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丑小鸭

盛夏的乡间真是一幅美丽的图画!金黄的小麦和绿油油的燕麦在田野里摇曳,绿色的牧场上堆着成垛的干草,鹳鸟用它那又长又红的腿悠闲地走着。田野和牧场的周围是一大片荒凉的森林,一幢旧房子坐落其中,阳光照在房屋的墙壁上,几条很深的小溪流过房子。从墙角一直到小溪里,长满了牛蒡的大叶子。

一只母鸭把家安置在了一片硕大的牛蒡叶子下面,她要把几只小鸭都孵出来,现在她已经累坏了。其他鸭子都跑到溪流里游泳了,没有人愿意跑过来陪她聊天。

终于,“噼!噼!”蛋壳响起来了,鸭蛋一个接着一个地崩开,小鸭们露出了自己的头来。他们在叶子下面不停地东张西望,欣赏着从来没有见识过的天地。

“这个世界真是太大了!”小鸭们说。

“你们以为这就是整个世界呀!”妈妈说,“世界还大着呢,这地方一直延伸到花园,另一边到牧师的田里。真是够远啊,连我自己都没有去过!”

“你们都出来了吧?”她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啊,怎么还有一个呢!这只大大的蛋怎么还躺着没有动静。他还得躺多久呢?我真是有些烦了。”于是她又不得不坐了下来。

“唔,怎么样啦?”一只年老的鸭子来拜访她。

“这个蛋真费劲!”坐着的鸭妈妈说,“这么长时间了他都不出来。请你看看其他小鸭吧,他们太可爱了,很像他们的爸爸一这个坏东西从来没有来看过我一次!”

“让我来瞧瞧这个蛋吧。”年老的鸭子说,“哎呀,这是一只火鸡的蛋。有一次我也上当过,孵出来的小家伙不敢下水,可把我折腾坏了。你别管他了,带着其他孩子游泳去吧。”

“算啦,我还是再坚持一会儿吧。”鸭妈妈说,“我已经坐了这么久,也不在乎再多坐一个星期了。”

“那你请便吧。”老鸭子说完就告辞了。

“嘛!嘛!”这只大蛋终于裂开了,一个小家伙努力地往外爬。鸭妈妈瞧了一眼,他又大又丑。“这个小鸭子大得吓人。”她说,“不过一点也不像小火鸡!好吧,我把他踢下水去,看他会不会游泳。”第二天风和日丽,太阳光温柔地照在牛蒡叶子上。鸭妈妈带着她所有的孩子走到溪边来。“扑通!”她跳进水里去了。

“嘎!嘎!”她呼唤着自己的孩子。

于是,小鸭子们就一个接着一个跳下去。水淹过了他们的头顶,但是他们马上又冒出来了。他们用小腿灵活地划着,游得非常漂亮,连那个丑陋的灰色大家伙也跟他们在一起游。

“唔,他不是一个火鸡。”她说,“你看他的腿多灵活,他浮得多么稳啊!他是我亲生的孩子!如果仔细看看,他长得蛮帅的嘛!嘎!嘎!孩子们,跟我一块儿来吧,我们到养鸡场去。你们可要跟紧我了,别被其他人踩着了,还要当心猫啊!”

鸭妈妈带着孩子们来到了养鸡场,里面有两群鸭子正在为争夺一个鳝鱼头而打架,结果却被猫抢走了。

“你们瞧,世界就是这个样子!”鸭妈妈说,“你们都精神点!如果你们看到一只老母鸭,就要把头低下来表达你们的尊敬,因为她是这儿最有声望的人物,所有的人都认得她。她有西班牙的血统一因为她长得非常胖。你们看,她的腿上绑着一块红布条,这是一只鸭子能得到的最大光荣。打起精神来,不要把腿缩进去,一只有教养的鸭子要把腿摆开,像妈妈这样。好吧,低下头来,跟我一起说‘嘎’呀!”

