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铃人？”柳靖狐疑地盯着杨杰上下打量。
“当然是荣盈盈啊，难道我啊？”杨杰摊摊手。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荣盈盈是你的学生！荣晨辰远赴苏联之前，把他的妹妹过继给了你。”柳靖恍悟。
“喂，你是个秘书，用词能不能准确一点！”杨杰深呼吸，“她是晨辰的亲妹妹，还记得第一次见她还是在她小的时候，总躲在晨辰的身后，很怕生，是个很乖巧的女孩。1988年之后，荣家弄丢了荣晨辰这个待传承的主心骨，荣盈盈便成为了荣家未来的希望，她是晨辰的亲妹妹，血统评级同样是A级，展现的能力丝毫不亚于晨辰。按理说，如此优秀的女孩应该是众星捧月，戴维斯家族也在打她的主意。不过她好像对江洛冰情有独钟呢，我记得他们是高中同学，三年前江洛冰初次到香港他们就认识了，哼哼，若是真能成的话，没准江洛冰日后真的会成为左右荣家的青镇圭呢！”
“情报工作很准确，那天是我安排的接应。若是江洛冰真的能顺利完成北地行动，他和荣盈盈的关系就算是彻底坐实了，荣家那群老家伙也无法反对。”
“还得帮他们添把火才行。”杨杰笑着说，“接内线消息，荣家这几天在宜春有几笔海外石油贸易的订单，代理人是荣家的管家荣越，荣盈盈作为代理家主也会过来，这对江洛冰来说是个好机会。”
“你这个家伙藏的很深啊！”柳靖对老友的深谋远虑的决策表示赞赏，“哎对了，别忘了决议会上投他的票啊！”
杨杰突然沉默了，“这是院长的意思吗？”
柳靖一愣：“你发什么神经？当然是院长的意思了，不投给我的学生还能投给谁？戴维斯家的那个傻小子吗？”
“江洛冰并不是北地行动的唯一选择，别轻视其他的候选者，还有姜成泽。姜成泽是老姜的亲弟弟，A级血统，也是位天赋异禀的年轻人，我认为院长把他选进来不单单是为了给江洛冰压力吧。”
柳靖挠了挠头：“他的入选还真不是院长的意思，学院下设‘三会’相互制衡，荆会想执行这次的行动，参议会和摄政会肯定不会袖手旁观，亚特拉·戴维斯是他们的代表，而姜成泽是姜成云自己举荐的。”
“搅局的旗子吗？”杨杰沉思良久，“想不到姜成云已经羽翼丰满，成了学院的实权派了。”
“他现在是学院的常务委员，游离三会之外的掌权者。姜氏兄弟从小受戴维斯家族培养，不过是看中了他们过人的血统，原本他们会一直是戴维斯家族的傀儡的，只是老姜的能力出乎了他们的意料，如今已经晋升为第八位委员了，只要你不乱投票，他应该不会构成威胁，我们真正要提防的还是外裔家族，以他们如今在学院的势力，足够与荆会分庭抗礼了。外裔除了戴维斯和约翰逊，还有那个鲁卡斯，一共三票。我们这边有院长，你和荣家，同样是三票，呃，若是副院长在就好了。”
“放心，我们的赢面更大，执行部全权负责这次培训计划，而我就是最大的裁判！”杨杰语气平淡。
“嘿老友，真有你的，只要做点手脚让亚特拉在这次特训出局就行了！”柳靖欣喜。
“出局，只怕做不到，能把唯一的一张票投给江洛冰已经是最大的包庇了，论私交我可以毫不犹豫地把江洛冰推上去，但这不是玩笑，关乎执行部的信誉和权威，为了你的学生也为了荆会，我不可能做到徇私枉法，最后能否入围必须得靠他自己争取。”杨杰淡淡地说。
柳靖想了一会，点了点头，“他会成功的，我相信我的学生。”
矗立在阁楼的角落的老式座钟滴答作响，像是老人沉重的脚步声，在这静谧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岁月的侵蚀让它原本锃亮的外壳变得斑驳，镀铜的边框犹如时光留下的青苔。时间在这座老旧钟表的度量下，显得格外悠长，空气中飘起淡淡的茶香。
“时间过得真是快，我在他们身上似乎我看到了我们年轻时的影子。”杨杰在长椅上坐下，慢慢饮了一杯柳靖泡好的茶，“当年荆会在学院一家独大的时候，你和老姜为了竞选加入荆会的名额，闹得不可开交。”
“是啊，最后因违反校规差点被驱逐出学校，那个时候你和姜成云是我最好的伙伴，即便是执行很危险的任务，我也丝毫不担心，好像只要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处理什么事都很简单。说真的，信任这种东西真是让人充满了底气，即便倒下也照样能咬着牙再站起来。”柳靖顿了顿接着说，“那个时候我们还年轻，我们俩的功利心太强，争强好胜，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什么都干得出来，甚至为了比血统优势，跑到温源谷去偷炼金器。”
