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故事……听起来有点像是被詹姆森爆黑的彼得·帕克。”江洛冰完了故事的结尾,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虽然早知道这并不是个喜剧,可如今回味起来,仿佛真的可以感受到萧红兵承受的巨大悲伤。
就像彼得·帕克同志化身的蜘蛛侠一样,作为《号角日报》的总编辑,J·乔纳·詹姆森尤其讨厌蜘蛛侠,认为英勇无私乐于助人的蜘蛛侠是一名罪犯,于是一直找机会在有关蜘蛛侠的新闻上抹黑他,即便蜘蛛侠不计前嫌在绿恶魔的手中救了他的命。
江洛冰看来完全不能理解这种忘恩负义的行为,首先詹姆森痛恨蜘蛛侠的理由就模棱两可,即便是出于嫉妒,或是为了《号角日报》的销量和业绩,不过也可能是因爱生恨,黑出感情了。
相比詹姆森,鄂伦春猎户们的报复就太过分了。和萧红兵那么多年的感情,就像是手足兄弟一样,一起打猎,一起坐在炕上喝烧刀子,甚至在兄弟们有危难的时候暴露自己野性的血统,犯险救了兄弟们的命……可结局不该是理解或者接纳么?只因为我暴露了野性变成了怪物,你便抄起猎枪将我驱逐么?人类和混血种之间仿佛隔着无形的天堑。
他抬头意味深长地望着那座矗立在祭坛中央的黑色石柱,本能地想要回避它的戾气,因为上面沾了无数人的鲜血,却又愤怒想要把它碾碎,因为它引来了残酷的杀戮。
柳靖在江洛冰眼前打了个响指打断了他的思绪:“谁都不会顺心接受一个比自己更强大的存在,千百年来,混血种都是这样,我们只能活在人类的影子里,萧红兵的悲剧只是妥协派的一个缩影,所以世界上的混血种都在默默维护着龙族的秘密,就像是一种无形的禁忌,谁试图打破它,谁就会万劫不复。”
江洛冰扭头看了看远宝玉,忽然萌生了一个有趣的假想。就好比远宝玉是潜伏在他们当中的龙类,柳靖导师现在让他一刀杀了远宝玉,他会死死地盯着那张熟悉的脸然后狠心把刀刺进他的胸膛吗?他能做到吗?
穹顶之上,柔和的点点星光撒在远宝玉的侧影上,泛起盈盈的光晕,像是天使降临,让江洛冰觉得平日里那位尖酸刻薄的师兄此刻竟是如此的千娇百媚秀色可餐,啊不,是情深义重风流多金,让人忍不住想要拥抱一下。
远宝玉自然是不知道江洛冰的想法,他惊愕地瞪着江洛冰,不明所以,随后捂住胸口向后仰,大喝:“喂喂,师弟,你你你一脸色相地盯着我想干什么?”
江洛冰猛得惊醒,他回过神来咽了咽口水,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手舞足蹈的师兄,长长的出了口气,露出了欣慰的表情。想来有这么一个知心可腹的二百五师兄该是件多么幸运的事啊,管他是人是鬼呢,反正换做他,肯定做不出来这种事。
“我觉得……今晚我有必要搬出去住。”远宝玉嘴角抽搐,他呆呆地盯着江洛冰贱兮兮的傻笑更是惶恐不安。
林政远轻轻咳了两声示意他们安静:“鄂伦春的故事暂时告于段落,至于另一根白色石柱,我们猜想它与鄂伦春黑石有着类似的效果。”
说着,林政远走到了第二根石柱旁,掀开了上面红色幕布,幕布下是一根类似的柱子,只不过花纹与黑石完全不同,通体呈乳白色,在穹顶灯光的照射下,如同一座恢宏的汉白玉柱一样散发着莹莹绿光。
“这尊名为‘普里彼特’的青铜柱是学院在1988年派驻圣瓦西里学院的进修生发现的,由于发现时间比较短,现在保障部对它的研究还不够详细。”柳靖说。
1988年?是三年前,一个很熟悉的时间,那是他刚来香港的时候,江洛冰对记忆里听闻的事物总是很敏感。他突然想起来了,1988年恰好也是远宝玉到圣瓦西里学院进修的那一年,想来这件事跟他也脱不开关系。
和师兄们平日的生活中,他总是时不时地听陈俊或是萧汉提起过相关的情报。据说在那年,学院派驻的学员负责切尔诺贝利事件的调查,在调查中发生了令人怵目惊心的变故,事后仅一人生还,而那个人就是远宝玉。
应该不会错的,那次变故之后,重伤的远宝玉获救,在医务部静养了两年,因此重伤初愈后的他仍然过着大学二年级的生活,这大概是远宝玉埋藏在心底最不愿回忆的往事。
江洛冰低垂着眉宇,用余光悄悄打量坐在旁边的远宝玉,想从中确定一下自己的猜测,但他什么也没看出来,远宝玉的脸居然毫无波澜,像是在听一个旁人的故事。江洛冰叹了口气,想来也对,以师兄对生活的热情可能随着时间流逝早已对过去泰然处之也说不定。
林政远看了远宝玉一眼,又转头对江洛冰说:“1986年4月,在乌克兰普里皮亚季邻近的切尔诺贝利核电厂第四号反应堆发生了一起爆炸事故,你听说过吗?”
