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瀑水没去壁穷现4

燕赵两军正激战在一起,两边人数势均力敌,但燕军略有不敌。李庆观察燕军士兵都是勇猛无比,可就是站不住,过一会儿便后退几步。再看一会儿,他看出燕军败退的原因,每隔一小会儿,燕军的阵中便会有土屑从天而降,燕军士兵被土屑迷眼,只能后退。李庆看向赵军阵中,并无异常,只是在进行正常的敌退我进,再向后看,发现了门道,赵军战阵的后方摆着两部抛车,每部抛车都有一个架子,架子上面安着一根木桩,木桩前段翘得老高,上面系着一根很粗的绳子,后端有个大斗,士兵往里面装土块儿,大斗装满后,前端有士兵拼命向下拉动绳子,斗中的土块儿借助杠杆的力量被抛射出去,砸向燕军阵地。燕军之所以在士气高昂、人数均衡的情况下节节败退,就是因为受到了抛车的攻击。

李庆心中有些瞧不起赵军指挥官,一般情况中,抛车应用石块攻击,这支赵军居然只准备了土块儿,如果换做石块儿,燕军早就被击溃了。但就是这样,赵军也逐渐掌握了战场上的主动。

李庆暗暗着急,要想扭转战局,必须先想办法毁掉抛车。他知道燕军已经分不出人来偷袭,便决定自己来干,看了一小会儿,心中有了一个主意,他骑上马向赵军后方绕去,一边狂奔一边心中暗暗念叨:“千万不要有人射冷箭。”这念叨还真管用,赵军与燕军激战正酣,虽有优势,可阵中始终没有人腾出手来向他射箭。

李庆终于奔到赵军后方,赵军战阵无人管他,抛车边上却有守卫,他不敢再靠近,看准时机,翻身下马,取下弓来,张弓搭箭,一箭向其中一部抛车射去。那部抛车正在发射土块儿,士兵猛拉绳子,绳子绷得僵直,李庆的这一箭正好在此时射中了绳子的上端,啪的一声,绳子断裂,土块儿没有发射出去。

李庆见一箭得手,非常高兴,骑上马又绕到另一边,如法炮制,又一箭射断了另一部抛车的绳子,两部抛车绳子皆断,再也不能发射土块儿。李庆骑上马一溜烟儿的奔离了战场,他干得迅捷,只一瞬间便完成了毁车的计划,抛车守卫竟都没有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溜掉。

燕军没有了抛车的威胁,逐渐稳下阵来,赵军指挥官见已无优势,只得鸣金收兵,两军缓缓脱离了接触,各自回营。

李庆逃回马车边上,倩儿见他表情古怪,忙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李庆告诉她自己射断了两部抛车的绳子,乐得她咯咯直笑,笑累了才说:“哥,我教你射活物,谁知你用在射抛车上了,倒真难得。”

李庆不好意思的说:“也就是现在我能射中,若早个几天,你还没有教我,我肯定射不中。”

倩儿得意的说:“那是当然了,也不看看谁教的,名师~”说到一半突然不说了。

李庆问:“名师什么?”

倩儿脸一红,推开他说:“你别问了。”

刘小妹看到两人扭扭捏捏,明白过来,唉了一声。

倩儿凑到她跟前问:“婶婶,你唉什么?”

刘小妹坏笑着说:“等我见了老贺一定要问问他,拜师和娶妻起不起冲突。”

倩儿被她说中心事,怪嗔一声:“婶婶,你太坏了!”

李庆已经听明白,装作不明白的样子问:“你们在说什么?”

倩儿不接话,跳进马车里,刘小妹一把推开他说:“快赶车去。”

李庆跳上马车,正要挥动马鞭,就听远处有人喊:“前面赶路的,劳烦停一停。”

李庆回头一望,见是两名骑着马穿着蓝衣的士兵,知道是燕军,便没有挥鞭,两人奔近,一人拱手问:“请问刚刚是公子相助毁了赵军的抛车吗?”

