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动词为“给予”和“取得”义双宾句表完整现象分析

“给予”和“取得”义双宾句表完整是通过完成一个完整的物体转移过程体现出来的，这和一般动作动词表完整的情况类似。本文认为，既然双宾句表完整，则必然是有界的，其远宾语前应该能够加数量短语。本书运用完型理论拟构双宾句的完型结构，并通过这个完型结构解释为什么双宾句的远宾语不能是一个表示占有属性的偏正结构。本书在分析中运用了变换理论和空位理论，这些理论有助于语法分析中发现语义条件和语义限制。出于谨慎，本节把双宾句动词的范围限制为表“给予”和“取得”义的动词，正文中的双宾句即指“给予”和“取得”义动词的双宾句。

一 双宾句表完整现象分析

1.1 在运用变换分析法分析双宾句的时候，会发现功能同构的现象。

（1）a1送他三本书。→b1送了他三本书。→c1把三本书送了他。→d1送了三本书。

（2）a2给我一条鱼。→b2给了我一条鱼。→c2把一条鱼给了我。→d2给了一条鱼。

（3）a3拿他十块钱。→b3拿了他十块钱。→c3把十块钱拿给了他。→d3拿了十块钱。

可见，通过a式变换出来的b式、c式、d式都带一个“了”，我们不妨这样认为，a式和b式、c式及d式在功能上是相同的，不同的只是句式和语义（比如，a式和d式），同时我们也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双宾句其实是表达完整范畴的句式。

1.2 完整是对事物或事件的整体观察，当然，得到的是有关事物或活动整体的印象。双宾句式的动词都是表“给予”和“取得”义的，我们可以用一个例句说明其活动模式，如“他送我一本书”，其过程是：

他→书→我

“他”是送出者，“我”是接受者，中介为“一本书”。我们不妨将双宾句式的活动模式这样描述：

送出者→物→接受者

这个过程可以描述为：送出者将物转移到接受者手中，换句话说，一旦出现了接受者，则表明这个过程已经完成，“送我”说明物到终点，送的过程是一个完整的过程。由此可见：双宾句式所体现的是完整，即物从发出者到接受者这一转移（赠予）过程的完整。

显然，双宾句作为表达完整的过程，其功能相当于“了”，这也解释了1.1中b式、c式、d式都带“了”的原因。

既然双宾句式表达的是完整的过程，当然是有界的，因为界是体现其整体性的最直接证据，双宾句的界是“始界”（发出者）、“终界”（接受者），接受者出现则说明物转移过程的结束，也恰好说明了终界的产生。

1.3 语言学界发现双宾句中的远宾语往往带数量短语做定语，这种现象如果不用界的理论解释则很难说清楚。其实，既然双宾句式表达的是一个整体赠予（接受）过程，是有界的，当然应该带数量短语的定语，因为数量短语表整体时也是有界的，这样，有界的双宾句式要求其远宾语带有界的数量短语做定语也就顺理成章。

（4）我送他三本书。

（5）市政府分配给图书馆十名大学生。

（6）小李拿走他三幅画。

（7）上级奖他三千元。

这和“了”表完成，其后经常带数量短语做定语的宾语是一样的道理。

（8）我吃了一碗饭。

（9）小明写了两首诗。

（10）他走了一段路。

总结一下是：双宾句式是表完整的，这和“了”表完整相似。由于完整体现的是有界的语义特征，所以它们都要求其后远宾语带有界的数量短语充当定语。

1.4 但双宾句所体现完整并不完全和“了”表完整相同。“了”表完整，其中的动作过程是始终如一的，是匀质的；双宾句表完整，其中的动作过程并非始终如一的，是非匀质的。如“吃了饭”中，动作起点是“吃”，过程是“吃”，终点也是“吃”；而双宾句的起点是“给予”，过程是“转移”，终点是“接受”。因此，不能认为双宾句的动作过程是匀质的。造成双宾句非匀质性特点的原因在于，双宾句的活动模式和“了”表完整的活动模式不同。我们把活动的主体分为活动项和非活动项，活动项又分为自动活动项和非自动活动项。如图所示：

这样，根据它们的结合情况，汉语有四种模式：

模式一：①+①，如：他交了一个朋友。他认识了刘铁。

模式二：①+②，如：他打了人。他踢了小狗。

模式三：①+③，如：他吃了饭。他扔了自行车。

模式四：①+①+③，如：他给我一本书。小明还他十块钱。

模式一不能转换为被动句，因为它是由两个自动活动项构成，自动活动项很难表达被动。

模式二可以转换为被动句，因为它是由自动活动项和非自动活动项构成，非自动活动项（他动）比较容易表达被动。

模式三大多可转换为受事主语句，不能转换为受事主语句的也可转换为被动句。因为它是由自动活动项和非活动项构成，非活动项易转换为受事主语句中的主语，即使不能转换为受事主语句的主语，一般也能转换为被动句的主语。

模式四是双宾句，由两个自动活动项和一个非活动项构成，除了非活动项，表接受者的自动活动项不能成为被动句的主语。

我们把模式一和模式四叫作交互式活动模式，因为其活动主体有两个自动活动项。把模式二和模式三叫作主导式活动模式，因为其活动主体只有一个自动活动项。所以，“了”表完整大多是一种主导式活动模式，是施动者施加动作或行为于受动者。

