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历来是富庶之地，可是姑苏山下这个小镇却很穷。一条也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干瘦蒸鱼，一碟青菜，一碟豆腐，还有两碗昨天的凉米饭，居然要三百二十钱。
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干瘦老头，懒洋洋地坐在一张竹藤椅上轻轻摇晃着，直到莫回风咬着把三百二十钱一文不少的摆在老板桌前时，老板才慢吞吞进了厨房。
莫回风看着桌上的几样寒酸菜苦笑道：“这已经我们最后一顿大餐了。”
江静愣住了。
莫回风掏出三个铜钱道：“因为我们只剩下三文钱了。”
出门在外什么都能省，就吃住不能省。何况一个重伤，一个带病，都要吃好喝好睡好，而且物价到处都高，有时就算有钱都买不到。没办法，乱世物资缺乏，物价飞涨。
江静气得牙痒痒，瞪着老板道：“这里到底是不是江南？”
老头懒洋洋地道：“如假包换。”
江静道：“江南不是历来富庶吗？怎么这么几碟寒酸菜也要三百多钱？”
老头道：“若是在十年前，这几碟小菜不过三十钱。”
江静沉默了，她当然知道这十年发生了什么。
乱世战火纷飞，没人耕种，没人从事生产劳动，米粮布帛等一切生活物资就严重缺乏，物价就会上涨。人们买不起这些生活必须品就会饿死，冻死，病死，所以为了活命，就有人聚在一起四处抢劫，占山为王，苦得自然是最底层的穷苦百姓。
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你帮得了一家一户，可你帮得了千家万户吗？感叹多了不过是徒增烦恼，根本于事无补。相比起这些天下大事，百姓疾苦，还是解决眼前自己的问题比较实在些。
江静道：“老伯，你可知道姑苏山上有位神医谭松风？”
老头听到这话却似笑非笑地道：“你们这是要上姑苏山找他？”
二人点点头。
老头却道：“那你们可要白跑一趟了。”
莫回风愕然道：“他不住？”
老头道：“你们若要找他，只好去吴郡城里的妓院捞他。”
江静不相信地再次确认道：“妓......妓院？”
老头笃定地点点头道：“对，妓院。”
莫回风不解道：“捞？”
老头慢吞吞地半躺在那张竹藤椅上，看着一脸疑惑却又迫不及待想知道原因的江静和莫回风。直到吊足了他们的胃口，才慢悠悠地道：“这位谭神医虽然家住姑苏山，可却偏偏喜欢在妓院赌博，而且时常因为欠了赌债被扣在妓院，因为他医术高明，所以愿意捞他的人很多，他也就有恃无恐，一年里倒有三百天是在妓院......你们若想找他看病，只能先去妓院把他捞出来。”
江静虽然有些不好意思问，可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为什么要去妓院赌博？妓院不是......做那种事情的地方么？”
莫回风哭笑不得地道：“那种事情又不能天天做，何况妓院是让人吃喝玩乐的地方，可以做的事情可不止那一种......”
“噢......”江静红着脸点了点头。
老头道：“你们找他看病？”
莫回风翻白眼道：“总不成是去看他玩女人的吧？”
老头道：“你们两个谁病了？”
莫回风尽管有些奇怪，可还是实话实说：“我......妹妹。”
老头道：“那我劝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莫回风瞪着眼睛问道：“为什么？”
老头伸出三个指头，道：“因为他有个规矩叫‘三不看’：死人不看，恶人不看，女人不看。这儿的人都知道。”
江静忍不住叫道：“这是什么见鬼的规矩？难道天下女人都得罪他了！？”
莫回风却奇道：“既然他这么讨厌女人，为什么还要去妓院？”
老头摇头道：“天知道那个人怎么想的，或许是他自己脑袋有毛病吧。”
莫回风疑惑道：“那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老头道：“因为他医术也确实高明，别的大夫治不了疑难杂症，偏偏他能治。所以这一带的黑白两道都护着他。不过老被人惦记着日子也不好受，所以......”
老头顿了顿，喝了口水，继续道：“他把那规矩改了改。毕竟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莫回风欣喜道：“改成什么了？”
老头缓缓道：“除了死人，另外两类人若一定要看，就得出三百两黄金做诊金......三百两黄金，都可以在吴郡最好的地段买两座豪华府邸了。你们出的起吗？”
莫回风和江静愣住了，他们现在一贫如洗，哪来的三百两黄金？
除非去抢。
莫回风突然问道：“这附近可有贼匪？”
老头道：“你为什么不问问这附近哪里没有贼匪？”
莫回风道：“最近的在哪？我想去找他们！”
老头干咳一声，道：“太湖盘踞着两股水贼......最近的是北寨的水贼......”
