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能告诉凯曼,最好离得愈远愈好,干脆一走了之算了。但他无法抛下女王不管,那是他的女主人:她正正奋力求生,背部弓起,手抓着地板。那阵血红的云雾愈发深浓,整个吃入她的体内,然后消失不见。女王的身体怵地挺起来,眼睛发直,发出饕餮般的吼叫,然后倒地不起。
女王只是一直瞪着凯曼,四周只有火炬燃烧的声音。然后女王开始粗重地喘息,眼睛圆睁。她本应该死去,但却奇迹似地生还。她躲开火炬的亮光,仿佛会被它所伤。然后她转向自己的丈夫,却看到他已经死去。
她痛楚地哭喊着不该如此。就在此时,凯曼看到她身上深重的伤口渐渐愈合,不多久就变成搔痒般的刮痕。“‘女王殿下,”当他靠近她时,她哭泣着瞪视自己曾被割开的手臂,胸口的伤势也整个愈合起来。她看着那逐渐合拢的伤口,一边发出令人悲怜的哀啼。突然间她抓破自己的皮肤,但血液流出之后伤口又愈合了。
“‘凯曼,我的凯曼,”她嘶声尖叫,以手遮着眼睛以免看到火光。“我是怎么了?”然后她投身到国王身上哭叫着,“吉尔,帮助我,不要死掉。”她一直喊着类似的话。当她瞪着国王时,某种可布的变化开始进行——她扑向国王,彷佛是一头饥饿的兽,舔着他喉咙与睑上的血。
凯曼从未看过这等奇景。她象是一头母狮子舔着柔软猎物的血迹,背部弯曲,膝盖下沉,抓起无助的国王尸体,并撕开他喉头的动脉。
“凯曼丢下火把跑到门口,当他准备逃命时,竟然听见国王的声音。国王柔声地说:“玛丽,我的女王。”她哭泣着,看着自己与国王,看着自己光滑的身体,而他却还有许多未愈合的伤口。“凯曼,”她说:“给我你的匕首。他们可能还有别的武器,我得要拿着匕首。”
凯曼遵从她,本以为会看到国王死去,但却看到女王割开自己的手腕,将血滴入国王的伤口,然后它们便愈合了。她兴奋地哭泣着,将血液涂抹在他的脸上。
凯曼看到国王身上巨大的伤口合珑,他看到国王深呼吸,舔着脸上的血。他以类似女王那样的动物性姿态起身,拥抱他的妻子,撕开她的喉咙。凯曼不敢再看下去。这两个苍白的人形在他眼前招展,如同恶魔。他跑到花园,倚着墙壁。当他失去意识瘫倒下来时,只察觉到青草拂过面颊。
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女王寝宫的一张长沙发上。整个王宫安静无比,他的脸庞与双手已被洗净,周围只有最昏暗的灯光与香料。通往花园的门打开着,似乎告诉他没啥好怕的。
就在阴影当中,他看到国王与女王俯视着他。但那不是他原来的国王与女王!他很想大叫出声,就像其他人那样,可是女王示意他安静。
“‘凯曼,我的凯曼,”她温柔地呼唤他,递给他那把美丽的镶金匕首,“你证明了你的绝对忠心。”
然后凯曼停顿下来,他说:‘明晚你们自己就会亲眼看到。当太阳下沉时,他们便会出现在王宫,你们会看到我所见过的景象。”
“‘但为何是太阳下沉后?”玛赫特问:‘那有什麽含义?’
他说:“当太阳的曙光乍现,他们开始退缩起来,叫喊着阳光会伤到他们的眼睛。他们早已避开所有的火炬与灯光,但早晨到来时他们似乎无处可躲。”
“他们以人类无可企及的速度潜逃出王宫,进入世家的古坟——那些被迫将尸体造成木乃伊的处所。他们逃到无人可亵渎的神圣之地,速度之快让凯曼无法追随。国王一度停下来乞求太阳神的慈悲,但阳光似乎让他们难受无比,虽然天空才刚刚破晓。最后,国王与女王终于从凯曼的视线远离。
他们每一天都躲在神圣的古墓,到了黄昏时才现身。如今,人民拥戴守候着他们,视他们为神。人民对着他们顶礼膜拜,丢掷花朵。
“谣传说女王与国王得到上天的神力,征服了他们的敌手也克服了死亡。如今他们是不死之身,如同上帝般无敌。他们还可以看穿人心,没有人能对他们隐瞒任何事。他们的敌人全遭到处决,每个人都惧怕他们。
但只有我们与他们的忠诚仆人知道,他们无法忍受烛光或灯火近身,他们看到火光就忍不佳大叫;他们私下处决敌人,好享用他们的鲜血。他们如同猫一样吸饮敌人之血,他们的房间如同染血的兽拦,必须由忠实的侍卫长凯曼处理掉尸体,将之丢到深坑里去。说着说着,凯曼终于忍不住哭泣起来。
但是他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太阳高升在山上,我们即将穿越尼罗河,沙漠灼热无比。当士兵们的第一艘船将要航行,凯曼走向河边,看到河水映着太阳的火光。他还在哭泣。
“‘凯门最古老的太阳神已经舍弃他们。”他低声说:“为什么呢?他们为自己的命运哀泣,饥渴使他们几乎疯狂,他们更害怕这会愈来愈糟糕。为了人民,你们得救救他们。他们不是要来责备你们或是伤害你们,而是需要你们的援手。你们是伟大的女巫,请精灵收回这样的作为吧!”但当他看着我们、记起我们承受过的种种刑求,他陷入绝望之中。
玛凯与我没有答话。船只准备好要载我们到宫殿去,我们透过水面看着皇城里雕梁画楝的建筑物,不禁疑惑着这恐怖的事件将会以何等型态告终?