李庆点头说:“是我干的,我是燕国人,战场之上自然要帮助本国。”

两人脸上都露出喜色说:“太好了,我家将军想当面感谢公子,还请公子到军营中一叙。”

李庆面露难色说:“若只是我自己倒也好说,只是马车之中还有女眷。”

那人说:“这个不难,我家将军自然一并以礼待之,不瞒公子,将军共派出十人出来寻找您,找到的有重赏,我二人能有幸遇到也是立了一功。”

李庆不好再推脱,忙隔着门帘问刘小妹:“婶婶?将军如此真心相请,我们便去军营走一遭吧?”

稍过片刻,就听倩儿在车内说:“既是如此,我们便随两位军爷前去。”

两人大喜,前头带路,毕恭毕敬的引李庆来到军营。两人进大帐禀报,过不多时,燕国将军率众将校出帐迎接,那将军看上去只有二十几岁的年纪,中等身材,一身的贵气。李庆心中赞叹不已,不由心生好感。

李庆正欲下拜,被他一把扶住说:“今日两军阵前,蒙壮士相助,我大营上下均感大德,怎能让你拜我?应该我拜你才是。”说着竟要下拜。

李庆慌忙扶住说:“我是燕国子民,本就是想来投军,能报效燕军荣幸之至,怎敢图将军谢我?”

将军哈哈大笑,要请李庆入帐,突然看到他身后还停着一驾马车,忙问李庆:“车上可还有别人?”

李庆不好意思的说:“不瞒将军,车上是家中女眷,一个是我婶婶,另外两个是我的妹妹。”

将军说:“军营之中那顾得了男女之防,也请一并请下,我欲当面拜谢。”

李庆正在为难,就听刘小妹说:“庆儿,将军对你如此礼重,我们岂能因一些迂腐的礼防而坏他的好意?”李庆回头一看,刘小妹已掀开车帘,揽着晴儿走下车来,倩儿低头跟在后面。

那将军上前说:“今日得见壮士长辈,当真~~~是你?”他话说到一半突然转开,显然认识刘小妹。

刘小妹见了他也是一惊,忙拉着晴儿跪下磕头说:“太子殿下,贱妇不知是您在此,失礼了。”

李庆愕然,原来燕军的这位将军竟然是当今燕国太子姬丹,也忙跪拜太子,倩儿无可奈何,虽不情愿,也只得跟着李庆跪拜。

姬丹扶起李庆,对刘小妹说:“快进帐中说话。”说完拉着李庆进了帐,刘小妹三人站起跟了进去。

姬丹请四人坐下,问刘小妹:“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我派贺将军去联络代郡邹将军,怎么许久不见回来?”

刘小妹叹了口气说:“燕赵打仗,老贺被赵国扣下了。”

姬丹关切的说:“可有危险?我听说贺将军是邹将军的妻弟,难道竟保不住他?”

李庆说:“我姑父只是代郡副将,上面还有郡守,赵王要跟燕国开战,郡守要抓我叔叔,我姑父也拦不住啊。”

姬丹拍手说:“这可如何是好?早知就不该派贺将军去代郡。”

李庆说:“殿下切勿着急,我叔叔尚无危险,我与他一同去的代郡,我能平安回来,可见赵国并没有为难他。”

姬丹问:“那你和贺夫人怎么能一起出现在这里。”

李庆心想贺欢投赵的事肯定捂不住,索性和盘托出说:“我叔叔答应留在赵国,他们便没有为难他,我回来是来接婶婶和妹妹的。”

姬丹听了脸色一变,随即恢复常色,帐中诸将一片哗然,一人出列说:“殿下,贺欢投敌叛国,天幸他的家眷落在我们手中,不能轻易放过。”“对,不能轻易放过,应将他们都抓起来。”帐中一片附和之声。

姬丹等众人消停,问李庆:“你叔叔投赵叛国,你可有什么要辩解的?”