江洛冰点了点头:“院长,那个时候我还在广州呢,不过我看过相关的新闻。”
“那个时候是学院和苏联混血种的蜜月期,关系没有现在这么紧张,双方互相派设了常驻点,负责留学生排遣、研究项目合作和应对龙类复苏事件,那时双方交流频繁,情报共享,成果显著,有点像两国建交派驻的大使馆,不同观念的混血种势力能如此和睦相处,这在世界上是很罕见的,也许未来混血种们真的可以放弃龙族的权力观念,构造一个大同社会也说不定呢。”林政远说着,眼神中略有些遗憾,“不过有人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发展趋势,双方也因为普里皮亚季的意外,彻底失去了对彼此的信任。”
江洛冰已经聚精会神地准备好听这第二个故事,尽管故事的结局不尽人意。
“据情报显示,1986年4月26日凌晨,代号为‘RBMK-1000’的核研究计划出了问题,核电站第4发电机组的安全系统出现了故障。”林政远顺手从柳靖的手里取过一个档案,他照着文件上的内容一字一板地念着,“由于控制棒的插入机制和设计结构,控制棒底端的石墨与水冷却剂接触瞬间导致反应堆反应速率增加,功率的瞬间增大导致管道变形,随后,燃料棒熔化,蒸汽压力迅速地增加,导致蒸汽爆炸,反应堆顶部被破坏,冷却剂管道爆裂并将屋顶炸开一个洞。好吧,管它是什么原因呢,我的专业领域是政治心理学,这些原理我也搞不懂。”
“平静得太久了,研究员们对待核事故早已失去了谨慎心,在调查故障时,意外发生了,电机组的核反应堆像是突然全部过热,紧接着传出耀眼的白光,所有的反应堆全部被炸毁,大量放射性物质泄漏,连续的爆炸引发了大火并散发出大量高能辐射物质到大气层中,这些辐射尘涵盖了大面积区域,这次灾难所释放出的辐射线剂量是二战时期爆炸于广岛的原子弹的400倍以上,显然,所有的研究员无人幸免,‘RBMK-1000’也因此被叫停,普里皮亚季城被废弃。”林政远合上了档案。
“院长,这个理由听起来很扯啊!”江洛冰摇了摇头。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苏联人不懂得顺理成章的道理!以上我所说的这些都是当年苏联方面给出的材料,但实际原因谁知道呢?事后,学院要求事故报告,但苏联方面居然拒绝了,起初以涉事区域核辐射严重无法深入调查,于是,学院决定派出调查组前往事发区域调查,他们再次回绝,就这样一直周旋了一年,直到1987年,他们直接以影响恶劣为由跟学院断交了。”林政远说的痛心疾首。
“这变脸变得太快了吧,感觉像是做贼心虚啊!”江洛冰义愤填膺。
“是啊,就像撕毁和平协定一样,他们急了。科研部失去了数十位精英,戴维斯家族的那帮疯子当然不会善罢甘休,毕竟科研部算是他们的亲儿子了!于是参议院代表学院叫停了与圣瓦西里学院的所有合作,并扣押了他们的研究员和留学生,不得不说,这是戴维斯家办事最精明的一次!”林政远表示肯定。
喂,院长,您这个院长当的毫无统帅的威严啊!江洛冰心里唏嘘。
“1988年,圣瓦西里学院顶不住英国佬的压力,不得不再回到谈判桌上,谈判的氛围很古怪,感觉像是亲密无间的兄弟变成了一言不合就要掀桌子的仇人似的。一翻交涉后,他们同意了协同调查,学院启动了‘北极星’计划,成立了北极星小组,以进修生的名义潜入调查。经过了三个月的精心准备,联合调查组开展了对普里皮亚季的调查行动,出乎意料的事再次发生了,远宝玉就是其中的一员,当时的情况还是由当事人讲更合适。”林政远把目光投向远宝玉。
远宝玉听到自己的名字猛的站直了,像是街头被踩到尾巴的小猫,神色有些黯然,瞳孔中的光彩早已消散。
“我们通过无人机航拍乌克兰切尔诺贝利核事故遗址,在镜头中荒废的切尔诺贝利静谧得像是一座鬼城。”远宝玉说,“我们穿好了防护设备进入了研究所,从烧焦的仪器和残骸上探寻事故原因,我们在废墟下发现了一具钢筋混凝土的石棺,这东西引起了我们的注意,这显然不是事故的产物,而是重新修筑的,更像是为了彻底封闭地下的秘密。正当我们决定开启时却遭到了他们的阻拦,这更加确定了其中有问题,好像他们早就知道了事情的结果,所谓的联合调查更像是为了给我们一个无足轻重的交代而已。”
“跟哄小孩子一样!”江洛冰咧嘴,“他们太过分了!”