当我踏入船只时,我想到自己的孩子,突然知道自己注定死于凯门。我想要阖起眼睛、以秘密的声音询问精灵,是否这一切必得如此?但我不敢这样做,我不敢看到自己最后的希望也为之破灭。
玛赫特紧绷起来。
洁曦看到她的肩膀挺起,右手指甲抓着木柱,不住张开又合起。金色的指甲油映在火光中闪亮着。
“我不愿意你们感到害怕,”她的声音变得单调:“但你们必须知道,母神已经跨越东方之海。她与岩正朝向这里来。”洁曦感到震惊的波动传遍桌前的每一个人。玛赫特僵硬地站着,可能在倾听或注视。她的瞳孔微微地移动着。“岩发出呼救声,”她说:“但距离太远,我无法听到内容。他没有受到伤害,但我没多少时间了,要赶紧结束这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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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的视角)
加勒比海的海地,上帝的花园。
我站在月光浸润的山顶,尽力不去看那个乐园,只试图勾勒出我所爱的那些人。他们是否已经集结在那个童话般的木屋,如果能够看到他们的脸或听到他们的声音该有多好!约瑟夫,请不要怨恨我。帮帮我,帮助我们全体!我还没有放弃,但已经迷失了,我的身心都只属于她一个。
但是他们距离我实在太远,我无法横越这样的间距来抵达他们那边。
于是我只好看着翠绿的山丘,点缀其中的农舍,以及与树木一样高然的艳红繁花。变幻无端的云朵宛如栖息在风势上的帆船。第一批踏上这块被晶莹海洋覆盖的岛屿的欧洲人是怎麽看待这个地方的?上帝手中的花园?
想想看他们竟然在几年内就将本地人宰杀殆尽,由于残酷的奴役与疾病而导致灭种。这个和平的种族没有半个后继者,再也没有人呼吸这纯净的空气、从丰美的植物身上摘下花朵,误以为那些天外访客是某种神,只可惜对方没有回应他们仁慈的想法。
就在山底下,王子港的街道上充满了死亡与暴力。那并非我们所为,只是承袭了四百年来始终不变的血腥历史,虽然山顶上的云雾美得令人心碎神伤。
我们早已做完了该做的事。她的部份就是她想做的,我的部份是由于我无能阻止。从村庄小径到迎风大道,乃至于到山顶的这端,城镇里布满泥灰制的房屋,香蕉树狂野生长,人民既贫穷又饥饿。此刻女人们吟唱着祷文,在观光与燃烧的教堂火光中埋葬她们的死者。
我们独自在此。就在狭窄的道路一端,森林再度生长,盖住曾经如同碉堡般俯视山丘的巨大房屋。当时的地主已经离开数百年,彼时他们在屋内纵情欢乐,无视于奴隶的哀泣。
树藤攀爬着月色下的砖块,一株雄伟的树木从发亮的地板上巍然升起,在绽放如花朵的月光下推回原先可能是屋顶的一些残缺木条。
如果能够与她永远在这里,忘掉其馀的一切,不再有杀戮与死亡。
她叹息着说:“这就是天堂的王国。”
就在我的眼底,女人们追杀着男人,巫毒教士尖叫着古老的咒文但还是在墓地被处泱。我嗅到集体屠宰的气味,生气于自己的无能,也无法再看下去,只好攀登到山顶。
她随后来到这里,发现我在这儿攀附着某些我自己也说不上来的东西。古老的铁门,生锈的铃铛、藤蔓缠绕的砖块,唯有这些人工制成的物品才能持久。她尽情的取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