说到这里，柳靖的眼中神采奕奕，就像是和最好的兄弟约好了半夜偷偷溜到农田里偷西瓜一样刺激，“先天性的血统劣势很快就表现出来了，我的领域像玻璃般被温源谷里的炼金矩阵挤得粉碎，即便我咬着牙拼命去坚持，嘴和鼻子里流出血也弥补不了血统的差距，而他却比我要轻松很多，事实证明勤能补拙却弥补不了天赋啊。我失败了，他却放弃了加入荆会的机会扭头就走了。那时我才明白过来，我们根本不是为了加入荆会而竞争，只是单纯地享受我与他争锋的紧张和刺激，就像是有钱的土豪赌博，赌注和输赢什么的都无所谓，只是在享受赌桌上挥金的快感。”
“龙族对暴力的热爱真是被你们两个彻底继承了。当时，我甚至不知道该为你庆祝，还是替他惋惜。”
柳靖突然露出遗憾的神情：“那时我根本不愿领他的情，这种好意像是一种嘲讽，我跟他大吵了一架，可在最后竞选的时候那家伙直接就没来，曾经那么拼命得来的荆会成员身份他弃若敝履。在宣布的仪式上，我咬牙切齿得接过了那枚紫荆徽章。可惜的是我当时不懂他，他也不懂我，他以为这是他的好意，可我更看中自己争取来的结果，而不是这种施舍，他这么做更像是在践踏我的尊严。所以自那个夏夜后，我们之间出现了隔阂，互相猜忌对方，毕业之后我们算是彻底地分道扬镳了。”
“不是分道扬镳，只是追求不同而已，这么多年我们都在为了自己心中的那份执念斗争，你摒弃权力成为院长的王牌秘书，他一路打拼成为有权势的校董，而我是个即将被罢免的执行部部长，我们只是通过不同的手段跻身学院的核心而已。”杨杰拍了拍柳靖的肩膀，“命运总是周而复始，如今是你的好学生和他的亲弟弟之间的角逐，想想真有意思。不过说心里话，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这次行动的危险系数就好比踩在刀尖上跳舞，北极星计划就是个教训，我不想让你也体会和我一样的痛苦。”
“喔，你好像很不看重我的学生啊？”柳靖心说，我也不想让我的学生去啊，可我总不能说是为了接替你曾经的学生还未完成的任务和实现你如今的学生的心愿才自愿去的吧。
“不是不看重，换做是姜成泽也一样，我只是有点不理解院长为什么要再次涉足圣瓦西里，那群丧心病狂的家伙是群吃人都不会吐骨头的疯子，而我们的学生就像是祭祀的羔羊啊。”
“你的信心似乎被击垮了啊我的老友。”柳靖拍了拍杨杰的肩膀，笑着挑了挑眉，“放心吧，我是江洛冰的导师，若是行动失利的话我自然会负责，没准儿也被派到这儿来，那就有人跟你作伴儿啦，岂不是更好？”
长久的沉默后，杨杰长长的叹了口气：“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军人，就必须无条件执行命令。可至今荣晨辰仍没有消息，作为老师的我只能干耗在这儿，什么都帮不到他。你知道我没有体会过什么亲情，荣晨辰是荣家的家主不假，可他也是我最心爱的学生，他崭露锋芒显露头角的时候我这个当老师的很欣慰，可让他去执行这种任务，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担忧啊。”
“是啊，说句不负责任的话，比起任务的成功，我更希望江洛冰安安全全的待在家里哪也不去。”柳靖耸了耸肩，“可是，雏鹰的翅膀硬了总要有展翅的机会，我们没办法庇护他们一辈子的，未来总需要有年轻人顶上去。即便有可能撞到悬崖，撞得头破血流或丢了性命，可不把翅膀展开，就永远也不会飞。”
“权与力就是洪水猛兽，我们已经把年轻人们推上风口浪尖。”杨杰轻声说。
柳靖他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看吧，你的花开了。”
“居然真的开花了！”杨杰一愣，也惊叹，“这朵冰岛虞美人是院长三年前种下的，我一直精心照顾，因为害怕过冷的水会对它造成伤害，于是我总是把冰水在壁炉里加热，然后再给她浇水，结果不仅不发芽，连土壤都会皲裂。现在我明白了，只有耐得住严寒，不卑不亢，才能尽显虞美人的本色。”说到这，杨杰突然意气风发了起来。
“真不愧是教育家，说的都可以刊登《亚洲周刊》的励志文选了。”柳靖点了点头，不过作为拥有化学学士学位的人，他自然是知道其中的原因，水经过高温烧开以后，水内的镁、钙、铁等元素会缺失，很容易导致植株生长不良。
两个人对坐在沙发里，静静地欣赏着那朵含苞待放的虞美人，好似两个色狼趴在窗边在偷窥一位忘记拉窗帘的贵妇人。窗外红松树上被风吹落的积雪，在风中散作无数瓣飘落在茶几上，落在他们的头上。
