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七日

今天下午，我也是在山林中度过的。

一个主题，终日没有离开我的思索。真正婚姻的主题——两个人，在极其短暂的一生之间，到底能互相让对方得到多少幸福？在难以抗拒的命运面前，承认现实，互相心温暖着心、身温暖着身，并肩而立着的青年男女的形象——寂寞，却没有什么不快乐的形象，越发清晰地呈现在我的眼前。我们就是这么一对，舍此之外，而今的我还能描绘出些什么呢？……

山坡上的落叶松林，将那似乎无边无际的山麓完全染黄。傍晚，沿着松林的边上，我像以往一样快步走回。远远看见一个高个的年轻女子，恰好站在疗养院后面的杂木林边，沐浴着落日余晖，头发闪着耀眼的光。我略微停下了脚步。那女子实在太像节子了。可是，看到她一个人站在那，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她。所以，我只是比此前的脚步略快了一些，向前走去。可是，渐渐走近了看时，竟然真是节子。

“怎么了？”我跑到她的身边，喘着粗气问道。

“在这等你呀。”她的脸略微红了，笑着回答。

“这样胡来可不好！”我侧望着她的脸。

“就这一次，没关系的啦……今天心情特别好。”她竭力用快活的语气说道，仍旧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看着前面的山麓，“老远就看到你在那里了。”

我什么也没有说，站在她的身边，注视着同样的方向。

她又快活地说：“一到了这里，就能看到整个八岳山了。”

“嗯。”我只是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声。但是，就在这样和她并肩注视着那座山的时候，忽然感到了一种奇妙的不可思议。

“和你这样看这座山，今天是第一次吧？可是，我怎么觉得，好像在这之前，我曾经也这样看了这山很多次啊。”

“不可能吧？”

“不，对了……我现在终于想起来了……我们在很久很久以前，正好是从山的对面，就这样一起看过来的。哦，不对，和你一起看的时候是夏天，有云挡着，什么也看不见。……可是，到了秋天，我一个人去那一看，就能在远处地平线的尽头看到这座山，那是和现在相反的一侧。当时一点也不知道，从远处呈现出来的山，是个什么地方，但的确是很像这座山。好像就是这个角度了。……对了，你还记得那片芒草长得很盛的草原吗？”

“嗯。”

“但是，真的很奇怪。现在就这样对着那山，想不到和你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怎么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呢……”恰好两年前，那个秋季的最后一天，自己远远眺望着群山——今天，它第一次清晰地呈现在茂密生长着的芒草丛中。那时，我那用近乎悲伤的幸福感觉，幻想着两个人终将在一起的身影，在我自己眼前历历浮现，令人怀念。

我们陷入了沉默。飞过天空的鸟群静静地横穿而过。我们以最初的日子里那种怀念的心情，眺望着这层层叠叠的群山，互相顶着肩膀伫立着。就这样，任我们的身影在草地上慢慢伸长、爬行。

不久，似乎风儿起了。我们背后的杂木林开始嘈杂了起来。

“我们应该要回去了。”我好像才想到似的突然对她说。

我们走进落叶不断的杂木林。我时而停下脚步，让她先走几步。两年前的夏天，只是为了好好地看看她，我在森林中散步的时候，也会故意让她走在我两三步之前。那时各种各样零零碎碎的回忆，在我的身体里洋溢着，几乎挤得让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