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是,她必须被毁掉。”约瑟夫说著,他的面颊泛红,似乎再也无法忍受。洁曦惊愕地看著他,因为在那瞬间,人类男性的线条尽现於他的脸部。但现在已经消失,他只是明显地发怒著。“我们放走个猛兽,现在是该回收的时候了。”“但是那该怎么做?”朱莉回他一句:“你说得好像只是决定了就行的样子。你杀不死她呀!”
“我们不惜性命就做得到。”约瑟夫说:“我们合力将她了结,大家同归於尽、一了百了。”他轮流凝视著众人,看著洁曦,最後将目光投往玛赫特。“那个躯体并非金刚不坏之身,她可以被切割、砍杀,我自己就以牙齿咬穿过,吸取过她的‘血’。”
玛赫特做了个手势敷衍他,仿佛是在说:我知道这些,你也知道我知道。“当我们砍杀她时,我们也等於砍了自己,”艾力克说:“我说大家就远离她吧,待在这里可没有好处。”
“不行!”玛赫特说。
“如果你这么做,她会一个个将你们给杀了。你之所以还活著,是因为她要你等著被她所用。”凯曼说。
“你可以继续说故事吗?”杰瑞说。他一直都保持静默,只是三不五时地看著大家。“我想要知道後续,我要知道这一切。”他倾身向前,手臂搁在桌上。
“你以为从那些老故事当中可以找出治她的办法?”艾力克说:“如果你这麽想,那简直是疯了!”
“请继续吧,”艾达说:“我想要知道……”她迟疑著:“我想要知道後来究竟怎麽了。”
玛赫特凝视他们好一阵子。
“继续说,玛赫特,”凯曼说:“反正迟早母后会被杀掉,你我知道为什麽。现在讲这些根本没什麽意思。”
“现在谈论预言有用吗,凯曼,”玛赫特说,她的声音微弱无力。“可不要掉入母后所陷入的网罗。过去可以指点我们,但不是我们的救星。”
“你的姊姊会来的,玛赫特,就像她所说的那样。”
“凯曼……”玛赫特现出一个苦涩漫长的微笑。
“告诉我们後来究竟如何。”杰瑞说。
玛赫特静静地坐著,仿佛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发话点。天际愈来对黑,但远处的西方却认出灿亮的红光。终於连那抹光芒也下沉了,他们被彻底的黑夜环绕,除了壁炉的火光与玻璃镜面的反射光线之外别无其他。
“凯曼带你们到埃及,”杰瑞说:“你们在那里看到了什麽?”
“他带我们到埃及,”玛赫特叹息着,眼睛盯著桌面。“根本没有逃脱的希望,凯曼不惜以武力带我们回去。事实上,我们也同意回去。经过二十代的传承,如今我们等於是介於精灵与人类之间的使者;万一阿曼真的闯下滔天大祸,我们会试著力挽狂澜——至少我们要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我将孩子托付给我信任的女子照顾,我亲吻她告别。然後我们被招待上皇室的船只,仿佛我们是国王与女王的贵宾而非囚犯,如同以往一样。
在旅途中凯曼对我们彬彬有礼,但却沉默而严峻,不敢与我们对望。这倒也好,我们也忘不掉自己受过的伤害。但就在抵达王宫前的最後一晚,凯曼请我们到他的舱房,告诉我们事情的始末。
他的态度极为有礼,而我们也试著将自己对他的个人疑虑放在一边。他告诉我们那个恶灵(他是这麽称呼的)的所作所为。当我们离开埃及没多久後,他意识到有某个黑色的东西正监视着他。无论他到任何地方,那东西都跟随著他。唯有日正当中时那东西的力量才会减弱。
他房屋内的东西也被掀动,但其他人没有注意到。起先他以为自己神智不清,他的书写物品被摆到其他地方、他所用的印章也是。当他独处时,那些东西会朝著地乱飞过来,有时候他会在滑稽的地方找回失物。
他不敢告诉国王或女王,他知道而是我们的精灵在作法。如果被知道的话,我们只有死路一条。为了我们的安全。他只好保守那要命的秘密,可是情况愈来愈恶劣——他从小珍惜的饰物不是粉碎毁坏,就是朝他砸下来。护身符被塞到厕所,排泄物飞溅到墙壁上……
他几乎无法住在自己的房屋内,但他还是严厉告诫仆人不能传出这些事情。当奴隶们怕得逃跑时,他只好像个下级佣人一样,亲自打扫厕所。但他真是恐惧莫名。他知道房屋内有个东西跟他在一起,他可以嗅到那气息,有时甚至可以感受到尖针般的利齿。
最後他实在受不了,只好哀求他现身。但这样似乎增添那恶灵的能耐。他将凯曼的钱包掏空,以石块取代;一整夜都让金币响来响去。他玩弄他的床铺,凯曼只好睡地板。当他没注意时,精灵把砂子吹进食物里了。
