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去世了
爷爷去世已经三十年了,但在我心里,还如昨天。
那年我刚到法院参加工作,“严打”如火如荼地开始了,一天到晚连轴转,没有闲的时候。开始,我在刑事审判庭工作,只是个书记员,工作也不熟悉,一时还插不上手。自从调到院办公室后,写简报,印材料,汇总数字,忙得晕头转向。
记得家里电报来的那天,是个周末,主任让把本周“严打”进程情况报上去再走。数字分类太复杂了,按案件性质分,按年龄分,按身份分,按时间段分,按判决是否生效分,按刑种刑期分,重点七类案件……稍不注意,数字就对不到一块啦,而且越急越出错。等给省院报完材料,紧赶慢赶坐上了去咸阳的最后一班车。到咸阳,天已黑了,没有回家的车了,只好住在咸阳。那个时候,没有出租车什么的。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爷爷去铜川找我,雨很大。他戴个草帽,穿个破胶鞋,拄着拐杖,在铜川沟沟岔岔,满世界寻我,喊着我的名字。梦醒后,我再没有睡着,等到天亮,我坐第一班车回到家。
走进村口,就有人问我:“你咋才回来?”
我随声应道:“是啊。”虽有点疑惑,但我还没想到爷爷已经去世了。
上个月就发过一回电报,说爷爷病重了,回来了几天。爷爷病稍有好转,就催我回单位:“你做的公家事,耽误不得。”那时候也确实忙,就走了。
临走还约好,等他病好,把他接到铜川,享几天福。爷爷说等你娶了媳妇再去。我非让他病好了就去,他勉强答应了。
没想到这回真的要离我而去。
当进村不远,看见我家门上白对联时,我昏倒了。
“爷爷,您咋不等一等您的孙子啊。连最后看一眼您孙子都不看,就这么忍心地走了。”我哭得死去活来。
爸爸告诉我:“你爷爷临去世,清醒了一会儿,说他做了个梦,去铜川找你了,雨下得太大,没有找到你。”我从此相信在特别亲的人之间有一种信息存在,有心灵感应。
我从小随爷爷长大,跟他睡觉,跟他上地干活,跟他去马嵬坡车站看火车,也听他的话,书念得好。
在农村,头一个孙子,都随祖父母生活。我婆去世早,我没见过。我爷爷把我这大孙子看得很重,希望我能成才,给张家先人争口气。我考上大学,他比我还高兴,到我学校去了一趟,回家给人到处显摆:“我孙子领我去看钟楼、大雁塔,给我洗脚。”
爷爷,您怎么能走?您知道吗?孙子是为了能在身边服侍您,才没服从学校去外省的分配啊。我刚参加工作,有了孝敬您的能力,您不能这么走!我知道,您不爱麻烦别人,但我不是别人呀!我是您的孙子。任我怎样哭,爷爷也不应一声。
我在爷爷灵前跪了整整四天,瞌睡了就打一会盹,一双皮鞋跪折了。轮到我这个大孝子奠礼时,稳重地进行了半个多小时,把乐人累坏了,唢呐都变了调,我重重地谢了乐人。他们说,这样隆重的奠礼,多年没有遇见了,围观的邻居也啧啧称赞,要这样的孙子值了。
在公墓里,爷爷的坟最小,一方水泥小碑子,不显眼。后来埋的坟越来越大,碑子也越来越高。我有时也想:给爷爷重立一块大碑子,又一想,爷爷无时不活在我心中,我身上流着爷爷的血,我与人为善的性格就是爷爷在我身上的复活,有必要再立一块大碑子给别人看吗?!
明天就大年三十了,我想回家看看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