于是,小鸭们都跟着妈妈一起“嘎!嘎!”地叫。这时,其他的鸭子站在旁边看着他们,其中一只鸭子大声地说:“瞧!现在又来了一群抢食的,我们的人数已经够多了!呸!瞧那只小鸭的丑相!”马上有一只鸭子飞过去,在丑小鸭的脖子上啄了一下。

“不要理他。”妈妈安慰孩子们说,“他是闹着玩的,不会伤害你们!”

“对,不过他长得太特别了。”啄过丑小鸭的那只鸭子说,“所以必须挨打!”

“你的孩子都很漂亮。”腿上绑着红布的老母鸭说,“除了那一只又大又丑。我希望你能把他再孵一次“那恐怕做不到,太太。”鸭妈妈回答说,“他可能是在蛋里躺得太久了,所以模样有一点奇怪。他虽然长得不好看,但是很善良,而且游泳非常棒。我想他会慢慢变英俊的。”说着,她在丑小鸭的脖子上轻轻地啄了一下,帮他梳理羽毛。

“而且,他还是一只公鸭呢。”鸭妈妈说,“你看他的身体这么结实,将来一定会找到出路的。”

“别的小鸭倒很可爱。”老母鸭说,“你们一家在这儿不要客气,如果你找到鳝鱼头,请把它送给我好了。”

现在,鸭妈妈和孩子们在这儿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不过,那只最后出生的小鸭太丑了,没有人喜欢他。不仅在鸭群里,就连在鸡群里,她都被嘲笑,被排挤。“他真是一个丑八怪!”大家都这么说。

有一只雄火鸡自以为是一个国王。他气势汹汹地走到丑小鸭的面前,瞪着一双大眼睛,面露凶相。可怜的小鸭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根本找不到躲藏的地方。自己长得太丑了,成了全体鸡鸭嘲笑的对象。

情况一天比一天糟糕,大家都要赶走这只可怜的小鸭,就连他自己的兄弟姐妹也看不起他,诅咒要猫把他抓走。鸭儿们啄他,小鸡们打他,看管养鸡场的女佣人也用脚来踢他。最后无奈之下,妈妈告诉他:“我的孩子,你还是离开这里吧!”

于是他飞过篱笆逃走了。灌木林里的小鸟一见到他,都惊慌失措地飞到空中,小鸭认为这是自己太丑的缘故。他不愿意多想,继续往前跑,一口气跑到一块沼泽地里。他太累了,太沮丧了,就在那儿躺了一整夜。

沼泽地住着一群野鸭,第二天一早,天亮的时候,野鸭起床了,发现了这个不速之客。

“你是谁呀?”他们问。小鸭毕恭毕敬地向大家弯腰敬礼。

“你真是太丑了。”野鸭们说,“不过只要你不跟我们族里的鸭子结婚,就没什么关系。”可怜的小东西,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结婚。只要准许他躺在芦苇里,喝点沼泽的水,他就心满意足了。

他在沼泽里躺了整整两天。后来两只顽皮的公雁飞了过来,跟他打招呼。

“嗨,朋友。”他们说,“你丑得太可爱了,连我都禁不住要喜欢你了。你做一只候鸟,跟我们一块儿飞走吧!”

突然,“啪啪!”天空中传来一阵枪声,两只公雁落到芦苇里,死了,身上流出的血把水染得鲜红。“啪啪!”又是一阵枪声,一大群大雁从芦苇里飞了起来。原来是猎人埋伏在沼泽的周围。

这时,一只大猎狗从芦苇荡中钻了出来,站在小鸭的身边。他嘴里吐着长长的舌头,眼睛发出凶光,露出锋利的牙齿,把鼻子顶到小鸭的身上。小鸭吓坏了,以为自己大祸临头,他把头掉过来,藏在翅膀里,不敢面对眼前的一切。

可是最后猎狗跑开了,没有伤害他。

“啊,谢天谢地!”小鸭叹了一口气,“我丑得连猎狗都不愿意咬我了!”