自从我们离开王国已经有六个月了,他不确定我们是否完全脱离险境,但他实在怕极了。精灵真是让他魂飞魄散。”
“就在那一夜,他躺在床上想著不知道精灵接下来要干嘛,此时他听到敲门声。他很害怕,知道自己不该去应门,因为敲门的手并非来自人类。但他实在承受不住,只好边念著祷文一边开门。当时他看到万中选一的恐怖:他父亲的腐烂木乃伊正倚著花园的墙壁,破烂恶臭的绷带散落在朽坏的躯体四周。
当然,从那乾涸的眼眶与面容看起来,他确定这尸体已经死透。必定是那东西将他从地底挖出来,运到这里。但是,那可是他父亲的身体:那恶臭的尸体原本该让他与他的兄弟姊妹以庄严的葬仪飨宴款待,来虔诚吞食下的物体。”
“凯曼曲膝跪下哭嚎著,就在他难以置信的眼前,那东西竟然移动了!他的肢体格格作响,布条散落成碎块,直到凯曼再也无法多看一眼,跑回房内将门关起来。然後那尸体竟然猛力敲门,似乎非得进来不可。
凯曼求遍了埃及众神,他喝令王宫的守卫与国王的禁卫兵前来,他自己也斥喝著要那恶灵滚开。但他自己竟身不由己,在盛怒中踢著金币。全王宫的人都冲到他的住所来,但恶灵愈发强大。凯曼仅有的一些家具也跛摧毁。
这只是开始而已。当祭司们前来拔魔时,一股强烈无比的旋风夹杂著沙漠滚滚尘埃而来。无论凯曼在何处,那股风就追著他跑,直到他无力可挡、身上覆满细小的血洞为止。即使他侥幸能在一间小密室里,恶灵也有办法把屋顶掀翻,让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好几天过去了,祭司怎麽努力也没用,恶灵还是那么强大。
国王与女王也被惊动。祭司们诅咒恶灵,人民怪罪红发的女巫,主张到沙漠把她们抓回来烧死。如此一来,恶灵就会安静下来。
但是古老的世家并不如是想。他们的意见很清楚:都是因为国王冒犯了食用祖先尸身的仪式。精灵不是将凯曼父亲的尸体从金字塔挖出来吗?该死的是国王与女王,都是他们把这块土地塞满木乃伊与迷信。
终於,王国即将展开内战。
最後国王亲自前来凯曼的房子。凯曼身披一件宛如尸衣的外袍哭泣著,即使在国王与恶灵交涉的过程,凯曼还是被啄得到处都是血洞。
“‘想想看女巫告诉我们的,”国王说:“那些东西是精灵而非恶灵。只要我能够使他们听到我说的话,让他们回答,应该就可以与之理论。”但这场谈话似乎只是更激怒那恶灵。他无所不用其极地破坏,一时间似乎忘记凯曼的存在。然後他跑出去暴走,乱搞王宫的后花园。
国王锲而不舍,恳求精灵认得他、与他交谈,告诉他究竟想要什麽。他无畏地站在旋风的中央。就连女王也出动了。她以响亮刺耳的声音说:“你因为那对红发姊妹而惩罚我们,但为何你不干脆转而为我们效劳?”恶灵气得撕毁她的衣服,像对付凯曼那样地啄食她。最後国王只好带著她跑回凯曼的房子。
“‘现在你离开吧,”国王告诉凯曼:“我们会从这东西身上学到他们的习性,从而理解他们。”他告诉祭司说,因为精灵嫉妒人类同时拥有肉身与灵性,所以才会如此。但他会设计好网罗让精灵服从,因为他是凯门的国王,他做得到。
“于是国王、女王与精灵一起留在凯曼的住所。精灵还是乱闯胡搞,但他们还是在那里。凯曼终于得以解脱。他力竭地躺在地上,虽然为君主们担忧,但不知道如何是好。整个宫殿简直暴乱成一团。男人彼此恶斗,女人哭泣著;有些人干脆远走高飞。
整整两天两夜,国王与女王都在精灵旁边。那些遵从食尸传统的古老世家则守候在屋外,想要等著推翻国王。在深夜时他们拿著匕首潜入房子,想要杀死国王与女王。如果人民因此谴责,他们会推说那是恶灵干的。谁说不会呢?只要虐待红发女巫的国王与女王一死,恶灵自然就会平息下来。
女王先发现他们,她惊惶地跑出来。但他们将匕首刺入她的胸口。当国王想要救助她时,他们也无情地杀死他,然後赶紧溜走因为恶灵还在屋内肆虐著。
当时凯曼被侍卫们遗弃了,他只求与其他的随从一起死。但他听到女王的声音,某种他从未听过的古怪声音。那些食尸世家也听到了,他们彻底潜逃。”
“忠诚的侍卫长凯曼赶紧拿著火炬,前往救助他的主人与女主人。
没有人阻止他,大家都已经逃走了。他独自进入屋内。
除了火炬之外,周遭一片漆黑。此时凯曼目不转睛地看著——
女王躺在地上翻腾著,血液从她的体内流出,有一片红色的云雾如同瀑布般覆盖著她,也如同传送无数血滴的雨阵。无论那云雾或雨阵是什麽,总之女王被那东西包围箸,国王则仰天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