李庆平静的说:“我叔叔是被您派他去做信使,他冒险赴代郡本意是为了燕赵修好,共同抗秦。谁能想到赵国会突然对燕国开战?我叔叔若不留下,一旦被杀,燕赵便又结下深仇,修复关系只会更难,他是忍辱负重,没有叛国。”

一人喝道:“胡说,这都不算叛国,那什么才算叛国?”

李庆丝毫不惧,说道:“代郡邹水将军主张对燕修好,燕赵边境这些年才得以安宁,我叔叔被代郡郡守说成是奸细,如果坐实,邹将军被牵连,那时赵国还会有谁能来维系这份和平?”

那人怒斥:“现在不还是打了起来,你知道吗?今日与我们对阵的赵军将领,便是邹水。”

李庆朗声说:“我说今天你们怎么还能全身而退?原来全拜邹将军所赐。”

他正说着,有士兵走到那人跟前说了几句悄悄话,那人听了一惊,缓缓踱到倩儿身前,歪头看她,突然喝道:“你是谁?抬起头来!”

倩儿一直担心被人认出,此刻被人叫破,心里反倒踏实下来,抬起头来笑着说:“我叫邹倩,邹水是我爹爹,今日要不是他手下留情,你们肯定要吃大败仗。”

那人说:“你这是什么话?今日能够回营,全靠太子殿下指挥得当,还有~”他本来想说还有李庆毁掉抛车,话到嘴边突然想起李庆已是叛将家属,一时说不下去。

倩儿冷笑说:“庆哥跟我说过,今日燕军作战不利全因赵军有抛车,抛车不断抛来土屑,燕军被土迷得睁不开眼,所以不断后退。可你有没有想过,土屑只会让人迷眼,若抛过来的是石块会怎样?我爹对燕军已经手下留情了。”

众将听了议论纷纷,倩儿等他们安静一些接着说:“庆哥去毁坏抛车时,赵军一直没有射他冷箭,他才得以成事。我爹自己就是神箭手,那时会想不到射箭?况且他身经百战,就算自己不出手,怎会不另安排他人?他是不想安排,他还在为燕赵修好做着最后的努力。”

那人被倩儿说得哑口无言,刘小妹见帐中无人说话,忙说:“太子殿下,我夫君投赵,虽在情理之中,毕竟是对国家不忠,我们这些人如何发落,还请殿下定夺。”

姬丹心慌意乱,想了片刻说:“明日与赵军还要约战,到时阵前你们先投过去吧。”

李庆说:“殿下英明,不过只让我的婶婶和妹妹们回去吧,我不想投过去,我想留在燕军效力。”

姬丹眼睛一亮问:“此言当真?”

李庆说:“邹姑娘和我叔叔本就是赵国人,我婶婶和妹妹去投赵国无可厚非,我从小在燕国长大,当然要为燕国效力。我本来就是要送她们去赵国再回燕国投军的,既然邹将军就在附近,我便偷个懒省些力气吧。”说完对着刘小妹长揖到地说:“婶婶,我留在燕国了,您和妹妹保重。”

刘小妹点头说:“盼你在军中平安。”说完出帐。

李庆又对倩儿一揖说:“你父亲就在左近,你明日便去找他吧。”

倩儿脸色青白不定,一双俏眼中闪动着泪花,她紧咬嘴唇,不再说话,转身跟了出去。

李庆心中若有所失,只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离自己远去,他想抓却怎么也抓不住。

姬丹拍掌说:“李庆,你在赵国军中明明有助力,却弃之不用一心报燕,这份爱国热忱我记下了,你武艺高强,若真心归我,我定会重用,但初来乍到,只能先从百将做起,日后立功我定不吝封赏。你是大丈夫,志在天下,报效国家和儿女情长只能先顾一头,这姑娘对你有情,你二人总有机会重逢。”

李庆定下心来,当晚换上了燕军将领的服饰。百将一职统御百人,他乍一投军便授予该职已然不低,心中自是感念姬丹的看重,只是想到明日便要与赵军对阵,心中有些麻乱,不知到时该如何抉择。他来到刘小妹的帐外,见里面亮着灯,便问:“婶婶,倩儿睡下没有?”

