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条 孝父母

晋西河人王延事亲色养[1]。夏则扇枕席。冬则身温被，隆冬盛寒体无全衣，而亲极滋味[2]。

范文正公为参知政事时告诸子曰：“吾贫时与汝母养吾亲，汝母躬执爨[3]，而吾亲甘旨，未尝充[4]也。今而得厚禄欲以养亲，亲不在矣！汝母亦已早世，吾所最恨[5]者，忍今若曹[6]享富贵之乐也！”

王祥性至孝，早丧亲[7]，继母朱氏不慈，数谮[8]之，由是失爱于父。每使扫除牛下，祥愈恭谨。父母有疾，衣不解带，汤药必亲尝。母尝欲生鱼，时天寒冰冻，祥解衣将剖冰求之。冰忽自解，双鲤跃出，持之而归。母又思黄雀炙，复有雀数十飞入其幕，复以供母。乡里惊叹，以为孝感所至。有丹柰[9]结实，母命守之。每风雨，祥辄抱树而泣。其笃孝纯至如此！

司马温公[10]曰：“凡子受父母之命必籍记而佩之，时省而速行之，事毕，则反命焉。或所命有不可行者，则和色柔声具是非利害而白之，待父母之许，然后改之；若不许，苟于事无大害者，亦当曲从。若以父母之命为非而直行己志，虽所执皆是，犹为不顺之子。况未必是乎！”

【注释】

[1]色养：人子和颜悦色地奉养父母或承顺父母。《论语·为政》:“子游问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子夏问孝。子曰：‘色难。'”朱熹集注：“色难，谓事亲之际，惟色为难也。”一说，谓承顺父母颜色。

[2]极滋味：借指生活得很好。滋味：泛指食物酸、甜、苦、辣、咸等味道。

[3]执爨（cuàn）：烧火做饭。引申指管理炊事。

[4]充：代替。

[5]恨：遗憾。

[6]若曹：你们。

[7]亲：此处单指母亲。

[8]谮：诬陷，中伤。

[9]丹柰（nài）：柰的一种，又称朱柰。柰：苹果的一种，通称“柰子”，亦称“花红”“沙果”。

[10]司马温公：即司马光（1019—1086），初字公实，更字君实，号迂夫，晚号迂叟，原籍陕州夏县（今属山西夏县）涑水乡，出生于河南省光山县，世称涑水先生。北宋政治家、文学家、史学家，历仕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四朝，卒赠太师、温国公，谥文正。主持编纂了中国第一部编年体通史《资治通鉴》。司马光为人温良谦恭、刚正不阿，其人格堪称儒学教化下的典范，历来受人景仰。

【译文】

晋代西河人王延，对父母非常孝顺，夏天就在父母枕边扇凉风，冬天就以身为父母暖被。隆冬严寒，他自己体无全衣，而父母亲却生活得很好。

范仲淹任参知政事时训诫自己的几个儿子说：“我贫穷的时候与你们的母亲奉养我的父母，你们的母亲亲自下厨，我亲自奉饭，不曾由别人代替过。如今得到优厚的俸禄了，想用来奉养父母，（但是）父母（已经）不在了！你们的母亲也已经早早去世了，我最遗憾的，就是容忍你们如今安享富贵！”

王祥性情非常孝顺。其母亲早早去世，继母朱氏不慈爱，多次说他坏话，因此父亲也不喜欢他。常常让他去打扫牛粪，王祥却更加恭敬谨慎。父母亲有病，他衣不解带，煎汤熬药都先亲口尝过。继母曾想吃鲜鱼，当时天寒地冻，王祥脱下衣服将要去破冰捉鱼。冰面忽然自行破裂，两条鲤鱼从中跃出，王祥带着鱼回家了。继母又想吃烤黄雀，就又有几十只黄雀飞到他的幕帐中，王祥又用它们来供继母食用。同乡的人惊叹不已，认为这是孝心感应的结果。他家有棵沙果树，结果实的时候，母亲命他看守。每次风雨来时，王祥就抱树大哭。他就是这样忠厚孝顺！

司马光说：“但凡子女接到父母的命令，一定要抄记下来并随身携带，时刻提醒自己并尽快去做。事情做完了，就向父母复命；有时候父母命令的事有不能实行的，就和颜悦色、语气委婉地将事情的是非利害全都告诉父母，等到父母允许，然后再更改；如果不允许，假设这件事没有大的危害，也应当顺从父母。如果不遵守父母的命令坚持按自己想法去做，即使坚持做的是正确的，也是不顺的子女。何况（自己坚持的）未必全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