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南康地理

1.南康地理位置

赣南,史称其“南抚百越,北望中州”,据五岭之要会,扼赣闽粤湘之要冲。清同治《赣州府志》文翼序载:“其地抚闽粤之背,扼章贡之吭,层峦叠山献,气势磅礴”“地大山深,疆隅绣错,握闽楚之枢纽,扼百粤之咽喉”“其山川必磅礴郁积,潆洄蜿蜒,故能固东南之灵气,蓄造物之秘藏,而非他郡所可颉颃也。”赣南境内周高中低,南高北低,山峦起伏,群山环绕。东有武夷山脉,西有罗霄山脉的储广山,南有南岭山脉之大庾岭与九连山,北有雩山山脉。据统计,赣南境内千米以上的山峰近500座。海拔2061.3米的齐云山为江西第二高峰、赣州最高峰。整个赣境内中,丘陵占61%,山地占22%,平原仅有17%,素有“八山半水一分田,半分道路和庄园”之说。

同治版《南安府志》对南康地理也作了描述:“在南康,则章水缭绕,秀峰壁立,江山纡围,苍翠几重,衣冠文物之区,财赋舟车之会都也。”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南康县志》载:南康“地方四百一十里,东西相距九十里,南北相距三百二十里。东至赣州府赣县界五十里,西至大庾县界四十里,南至信丰县界四十里,北至吉安府龙泉界(今安福县)二百八十里,东南至赣县界五十里,西南至南雄府保昌界一百二十里,东北至吉安府万安界一百八十里,西北至上犹界六十里,西北至崇义界六十里,南康县城至南安府城一百三十里。”可见,南康地域之辽阔,与赣州城、南安府城、赣县、信丰、南雄、崇义、上犹诸县四通八达,占据枢纽交通地位,是十分重要的南北通衢之地。也可见南康是一个长形地区,南北跨度长,东西跨度短。从最南面的乡镇到最北面的乡镇有三百多里远,中间横跨十个乡镇。而这一南北路线,却正好是古代驿道线路。

古代南康境内有三五条重要的官道或民道。其一,从万安下造赣江上岸进入隆木,经唐江转入章江至南康城,再往梅岭去;其二,由赣州城西码头上船溯章江,经三江、唐江至南康城,再往梅岭去;其三,由唐江溯犹江,经上犹县城,往营前,过江西坳,入湘境;其四,由南康县城往西牛至信丰县城,再往安远或三南县邑去,可入粤,此为古代私盐贩运之路;其五,由赣县韩坊至信丰西牛,可至南康,再往别处去,此为民道。

古代驿道,其实就是一条经济脉路,也是一条繁荣之路。因此,南康是个流通之地。所谓流通,既有地理意义上的流通,如从大庾河岽起源的章水和另一支从崇义聂都起源的章水,均在境内流淌,并在三江乡汇合,故而交通便利,商品流通繁复,邑人经商意识自古显强;同时也有人口与文化意义上的流通,这个交通便利之邦,南可至信丰或大庾而通粤东或粤北,西可至崇义而通湘,东与赣州城相邻,特别是大庾城东门码头至南康城蓉江码头至赣州城西门码头这段水路,造就了蓉江镇、唐江镇、凤岗镇等重要商业镇地,成为古代至民国初年以前极为重要的南方黄金通道。这条黄金通道承载着南来北往的官吏、商人、掮夫、行人,所有南行的人流,到了南安府东门码头上岸,越过梅关雄关,走八十里旱路,途经珠矶巷(后成为客家南迁重要据点),即进入南雄,复以舟行,经浈江,至韶关北江,旋至广州,转虎门入海。这条商业道路早在晋代就非常通达,赣州知府洪迈的《容斋随笔》从《晋书·卢循传》中转记了一则事:“晋盗卢循据广州,以其党徐道覆为始兴祖,循寇建康,以为前锋。”“初,徐道覆密欲半月舟舰,乃使人伐船材于南康山,伪云将下都货之。后称力少不能得致,即于郡(此指韶关南雄)贱卖之,价减数倍,居人贪贱,卖衣物而市之。赣石水急,出船甚难,皆储之。如是者数四,故船板大积,而百姓弗之疑。及道覆举兵,按卖券而取之,无得隐匿者,用户并力装之,旬日而办。”“道覆虽失所从为叛逆之谋,然其事固可称也。”似乎说的是晋代徐道覆用商业计谋获取造船板材一事,既说明南康在晋代是森林茂盛之地,樟木诸多,伐木时久,也反证了南康至南雄两者之间的商业繁荣。事实上,由于南康材多,隋代便设官,名谒者,专门管理木材交易事,《新唐书·张玄素传》载:“隋家造殿,伐木于豫章,二千人挽一材,以铁为跋,行不数里,毂鞭坏,别数百人赍毂自随,终日行不三十里。一材之费,已数十万工。”隋时,南康属赣县,赣县属豫章,而史书中豫章伐木,实指赣县境邑,因为早在秦时中原便无木可伐,秦木客即出于南野、南康地也。