里面突然熄了灯,就听刘小妹说:“我们都要歇息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

李庆自讨了个没趣,悻悻的回到帐中,这一夜竟然无眠,第二日一早便又来找倩儿,却发现帐中只有刘小妹和晴儿,她不知去了哪里。他忙问婶婶,刘小妹淡淡的说:“昨夜回来后她便一直在哭,今日一早便躲了出去,你别再找她,待会儿阵前她自会出现,你不要她了,她还能不要父亲?”

李庆怅然所失,在刘小妹帐中用过早饭,就听姬丹召集全军出营列阵,便骑上马,来到阵前。他刚任军职,还没有安排自己的部属,只能循着将军大旗找到姬丹,列在他的身后。半个时辰的功夫,燕军列阵完毕,姬丹一声令下,全军出动,又来到昨日与赵军接仗的地方。

昨日是赵军给燕军下的战书,今日改成了燕军给赵军下战书。李庆心想这种约战几百年前较为常见,现在早已被更为灵活诡秘的作战所代替,此时对战还用这种方式,可见燕赵双方并无心决战。

赵军已在对面列阵完毕,阵前正中停着一辆战车,上面挺着一杆大旗,上面写着一个“邹”字,旗下车上站着一名中年将领,浓眉大眼,飘着长须,正是邹水。李庆遥望着邹水,只觉他威风凛凛,不由心生敬佩。这时燕军阵前一名车夫驾来一辆马车,姬丹回头冲李庆点点头,李庆拍马奔了过去,车夫回身拉开车帘,里面只有刘小妹和晴儿两人,李庆看了一愣问:“婶婶,倩儿呢?”

刘小妹苦笑说:“一直没有回来,不知去了哪里。”

李庆心想:“倩儿是赵军主帅的女儿,怎会屑于被敌军从阵前归还,定是远远躲开了,再说她武艺高强,箭术精绝,想回家怎么都回得去。”想到这里仰天长叹:我与她终究连告别都做不到。他朗声说:“邹将军,车上是我贺欢叔叔的家眷,请接过去。”

邹水面无表情,一招手,有亲兵上前,替下燕军车夫,将车驾回阵中,战阵漏出一道缺口,马车驶入后又重新合上,李庆回阵。

姬丹大声喊:“邹将军,昨日一战,未分胜负,只能今日再决雌雄,不过值此燕赵存亡之际,赵国真要不顾唇亡齿寒而行鹬蚌相争之事,让强秦坐收渔翁之利?”

邹水一拱手说:“本将食朝廷俸禄,忠赵国之事,大王所指,本将所伐,多说无益。”

姬丹问:“那抛车你修好了没?”

邹水说:“抛车乃精密战具,昨日损坏,哪能那么容易修好?但我赵军将士都是忠勇之辈,没有抛车,一样胜你!”

姬丹暗暗好笑:“抛车只是被李庆射断两根绳子,哪有什么难修的,分明还是邹水拒战的托词。”想到这儿便问:“邹将军,我听说你当年在雁门郡打匈奴,屡立战功,不知匈奴士卒与我大燕的勇士比,谁更厉害!”

邹水一怔,值此阵前,哪有时间拉闲常,随即明白过来,这燕国太子也不愿意与赵国打仗,分明是在拖时间,想明白这些,他微微一笑,说道:“匈奴也好,燕国也罢,还有我们赵国士卒,都是大好儿郎,只可惜打错了对手,不过要说英勇,谁也比不了我大赵的勇士们”

姬丹听出邹水也在拖时间,忍住笑一板一眼的应答,两名统帅都无心交战,却心有灵犀,竟在阵前斗起了嘴,说出的话谁也不服谁,但都心平气和,没有半分怒气。将士们云里雾里,但也乐得不予开战,都听得津津有味。时间一点点过去,快到正午,众人腹中开始微感饥饿,邹水醒过神来,今日约战已汇报朝廷,如果只打了嘴仗,传到朝廷那里不好交代,便说:“太子殿下,今日之事,有死无生,前面都是叙情,接下来便是死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