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昨晚死了两个学生。这件事闹大了。先是学生家长来学校哭闹了一场,一上午在教学楼前哭,就站在王子泽死去的地方。校长、主任还有好多领导都去劝解了。王子泽他爸,就是传说中的局长没有来。这样的人大概都沉得住气,不会公开来闹事,有什么都是私下解决吧。贺遗泽这样想着,抬头看着窗外教学楼前的闹剧。他瘦长的身影站在走廊窗户前,冷漠地看着教学楼前哭倒在地的中年妇女。贺遗泽一直在窗户前站到上课,一身黑衣默默无言。贺遗泽往教室走,冷冷的脸色让周围同学都避而远之,大概觉得这个同学有毛病。贺遗泽瞥了一眼仍在撕闹的人群,心里很乱,寂寂一片冰凉,虽然他早就没有心了。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如此,痛苦都要他人承担,错误都是别人买单。有人迟到了老师一定要大骂全班同学,而迟到的那个人却在家里睡觉,他听不到。
外面飘起小雨,细细雨丝打到那个哭喊的中年妇女身上。贺遗泽看见她的头发慢慢湿了起来。就像那个女鬼一样,湿湿的发着水气。这是什么道理?贺遗泽沉默地看着窗外,脸上沉郁出水。这是什么道理?
讲台上班主任在强调安全无小事,她一向严肃的脸现在竟然带着万分的着急和一些凄切。她再一次沙哑着嗓音说:“生命只有一次,做什么事要考虑好后果。你可以去死,别忘了你还有父母,还有家人,谁为你的任性买单?要死也别死在学校,恶心大家。尤其是这种大半夜来学校放火的学生。什么行为?老师、学校该你的还是欠你的?你家长该你的还是欠你的?”
贺遗泽心想:“看,又来了。承担怒火的永远都是无关的人。”他突然打住自己的想法,抬头看着班主任,忽觉她挺可爱的。这与她也无关,但她还是在强调这些事,人啊,真是有意思。
风叶萧萧,夜半漆漆。校园里这条小路上透着微黄的光。赵霄拿着手电棒走在前面,双臂哆哆嗦嗦,嘴里一直念叨“辛老师别怪我,辛老师我错了,辛老师我救不了你啊,辛老师你快安息吧,辛老师你快出来吧,辛老师你别来找我啊。”
贺遗泽走在赵霄左边,一脸不耐烦地看着赵霄,嗓子里轻哼一声抬脚就往前走。
官圣跟在他们后面,抬手拍拍贺遗泽背包说:“你准备干什么?先收了它,再救它?”
“能救就救。”贺遗泽回答。
“呵,但愿你能成功。”官圣轻哼一声,不再说话。
三个人走到小路中间。“是这里吗?”贺遗泽问。
“啊?”赵霄正在念叨,听到贺遗泽的声音吓了一跳,然后点点头说:“嗯,是。”
贺遗泽抬手看看时间,十一点四十五。快了,就要来了。“她昨天被你伤了,已经不相信我们了。”官圣对贺遗泽说。
贺遗泽说:“我知道。只希望能救了她。要是昨天我们早点来就好了,她就不会开杀戒,情况就没这么糟。”
官圣拍拍贺遗泽肩膀:“别想了,天意如此,尽力而为吧。”
“天意?我从来不信。”贺遗泽淡漠地说。
“我觉得有些冷,是不是来了?啊?”赵霄举着手电惊恐地说。
“来了。”官圣和贺遗泽对视一眼,两个人分散开来。一瞬间就离开赵霄几步远。“哎。”赵霄大喊,怎么就剩我一个人了,你们怎么离我这么远?
三个人站在小路上,正好形成一个三角形。准确地是一个环形,有生有死,循环自然。贺遗泽站在阴位,官圣站在离道,唯有赵霄站在阳眼。这是最简单的三才站位。一生一引一灭。赵霄是生人,且是男子,唯有他可以站在阳眼之上。其实官圣和贺遗泽叫赵霄来并不是为了引她出来,而是为了压住阳眼,唤醒她内心的阳识,也就是她为人时的记忆和善意,希望能阻止她戾气上涨、成为厉鬼。
嗖嗖阴风传来,赵霄觉得脖子发冷,嘴唇哆嗦,举着手电筒的胳膊渐渐僵了。“嘭”一声手电落到地上,只剩下微微发黄的路灯。“啊。”赵霄压低声音喊了一句,他不敢出声,怕辛老师找上自己。
“你真的要成为厉鬼吗?”官圣问。
“你们帮不了我。我求过你,你拒绝了!”她声声凄厉,眼里已开始往外溢血水。长发披散渐渐冒出雾气,那是临死前垂垂挣扎冒出的汗珠,足足湿了她整个脑袋。
“对不起。”贺遗泽说。
“我要他们偿命!”她发起狂来,长长指甲就冲赵霄伸过去。赵霄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寒意,隐约间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窒息感袭上大脑,一阵恶心。
“辛老师。”赵霄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咽喉发紧难以发声。
“辛老师。”赵霄又艰难地说。
“他是你学生,他想要救你,他叫了救护车。”官圣对女鬼说。
刚刚她明明可以一下就插进赵霄的喉管,但最后一瞬改为了掐,这说明她还有残存的意识,并没有完全嗜杀。贺遗泽就在她飞过去的一瞬,手里火焰已起,又瞬间压住。他和官圣都在等,也在赌。
“辛老师......对不起。”赵霄眼角溢出了眼泪,终于说出了这句对不起。
一阵剧烈的咳嗦,赵霄倒在地上。他手揉着脖子摸到脖子上有一道勒痕,已肿了起来。
“呜呜呜,呜呜呜。”她蹲到地上哭了起来,就像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只是一句对不起,对不起。他们.......他们始终觉得没错,一句对不起......都没有。”她抱紧自己,仿佛很冷,想要温暖一点。
贺遗泽松了口气,想要过去安抚她。官圣拉住贺遗泽说:“你高兴早了。”
“什么?”贺遗泽看着官圣。
“还有一个,怨气更大。”官圣说。
“胎灵。”贺遗泽明白了,回身就见到了那个小婴儿。官圣和贺遗泽都无法判定,它到底是什么。胎灵还是婴灵?它憋死在肚子里,半截身体却见到了天地。到底属于哪一种?比胎死腹中更痛苦,比刚出人世就离去更绝望。
“你。”贺遗泽想跟它说话,才想到它可能听不懂。它还没有正式听到过人类的语言,智识都是胎儿状态。它控制不住自己的天性,一出生就被灌入了巨大的怨气。现在它只是一个嗜杀的怨灵。
“怎么办?”贺遗泽偏头问官圣,“它好像听不懂。”
“没办法,看看能不能度化。”官圣说。
“度化?好。”贺遗泽手指划地,遂成灵圈。
“天道苍茫,众生皆戮。怨灵恶鬼,入我阵中。三尸尽斩,灵台将度。空空色色,皆化无形,敕!”贺遗泽向前一指,一道灵光飞出,罩住那个小婴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