“双方持着枪械对峙,场面再次达到了紧绷的状态,我们一边警觉地盯着他们,一边用起重机打开了石棺,里面覆盖了大量的液态汞和硫磺,石棺底部就放着这尊普里彼特石柱。”远宝玉说,“那群没有信用的家伙见事情败露,突然冲着我们扣动了扳机。枪战爆发了,我穿着厚重的防护服背着石柱不便行动,身边的战友为了掩护我永远地留在了那里。”
“既然师兄是主谋,为什么不直接安排他参与这次计划呢?”江洛冰举手问。没错,一位资深知情者参与行动当然比一个毫无经验的小白更靠谱。
“学院能获得这尊白石,远宝玉功不可没。”林政远轻轻拍了拍远宝玉的肩膀,“很抱歉再次提及这个故事啊,宝玉。”
“院长,别把我看得那么娇弱,那些牺牲的队友才是功不可没呢!”远宝玉摆了摆手,随后他的神色变得凝重,声音低沉地说,“能有机会重新杀回去是我梦寐以求的事!”
江洛冰这才反应过来了,原来师兄不是波澜不惊而是心猿意马了,师兄的洒脱和开朗都是他华丽的包装,无论是握住沈芳铭的纤纤玉手,还是面对穷凶极恶的暴徒,他都面不改色,只是因为没有触及到他心底里的事,他突然领悟“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的真正含义!所以唯一活下来的那个人才一直很痛苦啊,又痛苦又孤独,仿佛天煞孤星,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他很内疚,所以才会表现的那么潇洒,因为他们背负着死去的人期望,背负着曾经的回忆。
原来师兄和自己一样也是个俗人,只是他追求的是可望不可即的爱情,而远宝玉期盼的是了却故人遗憾的时机而已。
林政远重新把棕红色的幕布盖在了两块石柱上,缓缓走下了祭坛,结束了他的授课,他带着三人回到了长桌前,摘下了自己的眼镜,慢慢擦拭。
三个人见院长不发话,也都不敢发话。
“院长,您还好吧?”江洛冰转着眼珠试探的问。他猜测院长也是个性情中人,重新温习了一遍这悲伤的故事,情不自禁地伤感起来了。
“洛冰,今晚授课内容很丰富,我想让你默默地在心里回顾一遍,你的记忆力很好,这些机密情报会给你的行动带来很大的帮助。”林政远闭着眼睛,声音很轻,“还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荣家那丫头留学苏联也是为了调查这件事,这个理由或许可以鼓动你参与这次行动的积极性。”
“荣盈盈?她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江洛冰立刻正襟危坐,两眼放光。
“和约翰逊家族、戴维斯家族一样,现如今荣家也是学院中出类拔萃的势力,也是荆会唯一的主脉,而荣盈盈,是荣家未来的家主。”林政远拍了拍江洛冰的肩膀,笑了笑说,“以你现在的肩膀,还不足以和她扛起荣家的未来啊!”
