第9章 愿天灯照耀往生路

南宫雄烨瞪她一眼,胸中更是气得气血翻涌,却是长叹口气,徐徐道:“你们出去吧!我有话要单独对季风说。”

焚云看了眼季风,发现季风也向这边看来,眼中尽是平静之色。他突然生出莫名的安心,又看了眼南宫雄烨,便缓缓退去。

南宫瑶儿则是迟迟不肯走,逼得南宫雄烨又骂了好些次,仍然毫无作用,却又不忍拿这个宝贝女儿如何,当真是气得七窍生烟。

直到季风出面,像哄孩子一般,哄了几句。南宫瑶儿这才甘心离去。临走前,又是几度转身,几度回望。却没人看到,那最后的几度落泪。

二人退下,南宫雄烨又支开了附近的守卫,一时整个狱牢中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南宫雄烨转过身去,却又是长叹口气,脸上怒色也消失不见,满脸都是沧桑的复杂神色。只听他语重心长地道:“季风啊!那日你被青云山高人所救,本可一走了之,为何还要回来?”

季风仍是保持着半跪的姿势,抬头仰望着这个背影。突然听他开口,身子不由的一震,急忙道:“主公知遇之恩,末将无以为报。此番犯下滔天大罪,若一走了之,主公又如何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南宫雄烨似是怔了一下,旋即猛地转过身来,眼中尽是赞赏之意,激动道:“好!果然是,重情重义之人,我没有看走眼。”说着,声音渐低,郑重道:

“眼下,有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要交给你去做。”

季风抬头看向南宫雄烨,眼有不解之色。

狱牢中此时十分安静,只有夜风潇潇,和略显昏暗的烛光。

大牢外,焚云抱着抢,安静地站在那里。旁边是来回踱步,满脸焦急之色的南宫瑶儿。

南宫瑶儿面上阴晴不定,神色变化万千,显然想得很多。突然,他面上一紧,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坏处,急忙对焚云道:“焚将军,你说我爹他不会要杀了风哥哥吧。那可不行,我得进去。”

“公主且慢!”焚云挡在了她面前,面色恭敬,拱手道:“请公主放心。季风随主公征战多年,战功显赫,若真犯了死罪,也得事先下发文书,公示三军。主公贵为一方诸侯,定不会忘了礼法。”

南宫瑶儿听他此话,如释重负。

烛光昏暗,只看得两人身影。忽见一人欠身,将半跪在地上之人缓缓扶起。然后贴在他耳边,不知说些什么。

驿管内

门外突然响起了清脆的敲门声。冰清雪本已入睡,忽然被这敲门声惊醒。由于常年处在军营当中,警惕性极重。只是草草裹起一片轻纱,便悄悄潜到了门后。

门开了,带着悠悠夜风,吹进了这充满淡淡幽香的房间。

一道白光亮起,却是冰清雪已刺剑而出。对方显然未尝料到,再加上武功不济,被打得措手不及,两三招便被拿下。

借着月光,冰清雪细看此人,手中长剑猛地惊落,惊道:“笑泉!”

寒笑泉疼得连连叫苦,胳膊也是差点脱臼。冰清雪连忙将他扶起,眼中尽是担忧之色,嘴上却哼了一声,嗔道:“这么晚了,来人家房间干什么嘛!”

寒笑泉又叫了两声疼,苦笑道:“还记得青云山一战,我们阻拦修真者成仙计划,立了大功吗?封魔门特奖赏我们三千封魔币,我便擅做主张,买下了这把‘霜雪剑’。据说此剑施展起来,可凝水为冰,威力堪比修真奇术,你可喜欢?”

冰清雪身躯一颤,眼眶不时有泪花闪烁,竟不顾自身只裹着那一层极薄的薄纱,便一把抱住了寒笑泉。似哽咽地道:“上次你私自为我买下那冰雪铠甲,就已经惹得主公大怒。如今这三千封魔币,至少可以购买一百支弑神箭。你却又是为我私用,主公如何能放过你?”

被她这一抱,寒笑泉眼中闪烁异芒,忽然推开了冰清雪,却又是一扯披风,为她披上。然后伸手帮她撩起那乱了的头发,柔声道:“你一个女子,在军中多有受苦。我只恨自己无能,不能保护好你,便希望这封魔门的绝世神兵能护你周全。”

冰清雪拔出此剑,一股凛冽的寒气瞬间充满了整间屋子。

寒笑泉似想起什么,道:“对了,还有一事。”

冰清雪看他一眼,收起此剑,也收起那激动的目光,问道:“将军何事?”

寒笑泉皱了皱眉,低声道:“还记得上次和你交手的那个季风吗?”

