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弗兰基已经把张帆索扔上船;我向他摇摇手,接着把船开出码头间的水域,把船在航道上开出海去。一艘英国货船正在往外开;我一路在它旁边航行,后来超过了它。它满满地装着白糖;船壳钢板上锈迹斑斑。我经过那艘船的时候,一个穿着陈旧的蓝色圆领套衫的英国水手从船尾上望下来,看着我。我开出海港,经过莫罗古堡,把船开在往基韦斯特的航线上;正北方。我离开舵轮,向前走去,卷起张帆索,然后走回去,掌握船的航向,让船在航线上行驶,让哈瓦那在船尾渐渐展现,接着我们把它抛在身后,这时候我们让群山渐渐耸现了。

过了一会儿,我把莫罗古堡撂在视野外,接着是国民旅馆,最后我只能看到国会的穹顶了。跟最近我们钓鱼的那一天相比,潮流不算大,只有微风。我看到两艘单桅小帆船向哈瓦那开去;船是从朝西的方向开过来的,所以我知道潮流不大。

我关上开关,停掉马达。没有理由要浪费汽油。我让它漂流。天黑下来以后,我可以看到莫罗古堡的灯光,要不,要是它漂得太远的话,可以看到科希马尔科希马尔(Cojmar):古巴西部一城市,系避暑地。的灯光的,靠着灯光开进去,一路开到巴库拉那奥。我估计,潮流看上去既然是这样子流着,等到天黑,船会漂流十二英里,漂到巴库拉那奥;我会看到巴拉科那的灯光的。

得了,我关掉马达,向前面爬上去看看四周。只看到两艘从西面开来的单桅小帆船在开过来,还有后面远处海边上,白色的国会穹顶高高耸现。湾流上有一些果囊马尾藻;几只鸟在抓鱼,可是不多。我在那幢大厦前注视了一会儿,可是我看到的鱼只是通常在果囊马尾藻周围转悠的那种棕色小鱼。老兄,别听任何人跟你说,在哈瓦那和基韦斯特中间水面不怎么开阔。我只是坐在它的边上哩。

过了一会儿,我又到下面驾驶舱去;埃迪在那儿。

“怎么啦?马达怎么啦?”

“它出毛病了。”

“你干吗不把舱口盖开着?”

“啊,见鬼去吧!”我说。

你知道他干了什么?他又回来了,打开前舱口盖,溜进下面船舱,睡着了。他带来了两夸脱朗姆酒。他在他见到的第一家酒店里买的,然后带着酒,上了船。我开船的时候,他醒了,接着又睡着了。我把船开进海湾的时候,船在波浪中有一点儿颠簸,把他颠醒了。

“我知道你会带我的,哈里,”他说。

“带你见鬼去,”我说。“甚至船员名单上都没有你。我现在倒有一个好主意,让你跳下海去。”

“你老是爱开玩笑,哈里,”他说。“咱们都是小岛上的本地佬,遇上麻烦的时候,应该抱成一团嘛。”

“你,”我说,“凭你这张嘴。你头脑一发热,谁能信任你这张嘴?”

“我是个好人,哈里。你不妨让我经受这回考验,就会知道我是一个多么好的好人了。”

“把两夸特酒给我,”我跟他说。我在想别的事情。

他把酒拿出来;我从已经开了瓶塞的那一瓶酒喝了一口,把两瓶酒放在前面的舵轮旁。他站在那儿;我望着他。我为他,也为那件我知道我不得不干的事情感到难受。真他妈的,他是个好人那会儿,我就认识他了。

“船怎么啦,哈里?”

“船没有毛病。”

“那么,怎么啦?你干吗这样望着我?”

“老弟,”我跟他说,也为他感到难受,“你陷在一堆大麻烦里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哈里?”

“我眼下还不知道哩,”我说。“我还没有把事情全想清楚哪。”

我们在那儿坐了一会儿;我不想再跟他说话了。我明白了那件我不得不干的事儿后,跟他说话就困难了。后来,我到下面去,取出我一直放在下面船舱里的那支滑机操作的连发枪又叫滑膛枪。和那支温切斯特牌30-30连发步枪一种美国制造的后膛装填式连发枪,以厂主奥立佛·温切斯特的姓作为枪的牌子。,把放在枪盒里的枪挂在房顶上我们通常挂钓竿的地方,就是在舵轮正上方,我一伸手就可以拿到的地方。我把两支枪放在两个全长的羊毛盒里,盒里的羊毛都用油泡过。你把枪放在船上,这是唯一可以防锈的办法。

我松开滑机,来回推拉了几回,接着装满枪弹,把一颗枪弹推进枪管。我在温切斯特牌连发枪的弹膛里装上一颗枪弹,还在弹盘装满了枪弹。我从床垫下取出我在迈阿密警察局干的时候保存着的那把特制的史密斯和韦森牌0.38英寸口径的左轮手枪,把它擦干净,抹上油,装满子弹,挂在我的皮带上。

“出了什么事儿?”埃迪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没事儿,”我跟他说。

“这些该死的枪是干什么用的?”

“我总是带在船上,”我说。“向那些打搅鱼饵的鸟儿开火,或者向鲨鱼开火,或者沿着那些小岛航行的时候以防万一。”

“出了什么事儿,真他妈的?”埃迪说。“出了什么事儿?”

“没事儿,”我跟他说。我坐在那儿;船颠簸的时候,我的老伙计那把0.38英寸口径的左轮手枪一晃一晃地撞着我的腿,我望着他。我想,现在干那事儿没有意思了。现在我会需要他了。

“咱们要去干件小事儿,”我说。“在巴库拉那奥。时候一到,我会告诉你干些什么的。”

我不想太早告诉他,因为他会变得担惊受怕,吓得心慌意乱,什么用处也没有。

“你不可能找到比我更好的人了,哈里,”他说。“我这个人就是帮你干的。不管什么事情,我都跟你站在一起。”

我望着他,高个子,两眼迷糊,哆哆嗦嗦;我一句话也不说。

“听着,哈里。你给我来一口,行不行?”他问我。“我不想紧张得浑身哆嗦。”

我给他喝了一口。我们坐着,等天黑。日落的景致很美;叫人舒适的微风吹着;太阳落得很低的时候,我开动马达,把船慢腾腾地向陆地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