古代交通以水道为主,故官路其实就是航道、水道。南康邑内章水两源穿境而过,水路也就随之而生。这里就南康境内章源情况略述一二,清同治版《南安府志》中《章水经流考》载:“章源从南安郡治下东山之麓,合湛口、灵崖、和溪、蕉溪诸流,东北趋南康,水始澄澈泓深为芙蓉江,在今邑治之南,复东流折北环邑治,再东行以趋南野口……而其西有长沙、桂阳所出之犹水、益浆水,自上犹江入之崇义南源、大嶂诸水,并东流趋符江口,入之郡北境。豫水(大余热水)又东历南坑,会莲塘梅江之水,至南埜口合之,从此始又逶迤东北行,至赣而会合雩都东来之贡水(湖汉水)……”其中,南埜口即今天南康三江口,可见汉代定赣县时,以此与秦代所定南野县划界,故有南野口之说。

2.梅岭古道之北延

梅岭古道,从南安府东大码头登船北去,一路顺章水,若顺风顺水,则轻快如马,一日可至赣州。而其中有一半多水路在南康境内,是故说南康是梅岭古道之北延并不为过。

梅岭古道,古名横浦道,是岭南古代十大水陆交通线之一。著名中西交通史专家张星烺指出:“广州者,海舶登岸处也。唐时广州之波斯、阿拉伯商人,北上扬州者,必取道大庾岭,再沿赣江而下,顺长江而扬州也。”两宋时每天经南康、南安往返梅关夫力不下千人。岭北有南安府照顾,岭南有珠玑巷呼应,两地茶坊客栈及各种店铺,鳞次栉比。明万历年间西洋传教士利玛窦取道珠玑巷逾岭北上至赣州,一路上他看到“许多省份的大量商贾抵达这里,越山南运;同样地,也从另一侧越过山岭,运往相反的方向。运送广东的外国货物,也经由同一条道路输往内地。旅客骑马或乘轿越岭,商货则用驮兽或挑夫运送。这种不断交流的结果,使山两侧的两座城市真正成为工业中心,而且秩序井然,使大批的人连同无穷无尽的行装,在短时间内得到输送”。直到同治年间茂名籍举人杨廷桂《南还日记》仍载:古道“行旅如蚁,挤拥如观剧”。历史学家范文澜指出:“鸦片战争前,广州是唯一通商港口,出入货经两条大路,一路起广州经大庾岭沿赣江北上至九江;一路起广州经南风坳过湘潭……两路水陆运输、护商、旅店、商贩等业及依附为生的人数不下百万。”而这百万人中,南康人即占了三分之一左右。

梅岭设关始于秦朝。秦始皇统一中国后,积极开发岭南。公元前219年,屠睢、任嚣、赵佗率大军进入南越之地,其中一支即驻守在南野。其时军队主要由秦国平定六国后俘获的贵族与奴隶组成,其南征的主要目的是开路、伐木、建政,其时北方秦岭一带贵木已乏,而赣南一带有无边无际的樟木等名贵木材,正好供给建设中的秦皇陵、阿房宫、长城工用。