冰清雪点了点头。

“我私下打听,发现此人乃是驭龙国第二精锐,极神骑兵副将,与大将焚云齐名。他二人各有所长,焚云极其擅长排兵布阵,为人严谨,滴水不漏。而那个叫季风的小子虽然年强,却已是研读兵法多年,为人奸诈,武功更是深藏不露,恐怕已不在你之下。再加上那日青云山一战,又杀了我不少弟兄。”寒笑泉说着,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

冰清雪深深地看他一眼,道:“你的意思是……”

“若此人不除,必是我炎煌之大患。明日公开审判,我等应事先串通其他势力,定不能让他活命!”寒笑泉说着,眼中闪过一丝狠色。

大狱之中,忽的一声惨烈的叫声传来,惊动了外面的守卫。众人赶忙进去,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

只见季风手拿一把沾满鲜血的短剑,眼神空洞无色,显然受了什么巨大刺激。而地上有一大滩血迹,血迹中央,赫然便是一只断手躺在那里。

南宫雄烨抱着断臂,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南宫瑶儿与焚云二人面上,都是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第二天

到了众人联合审判之日。寒笑泉还在担忧,如果南宫雄烨护短该怎么办,不料方才听闻,昨夜季风魔性又发,直接斩下了南宫雄烨一臂。如此一来,那季风基本是必死无疑。

审判大会上,南宫雄烨没有出面,估计仍在养伤。令人意外的是,南宫雄烨竟委托神佛山的悟彻大师出面主持。

而悟彻大师也是出乎意料的爽快,上来便判季风个“天灯(注一)”之刑。说是季风生前杀孽甚重,躯体又被邪恶剑灵侵蚀,唯有在神佛山八千神佛面前,焚其血肉,来照亮被其所杀的冤魂往生路途,方能赎罪。

寒笑泉本以为还会经历些争执,没想到竟如此容易,亏得他还事先知会了众人。而这悟彻大师却也是够狠,天灯之刑乃是连自己都不曾想到的残酷刑法,却是由这位面目仁慈的老和尚提出,着实令人意外。

不过如此这样也遂了寒笑泉等人的心愿,众人也就没有什么异议了。

巍峨的神佛山之巅,这里落日西去,残月升起,照在那宏伟的山体之上。整座山峰,犹如巨大雕刻,上下尽是佛像。有笑面慈悲,有凶恶暴戾,慈悲作怜悯世间万物,暴戾为伏魔凶狠杀戮,不知哪一座才是佛之本像?

季风被缚于木桩之上,置于神佛山之巅的大祭坛。天边隐约有雷光亮起,照亮了整座神佛山。那脚下祭坛之上的奇异纹路,似乎也在散发着淡淡光辉。那山体上,八千神佛仿佛也露出狰狞的面孔,怒视着祭坛上,那渺小的少年身影。

祭坛周围,有经文焚唱之声传来,是神佛山得道高僧前来超度。季风抬眼望去,只觉那天边的巨雷,那皎洁的皓月,那四处飘荡不绝的焚唱声,以及神佛山八千神佛,仿佛都化作汹涌洪流一般,顷刻间便要将自己吞没。

星空下,有一人来到季风面前,双手合十,低颂了句佛号:“阿弥陀佛!”正是神佛山方丈,悟彻大师。

悟彻大师面色如常,微微点头,道:“季施主!你一生所造杀孽之重,此番引天灯而不可赎其罪,灵魂往生亦下阎罗地狱,回想过往,你可有所忏悔?”

或许,是面临这死前的最后一刻吧。季风面色也是平静如常,道:“想我一生所造之杀戮,多非我愿,只恨生逢乱世之中。但我随主公征战多年,自认看尽天下离别,人世沧桑,早知慈悲道德不可济世,我无怨无悔。”

悟彻大师点了点头,又双手合十,又低声颂了句佛号,转身退去。

神佛山上,天灯亮起。如大海之中的一叶扁舟,在黑暗中散发着那微弱的光芒。虽说渺小,但却不知道映入了多少人的眼里。仿佛那火光,竟牵动这无数人的心,诉说着,其中的故事。

远处山水亭上,寒笑泉和冰清雪相对而坐,两人同时看向了远处那巍峨的神佛山顶。看那漫山神佛,此刻也仿佛与他们的笑容交相辉映。

藏龙山上,焚云与叶雨潇也是默默看着,没有人知道他们此刻面上的表情。是难以置信?是悲痛惋惜?不过最终,恐怕都被那无穷无尽的茫然所掩盖了吧。

而那个把自己锁在房间之中的人,她不曾看到,甚至连那人最终被如何处置,在哪里行刑,都不曾明了。但她却为何哭得如此伤心?

黑暗中,又是谁在狂笑?谁的眼中的狂热更胜过那天灯千百倍?

注一:点天灯,乃是极其残酷之刑罚,扒光人周身之衣物,以麻布裹之,再以油缸浸泡,入夜后,将人倒置,固于祭坛之上,从脚点燃,人不可立即而死,多受苦痛千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