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的热度还未退却,我却只觉得头脑仍是昏昏沉沉的,隐约感觉像是做了一场了无痕迹的梦境。但那一切却又是如此的真实,仿佛我刚才真的在望月居魂游一遭了那般。
窗外皎洁的月光透过雕花镂窗直射而入,正好照耀在楚炀的面上,看起来他的神情甚是和煦温柔,竟让我觉得有些恍恍惚惚。
“楚炀?”见他没有回答,我又下意识地喊道,声音略带了几分嘶哑和低晦,只觉得嗓子有些干痛。
抬头看向楚炀,只见他眉眼之间俱是浅浅的笑意,有如春风和煦那般。他轻轻问道:“这次又是做什么梦了?”
自从那时在忘尤殿触碰到了番天印,便时常做这样的梦。眼下,我也只得老老实实的回答:“我梦到望月居了。好像,隐约中有个男人在喊,什么‘凝儿,快来,这儿怎么样?可还喜欢?’……好像有什么人在喊我进去。”
话毕,只见楚炀眸中蒙上了一层寂寥和失落,思绪竟像是回到了从前那般。想起方才在梦中所听到的那个熟悉的声音,我不禁觉得诧异,有如醍醐灌顶,下意识地反问道:“难道那个人是你?!”
我想挣扎着坐起来,可肩膀却被楚炀急忙摁住,“快躺下,你染了伤风寒,可要好好休息才是!”
“伤寒?”闻言,我只觉得甚是诧异。白日我的身体还好好的啊,怎么会突然就染上风寒呢,更何况现在还是夏日。
“你啊,好端端的非要不住把毛巾往头上放,一热一凉,又吹了些风才会如此的。”似是看穿了我心中的疑问,楚炀轻声说道。清润如泉,动听之极的声音,悠悠而来。
原来是这个缘故……想来肯定是我午后用毛巾烫的了,冷热交替,又没有关窗的缘故……本来只是想装病,这下倒好,真真成假戏真做了。
“方才你睡着的时候,我已经让太医为你看过了,身体没什么大碍,想来吃些汤药,过几日就会无碍了——”楚炀又开口说道。
“嗯……”点了点头,我忽地想起来方才的梦境,不由再次好奇地问道:“你还没告诉我呢,那个人是你吗?”
“是……以前,望月居是凝儿还在王府的时候所住的地方。你所梦到的一切,也都是真的。那是曾经真的在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事情。”楚炀手上的动作未停,将巾帕从我额上取下,旋即又取过一方干净的巾帕,在热水中浸湿,拧干后再次覆上我的额头。
又是如此……这些日子以来,凝儿的回忆总会以各种形式在我脑海中浮现。有时是在梦中,有时是幻听。可不管怎样,我都能够强烈的感受到凝儿的存在。仿佛,她的呼吸已经与我融为一体那般。
“明明是夏日,你却倒发起烧来了。”片刻后,楚炀将巾帕从我额间取下,旋即慢慢将我扶起来说道。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不由嘟囔道,“再说了,你们不是很在乎男女之防吗?你怎么能随便闯入别人的房间?”
“别人?”闻言,楚炀眸中不免充斥着些许的无奈和感慨,“你可是我明媒正娶的王妃!”
“那是瑾瑜,我可是白筱语……”眉头蹙的死紧,轻轻颔首,躲避开楚炀的目光小声嘟囔道。
“你说什么?”似是没有听到那般,楚炀扬声反问道。
正想重复一遍我方才说的话,可抬头看到楚炀的神情,遂也不再言语。好难得这几日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缓和了一点,前些日子因为公子彻亦或是我始终难以接受凝儿的关系和楚炀闹得很僵。既然眼下我们都没有再因为此事而发生争执,那倒不如能躲一时躲一时,至少像现在的朋友关系也挺好的。至少,楚炀也不会再逼我想起来关于他和凝儿之间的那些过往。
想到此处,遂轻轻咳了几声,慌乱道:“白日的事情如何了?”
“今日付冥派人禀报,称血公子已经离开了忘尤殿,想必近日公子彻便会在京中现身了——”说着,楚炀遂转过身去,从床榻边的案牍上端起玉色瓷碗来,用勺子不住地搅动着。
“来,先把药喝了——”
低头望去,只见玉色瓷碗内盛着灰褐色的药水,还未凑近便能闻到一股浓烈的苦涩的药味,不禁眉头紧蹙,看了看楚炀,复又伸出手来将药碗轻轻推开些许,身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你可别告诉我你怕吃药——”楚炀不可置信的问道,眉眼之间充满了玩笑和忍俊不禁。
“这……这药闻上去就觉得苦的很……”我小声抱怨道。
话毕,却听到了楚炀忍俊不禁的笑声,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那般。
我白筱语怎么能容他这么嘲笑?想到此处遂忙扬声辩解道:“你不知道,在我的世界里,我们即使生病了,吃的药也完全不会这么苦的!就像,就像是之前幕宝给的药一样!”