“荣家的未来为什么让我抗?”江洛冰又些摸不着头脑,“他不是还有个哥哥……”他张了张嘴,神色有些慌张,他只感觉从脚底传来了彻骨的寒气,让他忍不住打颤。
“既然喜欢,总是要面对的!”林政远长长地叹了口气,“不错,她是有个亲哥哥,叫荣晨晨,她或许跟你提起过,覆灭的北极星小组的组长就是她的哥哥,他曾是杨杰部长最出色的学生,也就是和你差不多年纪被委以重任,去苏联执行任务。”
原来是这么回事!江洛冰恍然大悟,心里一沉,他突然觉得荣家并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荣盈盈的身份高如云端。在北极光阴的那个夜晚,他跟荣盈盈举杯相碰,那时,他觉得他们距离很近,近的仿佛能感受到怦然心动的炙热。可如今他才明白,荣盈盈陪他吃顿饭根本代表不了什么,也许很不就是陪她玩的……她可是荣家的家主,她身上背负的东西太沉也太重,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洛冰,你已经初步了解了‘北地行动’的背景,今晚是你进修的育前课,很荣幸地邀请你成为‘北地行动’的候选人,你是学院里最优秀的学生,新生代的佼佼者,两个月后,学院会公开举行这次竞选赛,我和柳靖相信你能够夺得这次行动的资格。”林政远盯着江洛冰的眼睛,声音坚定。
柳靖咳了咳,低沉着声音说:“阿冰,我知道你还有两门要补考的军事学科目,我可以把这两门课程安排成你的实践课……到时候你可以顺利晋升二年级,若是任务完成出色甚至还可以领取期末的奖学金!”
喂喂,这就是所谓将军出征前领受的加官进爵娶公主的封赏么?若真是个没什么脑子的将军想来会抱着御召满地打滚,皇帝的大饼也太好画了。
“院长,你夸的我有点无地自容。”江洛冰满头冷汗,他真的很想爽快的答应下来,这样,似乎他就与荣盈盈更近了一步,可即将步入这样庞大的世界真的是他想要的吗?他不过是想过普通大学生的生活,成绩出色,在校园里和自己喜欢的女孩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而已,就像萧红兵前辈那样……
“你不用有太大的心里负担,远宝玉会作为你最鼎力的后援团队协助你完成这次任务,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去迎接这次挑战,”林政远声音重又变得温和,他向江洛冰伸出了手,“洛冰,你接受吗?”
似乎已经没有退路了吧?江洛冰狠狠地握紧了拳头,不过事已至此,他不得不认命。江洛冰轻轻握住了院长的手,眼神同样坚毅。
“我接受……”他说这三个字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荣盈盈的影子,像是婚礼上,牧师拉着荣盈盈带着白色蕾丝手套手放在他的手心里,问他:“你是否愿意接受荣盈盈女士为你的合法妻子,并尽你的一生去关爱她,珍惜她呢?”
江洛冰咽了咽口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好了,时间已经不早了,今晚的茶会就到这里吧!”林政远起身打了个响指示意会议的结束,三人随即起身,林政远从柳靖手中取过那柄短刀,“哦对了,洛冰,你很喜欢这柄刀吧?”
江洛冰点了点头,莫名的有些激动,心说难不成院长这是要礼下于人么?他对刀剑有种情有独钟的爱好,就像出色的赛车手喜欢漂亮的摩托车一样,也正因如此,他才入学时毫不犹豫地参加了剑术俱乐部。
“英勇的战士都该拥有一柄自己的利刃。这是一把鄂伦春猎刀,炼金刀具,名为‘护秋’,这是萧红兵留下的,他会祝你好运的!”林政远笑着把刀递给了江洛冰。
“谢谢院长!”江洛冰双手接过那柄刀,心中窃喜。他细细地打量着这柄古刀,这把刀的做工并不华丽,不过保养很好,黄杨木制的刀柄已经经过长时间的使用变得有些陈旧,但握上去如象牙般温润光滑,刀身只有小臂那么长,更像是一柄匕首,防身用倒是很合适,平滑的刀面如镜子一般映出了江洛冰的眼睛,下方刻着八个写意的古字,刀铭“霜风海夜,王师护秋”,看来已经有很长的历史了。
锋利的刀锋切开空气,在空中旋转了两周后射入刀鞘中,真是一个不错的礼物。
“所谓无功不受禄,洛冰,收了礼就要好好学习!”林政远故作严肃。
“怎么有种威逼利诱的感觉呢!”江洛冰讪讪地笑。
“让你的导师送你出去吧!宝玉你留一下,后援会还有一些工作要布置。”林政远冲几人摆了摆手,随后冲着洛冰的背影微笑,“洛冰,我很期待你未来的表现。”
柳靖带着江洛冰穿过了温源谷狭长的谷道,乘着电梯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