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南凯风身穿浅灰色大衣,进门脱下大衣后,身上是一套深灰黑色竖条的西服,一条紫棠底色点缀藕荷色圆点的领带。
南凯风站了起了,作揖道:“各位前辈,此次多亏盛先生和明叔运筹帷幄、安排得当,还要特别感谢当日为我们见证的黄老爷子等各位前辈和赵探长。我们达运才能涉险度过此关。”说完这句,南凯风停了下来。
黄廷云清了清嗓子,问道:“我们都知道了,鑫通请来的人是号称‘东北骰神’的潘爷。他是‘地听耳’。
——第二局你们扰了他的听力,奇怪的是第三局,你们怎么赢的?”
南凯风答道:“老爷子,这是两方面的原因:首先是这‘地听耳’之法对耳力亏损极大,虽然听得准却无法持久;这其次是靠昌伯的功夫,第一局和第二局的时候,按我们的安排,昌伯已经让潘爷的耳力大大折损,第三局的时候,潘爷听力已然不济,这时候昌伯再拿出云老爷子的绝技,第三局的摇法与落盅的手势均是潘爷以前从未碰见的,故可战胜他。”黄廷云将信将疑正要追问。
但这一次南凯风没有停下,接着又说:“我们这一次赢得太侥幸,所以面对向潘爷这样的‘地听耳’,我们必须有法子应对,永绝后患。
——这个法子是昌伯的主意,虽然我们在对决鑫通时无法使用,但是今日,只要各位前辈同意,那‘地听耳’就别想在占任何赌场的便宜了。”
所有人都被最后这句话吸引住了,大家一起看向南凯风,杜宁生道:“愿闻其详。”
南凯风说道:“昌伯,您给大家介绍下。”
昌伯一身深灰色长衫,站了起来作揖,道:“‘地听耳’的人耳力天赋秉异,再加上多年苦练,而骰子因点数不同,碰及盅底时,发出的声音也会有稍许不同,而‘地听耳’就是能分辨出这不同的人。要想破解其听辨的准确性,各家赌场只要在骰盅底座上贴上一块绒布,落子之时,骰子的声音便自然消减了,任凭他多厉害,也休想占得半分便宜。”
众人纷纷赞叹此法甚妙。
这时,南凯风道:“我们上海滩的赌场从明日开档时,统一推行此法,各位前辈觉得如何?”
众人皆以为很好。从次日起,上海的赌场都在骰盅底贴上了一块绒布,大家都对盛先生和达运赌场心存感激。
但是,众人都知道达运对赌鑫通那天,并没有使用绒布之法,所以上海滩的议论更多了,但所有的说法都只是猜测。这件事成为上海滩永久的传说吧,对传说中的南凯风和昌伯来说,这样的神秘莫测,则使得他们在上海滩的身价倍增。
达运赢了鑫通以后,昌伯也成了一个红人,但每次有人问起昌伯其中关窍时,昌伯都说:“这都是南经理的指点。”
而每当有人问起,当晚怎么破的“地听耳”,南凯风总是笑而不答。
在盛葆霖和唐彩屏的张罗下,南凯风正计划着要搬进新的住处。新家占地二十余亩,三层洋房开阔大气,外加前院后庭,整所房子虽然比不得盛家花园,但也是一处大气、豪华的住处。较之现在的二层小楼更不可同日而语。
女主人薛美秋为了搬新家的事,整日忙忙碌碌、进进出出,而南凯风则有了更多时间逗弄儿子晓玉。晓玉两个多月了,逗他时,常常报以微微浅笑,嘴里还不时发出含混不清的发音,叽咕姆噜的,南凯风总是一边笑着,一边猜测他想说什么。
这日上午,天气晴好,梧桐树叶变得枯黄,随风卷落,拾起一片,觉得干燥发硬,天气更冷了,再过一个多月,该过年了。南凯风一家并不急着搬去新家,他们打算把新家全部安排、装饰好,明年再搬。
这天,薛美秋又要出门去看新家了,她从南凯风和晓玉身边经过时,南凯风说:“美秋,你听,儿子在说什么?”
