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霍尔格意识到我想去找扬的时候,他跟着我走到门口,嘴里嘟囔着类似“哎呀”“天哪”“跟你说,我认识一个很不错的心理医生”之类的话。
我向他解释说我就是一个俗气的女人,而好莱坞电影里那些俗气的女人都成功地在最后一秒求得了爱人的原谅,赢得了爱情。大多数时候她们是直接在教堂圣坛前做到的,相比之下,我比她们还多一点时间优势,因为扬的婚礼要在后天才举行。
“但是,”霍尔格若有所思地说,“那些女人在最后都经历了一些突破,甚至改变了她们的性格。这些年你身上唯一有突破的是体重吧。”
他说得有道理,甜饼怪[3]都比我会克制自己的食欲。
“还有一个你不应该去找他的理由。”霍尔格堵在我和房门中间。
“什么?”
“扬没有你想的那么完美。”
我惊讶地看着他。“怎么说?”
“开什么玩笑……那个男人是个牙医!”
我把霍尔格推到一边,走出住所,然后听到他在我身后绝望地喊着:“那个心理医生可好了……他还帮我治好了阴茎羡妒[4]……”
但我根本没听霍尔格的话,径直开车去了杜塞尔多夫市区内的牙科诊所。一位年轻的金发牙医助理在接待处,用露出一口洁白牙齿的职业微笑告诉我要等到下午六点扬才有空,然后就转过头对着电脑去了。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断定我等不到那个时候,再过几个钟头醉意散去,我就没有勇气来完成这个疯狂的计划了。
“可是我跟他事先有约的啊!”我向她解释道,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气。
助理小姐在电脑的预约表里查询了一下,然后说:“您应该不是贝格曼先生啊?”
“我是说十分钟之后。”我赶紧修正了自己的谎言。
“啊,那您是赖特尔女士吧?”
“是的,当然了,我就是赖特尔。”我兴奋地回应。那位牙医助理充满疑惑地看着我。之后她再次确认,我(也就是赖特尔女士)在上一次治疗时就已经交过季度医疗保险卡,于是她直接给我指了去治疗室的路。我走进那里,看到那个房间跟所有的牙科诊所治疗室都差不多:不过是通往地狱的一个美丽前院。闻着消毒水的味道,照着紫外灯的光线,听着背景里的古典音乐。当我正在观察那些“刑具”,思考着“为什么科技发展到能让人类登上月球却不能让牙医更人性化”这个谜题时,我听见了渐近的脚步声。我的心跳加快,马上就能见到扬了。我深吸一口气,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我想对他说的话。门打开了,然后……奥利维亚走了进来。
我突然呼吸停滞。
奥利维亚的头发束在脑后,扎了一根利落的辫子,身穿白大褂。这身装束并不能掩盖她身上透露的傲慢气息,她看起来的确比我有气质,比我更高贵,比我好得多。我根据她的白大褂判断出她如今在扬的诊所里工作。而且她看到我的惊讶程度丝毫不亚于我看到她。“罗莎?我还以为是赖特尔女士……”
我现在应该怎么说?告诉她我撒了个谎,因为我想要抢走她未来的丈夫?
“呃……我……我……我预约的时间被提前了,我是来做口腔健康检查的。”我吞吞吐吐地说。
奥利维亚很快思考了一下,然后说:“好吧……那你请坐……”
“我……我想,扬……”
“他在隔壁做手术,我也可以给你做检查。”
我忍住了话头。
“还是你不相信我?”她纠缠不休地问。
我当然不相信她啦。她肯定无法容忍我,因为在我救下扬之前,她就已经爱上了扬。
“嗯,当然不是……我相信你啊。”我回答道,然后犹豫地坐到椅子上。奥利维亚特别专业地拿了一只口镜在手里,对我说:“请你张开嘴。”
我照做了,紧接着听到她略带厌恶地发出一声“呜”。
“呜?……怎么了?”我担心地问道。我已经两年多没看过牙医了,因为我不想勾起任何关于扬的回忆。
“你嘴里好大一股酒气。”奥利维亚有点恼怒地回答。
我脸红了。
“而且里面看起来不怎么好。”
“不怎么好?”
我开始不安起来。
“‘不怎么好’的意思就是‘糟糕’。”
“糟糕?!”
这一刻我开始害怕了。
“确实很糟。里面有一个很大的洞。但是也不用担心,我们很快就能治好。”奥利维亚解释道,然后拿起一个牙钻。
“这……这不需要治吧。”我恐慌地回答。
“不,必须要治。”她冷静而客观地跟我解释。然后她按下一个通话装置,对里面说:“阿斯穆斯小姐,一号治疗室需要棉球。”
“棉球?你为什么需要棉球?”我十分疑惑。
“为了给器械消毒。”
“这样啊。”我回答道。
“还有为了止血。”
“止血?!”
我有点接受不了。
“别担心。”奥利维亚说。
别担心?这个蠢女人还能好好说话,那是因为她站在拿牙钻的那一边。
“如果你感到疼痛,就动一下手。”她建议道。
她打开了牙钻,钻头嗡嗡作响,在钻头靠近我的嘴唇之前,我瞬间举起了手。
“刚才这样是不可能疼的。”奥利维亚一边说话一边将我按进椅子里。牙钻继续在我眼前嗡嗡响,这下我没法逃跑了,否则这个东西会在我脸上划出一道锯齿形伤痕,让我看起来像落入一个患帕金森症的文身师手中一样。
牙钻已经进入我的口腔,然后奥利维亚说道:“哦,我忘了问你需不需要麻醉了。现在这样可以继续吗?”
在她问我这句话的时候,我仿佛在她脸上看到了施虐狂的微笑。然后她故意无视了我不断挥动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