枪声还在芦苇里响着,枪弹一发接着一发地射出来,他吓得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天快要黑了,四周才安静下来。可怜的小鸭战战兢兢地站立起来,向四周张望了好一阵,才慌里慌张地逃出了沼泽地。他在田野上拼命地跑,迎面吹来的风让他的步伐变得无比艰难。可是,他不敢停下脚步,终于在天黑的时候来到了一个简陋的农家小屋。

风越吹越大,虽然这个屋子非常破,仿佛随时都会倒掉的样子,但他也只好从露着的门缝当中爬进了这个小屋。

屋子里住着一个老太婆,还有她的猫和一只母鸡。她把这只雄猫叫“小儿子”,他总是把背拱得高高的,发出“喵喵”的叫声。母鸡的腿又短又小,老太婆叫她“短腿鸡儿”,不过她下的蛋很好,所以老太婆像亲生孩子一样爱她。

第二天早晨,大家看到了这只来历不明的小鸭。雄猫开始“喵喵”地叫,母鸡也“咯咯”地喊起来。老太婆赶紧跑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她的眼睛有点花,误以为这只小鸭是一只走错路的大肥鸭。

“运气真是太好了!”她心里想,“不知道他是不是一只母鸭,要是那样就好啦,我可以有鸭蛋了!”

小鸭被老太婆关在屋子里三个星期,可是他一个蛋也没有下。雄猫和母鸡都以家里的主人自居,认为这个屋子就是整个世界。可是,阅历丰富的小鸭并不这么想,他的质疑遭到了母鸡的蔑视。

“你会生蛋吗?”她问。

“不会!”

“那就闭上嘴,不要讲话。”

雄猫说:“你能拱起背‘喵喵’叫吗?”

“不会!”

“那就不要在智慧的人面前自作聪明!”

小鸭沮丧地坐在一个墙角里,他想起了新鲜的空气和阳光,突然产生了游泳的冲动。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把心事告诉了母鸡。

“不要胡思乱想了。”母鸡劝他说,你这是无事生非,如果你生几个蛋,或者‘喵喵’地叫几声,就不会产生这些奇怪的念头了。”

“不过,在水里游泳是多么痛快呀!”小鸭说,“可以潜到水底,那就太舒服啦!”

“是吗?真的痛快吗?”母鸡说,“你是不是发疯了!我先不讲我自己的意见。你去问问猫吧,他是我所认识的朋友当中最聪明的,你去问问他喜欢不喜欢在水里游泳,或者潜水。或者你去问问主人一那个老太婆,她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了!你以为她会想去游泳,让水淹在她的头顶吗?”

“你们不了解我。”小鸭说。

“如果我们不了解你,还有谁了解你呢?先不说我自己,你绝不会比猫和女主人更聪明吧。孩子,你不要自以为是了!你应该感激上帝给了你现在的生活,可以住在这个温暖的屋子里,还有一些值得你去学习的朋友!你真是一无是处!虽然我的话不中听,但都是为了你好,请记住我们才是你真正的朋友。现在赶紧去学下蛋或者‘喵喵’叫吧!”

“外面的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小鸭说。

“好吧,你去吧!”母鸡不耐烦地说。

于是丑小鸭离开了屋子,他来到河里,一会儿游泳一会儿潜水,玩得不亦乐乎。不过,他的样子丑,没有人愿意和他做朋友。

秋天到了,树上的叶子变黄了,风卷起树叶漫天飞舞。不久,冰雹和雪花从天而降,一切天寒地冻,站在篱笆上的乌鸦冻得“呱!呱!”叫,丑小鸭没有找到一个温暖舒适的窝。

一天傍晚,当夕阳落去,一群漂亮的大鸟从灌木林里飞出来,发出一种奇异的叫声,他们浑身雪白,脖子又长又柔软,伸着美丽的长翅膀,这就是天鹅!他们从寒冷的地带飞向温暖的国度,飞向不结冰的湖上。丑小鸭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鸟。

天鹅在丑小鸭的头顶高高地飞翔,丑小鸭感到一阵莫名的兴奋,他也伸长自己的脖子叫了起来。他对自己的表现感到非常惊奇!这些美丽的大鸟走进了他的心房,他再也无法忘怀,每当看不到他们的时候,他都会感到空虚。他是如此喜爱他们,胜过世间的一切,但是他从来不敢奢望自己变成和他们一样美丽!只要有鸭子愿意和他生活在一切,他就知足了,因为自己太丑了!