梅岭开山筑横浦关后,一举打开了沟通南北的孔道。秦军民得以大批入粤,先置龙川县,后置南海郡,大大促进了岭南经济及文化的发展。后来,横浦关毁于战火。从汉至唐,梅岭只有岭之称,而无关之名。现关楼是宋嘉祐年间虔州(现赣州)知州赵抃联合韶州两地官民共同修建,历代修葺,保存至今的。梅关是既险且美,她是陆路“丝绸之路”与“海上丝绸之路”的唯一交汇点,对中国两千多年来的经济、政治等方面有着深远影响。

梅关古驿道,也是一条官贬之道。历史上韩愈、刘禹锡、苏东坡、汤显祖等遭受政治迫害的官宦在这条官道上走过来回。梅关往南,是政治文人们认为官宦生涯的“结束”之地;梅关往北,则是这批文人重新获取政治生命的又一次轮回。当年苏东坡在梅关关北迟迟不愿抬脚南去,即表达出他对前途命运的深切忧患。

梅岭古驿道,始通于秦。秦始皇“治驰道”,“道广五十步”(约七十米),是有别于一般道路的高速道路,形成了影响至今的全国交通网的主纲。“夸父追日”展示出远古先民豪壮气概和对交通效率的热切追求。《史记·夏本纪》载:禹奔走四方,“开九州,通九道,陂九泽,度九山”,曾经“陆行乘船,泥行乘橇,山行浉(类似轿)”,殷人则“肇牵车牛,远服贾”(《尚书·酒诰》),《诗经·小雅·大东》载:“周道如砥,其直如矢”,体现了对速度的追求。交通运输系统的完备,对政治安定、经济繁荣和文化统一,发挥积极作用。清朝的广东官路就此形成:北京经涿州、雄县、德州、济南、徐州、合肥、南昌、赣州、南康、南安、南雄、韶关、番禺、广州。

《唐国史补》记载:“杨贵妃生于蜀,好食荔枝。南海所生,尤胜蜀者。故每岁飞驰以进”,就是经由梅岭古驿道,进贡高力士故乡茂名的荔枝。到了北宋嘉祐八年(1063年),经过赵抃率兵民再一次拓宽古道,使当时的驿道“坦坦而方五轨,阗阗而走四通”,“南来车马北来船”,驿道上“商贾如云,货物如雨,万足践履,冬无寒土”,古道上商旅络绎不绝,道旁客栈饭店、茶坊酒肆,鳞次栉比。梅岭古道从此成为沟通南北的主要孔道。“客家才子”、清朝翰林编修、湖北督粮道宋湘,所题梅岭凉亭对联记载了古道的繁华:“今日之东,明日之西,青山叠叠,绿水悠悠。走不尽楚峡秦关,填不满心潭欲壑。力兮项羽,智兮曹操,乌江赤壁空烦恼!忙什么?请客静坐片时,把寸心想后思前,得安闲且安闲,莫教春秋佳日过。这条路来,那里路去,风尘仆仆,驿站迢迢。带不去白璧黄金,留不住朱颜皓齿。富若石崇,贵若杨素,绿珠红拂终成梦。恨怎的?劝你解下数文,沽一壶猜三度四,遇畅饮时须畅饮,最难风雨故人来。”

这条自唐代北方丝绸之路渐没后的南方丝绸之路,一直风光了一千余年,直到上世纪二三十年代驻赣州的广东军阀余汉谋、李振球为加强粤赣联络,开展通商业务,修通了赣韶公路,才结束了古丝绸之路的辉煌。

了解了梅岭古驿道后,再读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南康县志》之序中一句“衣冠文物之区,财赋舟车之会”,就理解南康的地理位置之重要了。

南康是个古县,秦时便有十万大军驻扎的说法。《山海经》中关于“南方有赣巨人”之记载也指这南野与交州(即今韶关以南)一带地方。西汉初年,灌婴率大军入赣,在已有南埜县的基础上再建赣县、雩都二县。可惜,这些在嘉靖三十四年《南康县志》中凡关于秦时事项均无记载,难怪,《南康县志序》之三中刘昭文描述到:“自西汉以来,乃汉事寥寥……是以君子深憾焉。”其实,不仅南康,整个赣南秦汉事项记载几无,即便是三国、两晋的记载也寥寥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