双宾句本质上是一种交互式活动模式，交互式活动模式反映的是两个自动活动项之间的关系，双宾句两个自动活动项之间的关系是围绕着“物”而发生的一种转移关系。主导式活动模式注重对事实的断定，自动活动项只有一个，它主导了这种判断模式。交互式活动模式反映的是两个自动活动项之间的关系，两个自动活动项之间的关系是平等的，相互的。

二 双宾句的远宾语不能是表示占有属性的偏正结构

2.1 语言学界还发现双宾句的远宾语不能是一个表示占有属性的偏正结构。

（11）送他我的书。^*

（12）拿给我你的帽子。^*

（13）赔他我家的房子。^*

不成立，但是，

（14）送他三本书。

（15）拿给我一顶帽子。

（16）赔他一间房子。

却是成立的，其实这种现象在“了”表完整的句子中也是如此。

（17）吃了我的饭。^*

（18）看了你的书。^*

（19）写了你的文章。^*

不成立，但是，

（20）吃了三碗饭。

（21）看了一本书。

（22）写了一篇文章。

也是成立的。由此可见，双宾句所遇到的情况其实和“了”表完成所遇的情况相同，应该是同类现象。

2.2 其实，从前面的分析也可以看出，“送他三本书”的语法功能等同于“送了三本书”，都表达完整，这两种现象其实就是一种现象。

（23）送他三本书——送了三本书。

（24）给我一条鱼——给了一条鱼。

（25）还他十块钱——还了十块钱。

同样，

（26）送他我的书*——送了我的书。^*

（27）给我我的鱼*——给了我的鱼。^*

（28）还他你的钱*——还了你的钱。^*

通过上述例句可以看出：双宾句的远宾语和“了”表完整，“了”后的宾语表现相同，即数量短语做远宾语的定语时，句子成立；领属性词语做远宾语的定语时，句子不成立。

2.3 我们可以认为，双宾句和“了”表完整在功能上是同构的，它们对宾语（双宾句指远宾语）的要求是相同的，并且具有相同的推导式，都表完整，因而后面都要求带数量短语做定语的宾语，这种要求也和界有关。

但并不是说双宾句的远宾语就一定带有界的数量短语做定语，像下面所示的句子也是成立的。

（29）给我书！

（30）还他钱！

（31）给你帽子！

（32）赔他钢笔！

但这种情况是有条件的，即往往是在祈使句中，并且祈使的语气比较强。如果祈使语气不强，则同类结构句子的合法性就会变弱。

（33）赠你笔记本！

（34）拿你书！

祈使句要求句子简短，在这种较强的语气下，做定语的数量短语被省略掉了，如果加上，句子仍然成立。

（35）给我一本书！

（36）还他十块钱！

（37）给你一顶帽子！

（38）赔他一支钢笔！

显然，加上数量短语后，句子的祈使语气明显减弱了。

2.4 我们可以这样认为，双宾句式是有完型格式的，这个完型格式为：（主语）+双宾动词+（近宾语）+（数量短语）+远宾语。括号内表示可隐去的项，其中，数量短语的隐去是有条件的，即在祈使句中，数量短语可以隐去。2.3中的例句隐去了数量短语，更确切的一种说法是一种隐含，隐含并不代表不存在，其实它是在这个位置形成了一个空位，这个空位是一个数量短语的空位，隐去数量短语虽然不会使句子失去合法性（语气做了弥补），但却对其后面的中心语造成限制，即中心语不能与数量短语形成组合上的矛盾，否则整个句子就不成立。我们把这种空位限制称为隐含限制。再看例句：

（39）送张阿姨妈妈的手表。^*

（40）卖给我你的帽子。^*

（41）赔给他我家的房子。^*

三句中远宾语：“妈妈的手表”“你的帽子”“我家的房子”，前面加上数量短语同样是不成立的。

（42）一块妈妈的手表。^*

（43）一顶我的帽子。^*

（44）三间我家的房子。^*

数量短语和远宾语组合起来是不合法的，也就是说它们不能组合，做定语的数量短语和领属性的中心语组合起来是错误的，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远宾语不能为占有性领属关系的短语，即由于“卖给我你的帽子”中，“你的帽子”前隐含一个数量短语的空位，这是由双宾语表完整的界决定的，前面已经讨论过。这个数量短语空位对后面的中心语形成限制，不允许中心语是和数量短语无法组合（组合不合法）的短语，而占有性领属关系的短语恰好不能和数量短语组合，由于存在这样的矛盾，整个句子就不合法。

2.5 事实上，如果将“送张阿姨妈妈的手表”变换为“把”字句，这类句子就合法了。

（45）送张阿姨妈妈的手表。^*——把妈妈的手表送给张阿姨！

（46）卖给我你的帽子。^*——把你的帽子卖给我！

（47）赔给他我家的房子。^*——把我家的房子赔给他！

这主要是因为，远宾语移位到前面后不再受数量短语空位的制约，也不会和数量短语空位在位置上形成结构上的组合关系，不会造成组合上的矛盾对立，这样整个句子就合法了。但应该看到，移位后所形成的句类仍然是祈使句，这和2.3讨论的情况几乎相同。我们不妨认为，数量短语在双宾句式中是可以隐去的，隐去的条件是句子的语气加强，直至成为祈使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