冬天越来越冷了!为了不让河面结冰,小鸭不得不用他的一双腿在水面上不停地游来游去,不过他游动的范围越来越小。最后,他终于累得昏倒了,躺着一动不动,跟冰块冻在了一起。

第二天一大早,一个路过的农民发现了小鸭,把他从冰块中解救了出来,交给了自己的妻子。经过细心的照料,小鸭渐渐地恢复了健康。

孩子们都想要跟他玩耍,小鸭以为他们要伤害他,一害怕就跳到了牛奶盘里,把牛奶溅得满屋子都是。女主人惊叫起来,挥舞着双手,小鸭吓了一跳飞到黄油盆里去了,然后又飞进了面粉桶。等他出来的时候,就像小丑一样!女主人尖叫着举着火钳要打他,小孩子们争先恐后地想要抓住他,他们又吵又叫,高兴得不得了。幸亏房屋的大门是开着的,小鸭赶忙钻进了灌木丛的雪堆下面,几乎昏倒过去。

冬天的遭遇实在是太悲惨了!当美丽的春天重新来临,百灵鸟唱起了歌来,温暖的阳光照着大地,躺在沼泽地的芦苇里的小鸭又兴奋起来。

他举起翅膀,感觉比以前有力多了,于是挥舞着飞向天空,不知不觉飞进了一座大花园。这里充满了春天的气息,苹果树盛开着花朵,紫丁香散发着香气,它又长又绿的枝条垂到弯弯曲曲的溪流上。三只美丽的白天鹅从树荫里一直游到他面前,他们优雅地浮在水面上。小鸭认出了他们一天鹅,但是心里却感到一阵难过。

“我要飞向这些高贵的鸟儿!可是他们一定会嫌弃我,赶我走,甚至杀死我,因为我太丑了,怎么有资格和他们在一起呢!不过没关系,即使死在他们手里,也比被鸭子咬,被鸡群啄,被那个女佣人踢,在冬天受苦好啊!”他心里想。

于是,他义无反顾地向天鹅们游去。看到这个客人,天鹅们立刻竖起羽毛向他游来。

“请你们杀了我吧!”这只可怜的小鸭说。他把头低低地垂到水上,等待着死神的降临。但是他在清澈的水上看到了什么呢?对,是自己的影子——一只天鹅,他不再是那只笨拙的、一身灰色的丑小鸭了。

天鹅们都游了过来,围在他的身边,不停地亲吻他。他太高兴了,从来没有人对他如此亲近,过去遭受的所有不幸和烦恼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知道幸福的生活正在向他招手。

花园里来了几个小孩子,向天鹅们抛来许多面包片和麦粒。

“你们看那只新天鹅!”最小的孩子喊道。

“是的,又来了一只新的天鹅!”其他的孩子兴高采烈地叫了起来。

孩子们挥着手,跳着舞,抛了更多的面包。

所有的人都说:“这新来的一只天鹅是最美的!那么年轻,那么好看!”那些老天鹅不禁在他面前低下头来。

他感到非常害羞,把头藏到翅膀里面。他曾经被别人无情地嘲笑和排挤,现在却听到大家说他是最美丽的鸟。幸福来临得太突然了!但他一点也不骄傲,因为一颗善良的心灵永远不会骄傲。

在和煦的阳光下,他扇动翅膀,伸直细长的脖子,高声地叫了起来:“当我还是一只丑小鸭的时候,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的幸福!”这是一只丑小鸭发自内心的快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