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跳五猖中阴阳五行说及道释的配置

跳五猖祭仪作为一种古代文化的载体,传递的信息是多方面的。

其一,以古代哲学中阴阳五行说,构筑全仪。五正身面具、服饰等按五行属性,施以五色,入坛后东、南两神分占东北、东南两位;西、北两神占西南、西北两位;中央神不占中央位。这样,重要的正南和正北两位便空了出来,正南位却让给了象征祠山大神张渤的“抬刹”(即神刹),而正北位却让给了中央猖神。如此一来,东、南、西、北四神,虽不占方位的正向,总体之子午连轴线、阴阳两边还是分了出来。《淮南子·本经训》载:“阴阳者,承天地之和,形万殊之体,含气化物,以成埒(形)类。”全仪就是在古人设定的宇宙天体里,在“天人合一”观念的支配下,演跳昭示,以祈天人感应,和合阴阳。不仅如此,具体在神脚的安排和演跳上,也有阴阳之分。同占西方阴位的和尚、判官,一文一武,一弛一张,分别显示出含蓄文静和豪放威武的脚色特征。《周易·系辞下》所谓的“阴阳合德,而刚柔有体”,在这里也得到了体现。但最为令人瞩目的是,全仪祠山神张渤的抬刹占正南位、中央神占正北位所寓的内涵。南方按五行配伍的法则,为天干丙丁,火属;南方按地支配伍为午,亦火属;按五行相克的原理,“水能克火”。张渤治水事迹昭著,导水克制南方属性的火(旱),是符合五行配伍法则的。中央神占正北位,北方为壬癸,水属;地支为子,属冬,亦水属。而中央神天干为戊己,土属,属土用。“土能克水”,防水患于未然,也是符合五行配伍的辩证法则的。广、郎地方千余年间,正是水患频仍之地,张渤正是因为治水而受到人们的称颂。此仪正是拟通过“五行配伍”的法则,天人感应,以祈水患、旱灾平息,风调雨顺,岁岁年丰。所以,此仪自入坛各神占位开始,神刹置正南,中央神端坐北方正位的方桌上,神武威严,仪式尚未开始,已给人精神上极大的振奋和鼓励,增强了人们对未来战胜困难的生活信心。

春秋时期古人多认为天道人事互为影响,即所谓的“天人之际”。发展到战国时,这一思想推衍并理论化,最终形成了系统的阴阳五行学说。这一学说形成后,不仅笼罩着秦汉之世,自唐而宋明,已成为古代汉民族及部分少数民族普遍认识、判断事物的主要思想依据。祀张仪式的跳五猖,便是在这一学术思想的影响和指导下,完成了对它的编创和演出。

其二,融合道释。如上述,跳五猖已把“天人合一”的观念演绎得十分精当、完美。但因道、释两教在民间的深入,编创者还把象征道、释两教的道士、和尚,纳入演跳的形式中。和尚示释,道士示道,劝世善行,主人之祸福;土地主一方平安,谷物丰歉;判官主世人之生死,均与人们命运息息相关(彩图4),试图以此拓展其仪的思想内容和信众的层面,同时也丰富其仪的表演。可见其仪不仅具有传承性,道释融入则又说明其内容的拓展与包容性。

把不同宗教里的僧、道,纳入其仪,有根据吗?佛道两教虽初期有所排斥,自唐而宋,历代两教领袖人物,对三教不断有主张融合合一的议论和宣扬。至明中叶,皖南家喻户晓的《目连戏》,在“十友见佛”一出中,释迦如来才会有“自家牟尼是也,与李老聃、孔仲尼并列三教”。如此,跳五猖中同时出现巫、傩、道、释,村民是能接受的。

跳五猖全仪因以厚重的“阴阳五行”构筑,所以道、释两教进入,终不能形成此仪的主体,全仪无道、释法事,坛场也无符箓的使用和两教的诵经及法事,敬神如祀祖。全仪只见有本土古代文化巫、傩与阴阳五行祀张的紧密结合,村民祈神佑安的愿景,是在祠山张渤率五猖麾下完成的。和尚、道士,甚于门司,在仪式中只起引领众神的介体作用,已被边缘化。

跳五猖祭仪深刻地反映出明清而后皖东南及苏南胥河沿岸,民间信仰与习俗较完整地保存了张渤信仰文化多元共生的形态(彩图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