“哦。”楚炀胡乱应道,没有一丝一毫的反驳。可看在眼里却让我觉得越发懊恼,他的神情明显就是在嘲笑我。
“好了,不管如何,幕宝不在,你还是乖乖把药喝了吧——”楚炀强忍着心中的笑意,用勺子舀了一匙药,放到我嘴边说道。
见我闻到药味眉头紧蹙,强自别过头去的模样,楚炀挑眉笑道:“怎么,难道你想让我用嘴喂你?”
我一时惊愕,不知该如何应对,遂忙伸出手来将楚炀推开,“你疯了吧你!。待得将他推开,我才有些慌乱和无奈地说道,“我,我喝就是了。”
话毕,我遂深深吸了一口气,从他手中接过药碗来,紧皱着眉头咬牙一饮而尽。
“这才乖——”话毕,楚炀又得意地从案牍上端起一个碟子来,轻轻放到我面前。垂首望去,只见碟子中盛着一些酸饯蜜果,我看了看楚炀,又垂首看了看碟子,心中方才的怒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道了声“谢谢”后,遂用手拈起一颗蜜饯来放入口中。
顷刻间,蜜饯的酸甜味道将口中的苦涩融化的一干二净,只觉得心中的愤懑和无奈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想到,这楚炀还是蛮细心的嘛……
一阵轻风吹来,吹在身上也只觉得身上的热度拂去了不少,脑子也不似方才那般昏昏沉沉,多了许多清明。
“我们走吧。”楚炀忽地扬声说道。
“走?去哪儿啊?”他这么一说倒是把我说愣了。天都已经黑了,这个时间他要带我去哪儿?
“放心跟本王走就是了——”话毕,楚炀身子便往前挪了挪,待要再次相问之际,不知何时,自己身上已经覆上了厚厚的披风,旋了一圈,已经被楚炀打横抱在了怀中,大步走出文谨阁,径直踏出府门,忽地“塞”入了马车了,而他自己也衣角一撩,一同上了马车。
“你还没告诉我呢,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楚炀嘴角微微扬起,双手遂将我身上的披风紧了紧,旋即一手将我鬓前散落的头发捋到了耳后,眸中划过一丝波澜。闻言,面上本有的笑意慢慢收敛,但声音却如水般温柔轻细,“去郡主府——”
“现在去看郡主吗?!”
话刚说完,楚炀却是一副了然的神情,“无妨,想来这几日在幕宝的照料下,珩儿的身体应该已经无碍了。”
“话虽如此,可怎么这个时间去郡主府?我衣服也没换呢。”
我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楚炀如此火急火燎的要带我去郡主府,更何况还是这个时间,现在只怕郡主也已经睡下了。再说了,他既然说我生病了,那为何还要带我舟车劳顿呢?
我脑子转了几圈,不住地思忖着,觉得还是直接问的好,“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我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楚炀。
“能出什么事?”楚炀轻轻刮了刮我的鼻子,旋即笑说道:“不过还是担心你的身体。之前在忘尤殿的时候,幕宝就曾经说过,瑾瑜这具肉身本就体质不好,一路上又遭遇了那些,你现在的身体已经是元气大伤。那些太医自然是无用的,还是要幕宝好好照拂你才是。”
“真的?”我皱了皱眉头,“真的只是这样?”
闻言,楚炀却是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簪,轻轻为我簪上:“本王什么时候骗过你?”
我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言语——只因我也知道,楚炀却是没有怎么骗过我,即便之前针对凝儿的事情对我有所隐瞒,但即便是易地而处之,或许我也会做出和楚炀一模一样的选择来。况且,我眼下占用的瑾瑜的这具肉身却是在遭遇了种种之后,难以继续。我能明显的感觉到这些日子以来在很多日常小事上的心有余而力不足。楚炀说的不错,眼下确实要好好调养才是。否则,我真的不知道瑾瑜的这具肉身还能坚持多久。而没了这具肉身,我的魂魄又该往何处安身。
想到此处,遂也不再多加言语,只得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在马车上老老实实的待着,阖目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