“唉，很久没有这么舒舒服服的呆着了。”柳靖感叹。
“做院长的王牌秘书很累吗？”
“不啊，过得很充实。可是时间长了，就想着这么静静地待一会儿，一个人，或者和一个理解自己的好兄弟，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什么都不用想。”柳靖捧起桌上的大号茶缸，缓缓地喝了一口，随着一股“吸溜吸溜”声，一口热气蒸腾而出。
“我知道啊，我当然理解你，这几年我们过得恰好相反，当初外戚家族为了排除异己，将我驱逐流放到这北溟港，我也心怀不甘啊！我可是学院的中枢，他们越是想让我离开，我就越想着回去，无论如何也要回去！后来院长来了，他在这里种了些花托我照顾，你知道我是个急性子，每次我心情浮躁就浇花，每次浮躁就浇花。这三年来，性子也就渐渐磨平了，后来我才明白，这是院长对我的磨炼。”
“院长的驭人之术很有意思，比起我和老姜，你才是那个最暴力的吧？曾经那个轻狂的执行部部长已经放下屠刀阪依佛门了。”柳靖心想种花养花的确实不亚于剃度为僧念经打坐，念经打坐可以让一个人的心变得很静，就像是风中摇曳的虞美人，隐约可以听到她舒展花瓣的声音。
他想起了《倚天屠龙记》里的金毛狮王谢逊，年轻时性如烈火，以暴易暴，经过在冰火岛几十年冥想，终是大彻大悟，领悟到了“牛屎谢逊，皆是虚影，身既无物，何况于名”的佛家真理。
“你还想回去吗？回到香港，我们一起研究学术，成为院长的顶尖助力，我们可以一起搞学术，做研究，也可以去西贡山里赛车，或是去维多利亚港玩玩帆船，我们还可以一起夜游红灯区……”柳靖的声音有些轻，更像是在畅谈回忆，其实他已然知道他们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你说的是我们曾经的生活，那种生活过去了，就回不来了，曾经的人也回不来了。院长让你通知我重启‘鄂伦春’绝迹之夜的调查，就说明我在北溟港的清修还没有结束。”杨杰坐在壁炉旁的长椅上，手中也捧着一个大号的茶缸，表面浮着还未泡开的茶，不过茶水已经快见底了，“眼下，还是想办法用最短的时间把江洛冰这把利剑锻造出来，希望不要再让北极星计划重蹈覆辙了。”
这时，墙上的监控系统突然传出滴滴滴的提示音，中央井口的莹蓝色沙盘变成了红色，上方漂浮着巨大的红色感叹号。杨杰口袋里随身携带的便携式终端也跟着作响，这个小东西直接联通着北溟港的局域网。随之而来的是屋顶绝地天通传来的刺耳的警报声，塔顶的警示灯在晨曦中闪灭，红色的光芒覆盖了整个北溟港，院子里立刻嘈杂起来，睡懒觉的学生们纷纷从窗户里探出了头。
“这是……中毒了？”柳靖惊呆了。
柳靖拿出终端想要询问情况，屏幕上是同样的红色感叹号，没有信号，“北溟港的网络被入侵了！”
“入侵？这怎么可能？什么人敢入侵北溟港啊？”柳靖也有些惊讶，他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有绝地天通这种跨时代的超级监测系统，是不可能被入侵的。
“妈的，鬼知道！”杨杰满头冷汗，双手在键盘上啪啪的滚动，像是在弹奏一曲急切的战歌，“现在只能用卫星电话上报学院了，我去检查一下绝地天通系统，麻烦你下去通知一下维修部去中控室检修一下网络。”
“这……这么严重？”柳靖还没反应过来，柳靖已经裹上了大衣推开了门。
就在柳靖穿好衣服要下楼的时候，阁楼里的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电话铃，谁也不知道在信号中断的情况下，这通电话是怎么打进来的。
杨杰犹豫了一下，接起了电话。听到对方的声音后，他先是一愣，随即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挺直了腰板。他低语了几句，眼神慢慢变得迷茫，然后眉头紧锁，额头上的抬头纹都被压出了好几道。
“谁打来的？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吗？”柳靖有些不解。
“没什么事，维修部自己去修理了，我想应该很快就会修好，我们继续喝茶吧。”片刻之后，杨杰挂掉了电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神里闪烁着某种从未有过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