老头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紧张道：“嗯？找他们干什么？莫非......要去入伙？”
一般只有被逼无奈的人才会去做贼。
老头眼里突然露出一丝惧意，心里正犹豫着要不要把刚刚赚来的三百二十钱还给他们。这些水贼经常在附近打秋风，心情不爽，杀个把人出气也是常有的事......
莫回风笑道：“我最近手头有点紧，想去他们那借点。”
太湖北寨很近，就在姑苏山西北。他已经去的路上已经打听过了，太湖确实有两股水贼，太湖北寨和太湖南寨。
太湖北寨这股水贼有五千之众，皆是好勇斗狠之辈，平日里欺压乡里，鱼肉百姓，甚至逼着附近的渔民每月纳贡。若有不遵从的，便抓回去关在私设的水牢里，受尽折磨，直到屈服为止。而且时常骚扰周围的百姓，甚至还跑去别的郡县劫掠。
而太湖南寨就相对较少了，不过三千之众。但他们却不能称之为贼了，因为他们虽然向附近的渔民征税，可是这个税就比较轻，而且他们还负责地方治安，保护南太湖一带的渔民不受地痞恶霸的欺负。
北寨和南寨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他们的首领都叫太湖龙王。所以被人们称为“北太湖龙王”和“南太湖龙王”。
莫回风一身武夫打扮，肩上扛着一根熟铜棍站在船头，举目打量着这广阔的太湖，目光睥睨，似乎一点都不把这北寨的五千水贼放在眼里。
不错......这根熟铜棍是盐帮玄武堂堂主雷万钧的，自从他在那次打斗中受了重伤以后便拿这根熟铜棍当拐杖拄，伤好以后还能挑行李，危急时刻还能当武器，实在是出门在外的必备良器。
江静一身渔夫打扮，划着桨，紧张地四处张望着。
“你真的确定我不会拖累你？”江静忍不住摸了摸藏在腰间的短剑道。上次被盐帮四大堂主围攻的事情依然历历在目，怎能让她不担心？莫回风肩上那根熟铜棍还是盐帮的呢。
莫回风冷哼道：“上次是我没防备，才让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现在我们有备而来，情况就不同了。”
“要不，我还是回去等你好消息吧？”江静勉强笑道。虽然她相信莫回风的武功，可是上次的事情太过于惊心，依然心有余悸，她心里没底。现在可是到了人家底盘上，而且对方有五千人......
莫回风白了她一眼，道：“我能放心把你一个人丢在那？就你这随时可能睡着的情况，万一被人抱走了，我上哪找你去？”
江静低下头叹了口气，真是左右为难。
这时，对面来了两艘巡视的小舟，上面各有五个持刀持枪的汉子。转眼间已经把莫回风的这只小破船夹在中间。
领头的汉子打量着这突然闯进二人，厉声道：“干什么的？”
莫回风笑道：“我是来找你们大当家的。劳烦各位带带路。”
那汉子目光在莫回风身上扫视了一番才道：“你是什么人？找我们大当家什么事？”
莫回风道：“入伙的。”
那汉子又扫视了一遍那只小破船，看到除了一个瘦小渔夫外，再无别无，当下便皱眉道：“若是来入伙的，怎么一点规矩也不懂？”
莫回风当然知道规矩是什么，想要入伙当然不能两手空空就来。就是去别人家做客也得带点什么东西吧？
莫回风却装傻道：“什么规矩？”
那汉子傲然道：“想要入咱太湖水寨，须得缴纳一贯钱，没有钱，一石粮，一匹绢也行，总之，两手空空是绝对不行的。”
莫回风晃了晃肩上的熟铜棍，笑道：“谁说我是两手空空？”
那汉子看得一阵莫名其妙，心里琢磨着难不成这根棍是纯金打造的？瞧着不像啊......
莫回风似乎知道他心里再想什么，哂笑道：“别瞧了，这就是一根破铜烂铁，值不了几个钱。”
那汉子愣了愣，开口笑道：“原来是个穷汉！不过没关系，若是实在没有，就去纳份投名状来。投名状的意思就是你得去杀一个人，把脑袋带来，以示和官府决裂，证明自己入伙的决心。”
那汉子还怕对方听不懂，好心解释道。
莫回风面有难色道：“杀谁呢？”
那汉子身后早就人不耐烦了，忍不住大声道：“管你杀谁呢？是个人就行！”
莫回风嘿嘿笑道：“那你的脑袋借我用用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