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年影
- 愿所有的孤独有所怀念
- 永富
- 2425字
- 2019-06-05 10:59:58
作者|湘诺
我在遥远的地方,异乡的道路两旁挂满了红灯笼,大街小巷,红红的春联,时不时还会飘来爆竹的味道,我知道,年近了!
想必,这个时候,故乡的站台上,我那可怜的老母,有她张望的身影。
是的,过年了,可我还没有启程回到故乡,这么多年来,对我来说,这是重重的暗伤,这个时候,思念是那样的压抑。
故乡在毕节威宁,毕节属于黔西北地区,自然我也带着一股浓浓的黔西北口音。听到异乡与我不同的声音时,特别是进入年关,我的乡音是那样的孤独和脆弱,犹如说我的乡音体弱,不如说我这样别具一格的口音和方言在异乡的独卓。但,我自己听着自己的语言,总把自己变得那么寂寞,这份无望的寂寞中,我就会想起我的儿时,特别是儿时的年味,让我如此怀念。
故乡的新年是从腊八的粥香开始的,腊八过后,年的的声音就不远了。村子里就陆续听到小孩放鞭炮迎接新年的声音,陆续也就有了猪大叫大喊的声音,那是村里杀年猪,筹年货。
我很小的时候,为了过年,娘就会凑足余钱置办年货,为筹备充足。娘会把自己种的折耳根、大蒜、白菜挖起来,挑最好的,用自家清凉的山泉洗干净,背着去赶集,希望能卖个好价钱,换些年货回来。
娘在我的印象中起得很早,早早的把要带的东西装进背篓,我喜欢与娘一起背东西去赶集,娘与我一起背着蔬菜穿过冬天的浓雾和静寂。娘在前面走着,我跟在后面,娘的脚步加上我的脚步,在整个冬天里,就变成年的声音。
其实,在那个年代,乡下种菜的农户比比皆是,钱不值钱的年代,菜的价格早已低到了尘埃里,娘从清晨守到黄昏,嗓子喊到沙哑,才勉强将一车蔬菜卖完。寒风中用手指蘸了蘸唾沫,开始一遍一遍地数钱。“富,今天还不错,卖了十九块二角。”然后带着我从街头到街尾置办年货,当那个时候,赶集的人几乎散得差不多了。在回来的路上,娘会在路上给我买一碗凉粉,我会找来另一个空碗,把凉粉分一半在里面,端给娘,希望她与我起吃。娘看着碗里凉粉,微笑着咽了咽口水,对我说:“儿啊,娘不饿,你赶快吃,吃慢点,吃饱了,我们娘俩再赶路……”
接近年关的时候,年味更浓了。娘对过年非常讲究,腊月的农历进入廿的时候,就开始去家背后的大山上,本地话说是找柴,就是把山上的干树,砍倒,用绳子捆起来,再背回来。等柴筹齐了,娘就开始熬糖,“熬糖”
是村子里面的话,其实就是制作糖。制作糖是一道非常复杂的工序。首先,娘要把家里的玉米筛选出来,我和几个姐姐再把玉米粒从玉米骨头上拿下来,娘再去把它们集中起来,用清水洗三次,再用温水泡半个小时。然后捞出来,晒干,在用石磨磨成粗面,再用温水浸泡一晚上,才把它们移到大锅里,开始煮沸。煮沸时,我就是娘的小助手,我帮忙烧火,只要让火保持随时旺盛即可,其余的全是娘一个人完成。后面,娘要用纱布给煮沸的玉米过滤七八次,还要用麦芽泡的清水来配制……这样来来去去,加上后面的一系列配料,经过一天一夜,一份很美味糖就产生了。
第二天,娘的眼圈,会黑了一大圈,但是为渡过一个十足的年,娘还要继续制作豆腐,制作豆腐的复杂性,和制作糖的差不多,只是少花一点时间而已。豆腐的制作过程,娘会做出很多美味的食物,等豆腐好的时候,就有煮熟的豆浆,豆腐皮,豆腐渣,豆腐花,通通都是我们的最爱。
这些都完成了,从廿九,家里就开始打扫卫生,家里的大大小小,角角落落,都要仔细的清扫一遍,庭院的大大小小的工具,都会理得整整齐齐,然后被藏起来,听老人说,这是很久以前就传下来的习俗,因为新年新气象,这样会带来吉祥。
除夕那天,娘更是忙碌了,炸面果、炸圆子、炸肉条、蒸馒头、做汤圆……一样也不能少。过年的饭,是用木制的蒸子蒸的,因为故乡的年,是三天的时间,这三天的时间,是不可以杀生的,所以,娘要蒸一大锅饭,得够一家人三天的伙食。特别是大蒜和葱这两道菜必须有,大蒜、葱和白菜,一般都不切短,要长长的洗干净,把外皮削去,在进行煮熟,然后分为三个菜,大蒜一道菜,白菜一道菜,葱一道菜。吃饭的时候,娘会给我们夹大蒜和葱以及白菜,然后对我们说:“吃蒜算得,吃葱聪明,祝来年开学后,你们能次次考100分……”吃蒜叫算得,寓意能把数学的计算学好;吃葱寓意聪明,平时处事机灵和慧智;吃白菜寓意干干净净,为人处事踏踏实实,清清白白。三道菜都不用切短,寓意一切的美像长流水一样长长久久,所有的儿女平平安安!
置办年货是有讲究的,除夕那晚,每一种吃食做好后,有炉灶的人家,都要先放一碗在灶台上敬奉灶神,保佑来年丰衣足食,如果没有炉灶的人家,就放在在堂屋写有“天地君亲师”前面的桌子上,敬奉天神,祈求新的一年平安幸福。特别是在敬奉的时候,母亲是不允许小孩子多言的,否则定会迎来一阵白眼,因为任何的质疑,都是对天神的不敬。
其实,在除夕夜前,我最爱偷吃母亲炸的酥饼了。新鲜的酥,再配以作料拌上,锅里出来后,香喷喷的,其味总是让人垂涎欲滴。我每年都会坐在灶台前,一边看母亲炸酥,并仔细窥探她会将炸好的酥饼放在哪里。通常情况下,母亲会将炸好的酥饼放在厢房屋的橱柜,我总是趁母亲不备之际,偷偷溜进厢房屋里偷吃。但每次都被母亲逮到,她说我是馋猫,我说我是她的小猫,她每次都笑了。
除夕夜时,要用活松树的叶子放在堂屋里,堆厚厚的一层,家里的饭菜全摆放在上,待母亲供奉好,在家门口哥哥把鞭炮点燃,放过以后,家里所有人围着饭菜,围成一个圆圈,再开始吃饭。所以,除夕夜的饭,也叫团圆饭,特别温馨!
时光在流转中一晃已渐行渐远,但是于我而言,它们始终还在,始终会在记忆里涓涓流淌。年,近了!光阴里翻阅那些泛黄的记忆画面,一切就又变的清晰起来,恍如昨天。
此刻,我躺在床上,却迟迟没有睡意,必须得承认,这年的声音已经敲痛我的心门,如同腊月的毕节威宁落下的雪花那样,飘过万里山河,跌落到我的心房,它们最终还是被最后的阳光融化,但始终宽谅了这个冬天的薄情。但今夜,我只能以一种无为的方式在梦中返乡,归家的路,在我的眼泪里显得那样蜿蜒和模糊。
如今,那些日子越发暮晚,但黔西北的年,威宁的年,是母亲的年,是我回忆的年,更是我即将回归的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