薛美秋停了下来说:“说话,还早呢。
——不跟你扯了,事情还多。”薛美秋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去。
南凯风继续陪着晓玉,这时,家中电话响了,齐妈接起电话后,很快就把听筒搁在桌上,到院中叫到:“姑爷,明叔找你。”
把晓玉交给齐妈后,南凯风接起了电话:“明叔,我是凯风。”
“凯风,汇舞台那边出事了。”明叔语气平静,但南凯风知道这不可能是一件小事,他没有打断严仲明。
“玉春的嗓子被人下了毒。”严仲明接着说道。
南凯风问道:“什么人干的,有线索了吗?”
严仲明说:“没有确切消息,但怀疑跟丁越营那伙人有关。
——你那里也要小心。”
南凯风立即道:“明叔,你在哪?我马上过来。”
南凯风即刻前往盛家花园,在盛葆霖的书房中,盛葆霖和严仲明都在。盛葆霖说道:“仲明,你先把玉春的情况详细说一说。”
事情回到昨天晚间,玉春唱完了当天的最后一出戏《玉堂春》,回到后台卸妆之时,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男孩子进来了。男孩拿着一个花篮和一个精致的纸盒子,兴冲冲跑到后台,把花篮放在地上,手捧纸盒子对玉春说:“玉春小姐,这是一位先生让我拿来的,他常常来听您的戏,他说说这是上好的桐乡胎菊加了冰糖配成的护嗓茶,还放了几粒杞子。
——那位爷说,如果吃着好,他下次还给您送。”
玉春得意地微笑着说:“放下吧。”这样的仰慕着玉春见得多了,再送上几次东西,真人就该出现了。男孩出去了,玉春对红红说:“红红,给我冲壶茶去,尝尝味道怎样?”不多一会儿,红红把茶冲好,倒了一杯。玉春接过来放到唇边尝了一口,味道甜丝丝的,还带来一股淡淡的微苦的清香味,与平日的茶果然不同,于是玉春又喝了一大口。可是约莫一分钟,玉春的嗓子开始感觉有点辣,有点干,随即变得越来越辣,干涩难耐。开口道:“红红,红红。”红红一听立刻吓傻了,一脸着急、一脸恐惧,说:“玉春小姐,您的嗓子这是怎么了。”玉春的嗓子沙哑而低沉,红红不敢相信这是玉春的声音,玉春随即掩面痛哭,嗓子更加暗哑粗粝,哭声凄厉恐怖。红红哭着去找冯四海,“冯经理,玉春小姐刚喝了一杯茶,嗓子就坏了!”冯四海一听:“他妈的,走!哪个兔崽子赶在太岁头上动土!
——林子,立刻去请大夫。”红红一边摸着眼泪,一边跟冯四海说起事情的经过来。
冯四海知道了全部情况,对玉春稍加安抚后,来到院中大叫:“阿平!阿平!”阿平立刻跑到跟前。冯四海继续说道:“把这条街上所有十一二岁的兔崽子全部抓来,让玉春小姐认!
——看老子不扒了他的皮,割了他的肉!”
随即,冯四海立刻到办公室给严仲明打了电话,严仲明立刻叫上司机,开车出发,先接上住在查理敦道的洋医生霍夫曼,一起赶到了汇舞台。
玉春已经哭成了泪人:“明叔,明叔……”,严仲明一听,心里明白了,玉春不只是嗓子沙哑了,她只是比一个哑巴强些罢了。
但是严仲明面未改色,只是拍了拍玉春的肩膀,说:“别着急,盛先生让我带了洋医生来,赶紧让霍大夫看看。”
霍夫曼拿出手电筒,让陈玉春张大嘴巴一番检查后,对严仲明摇了摇头说:“她的咽喉受到了很重的灼伤。
——这种伤看上去很严重,难以修复,很抱歉。”
严仲明说:“那你能回医院再找找人,想想其他办法吗?”
霍夫曼说:“我可以把这杯茶拿走吗,化验。”
严仲明点点头,说:“当然可以。
——我还要在这里办点事,让司机先送你回去。
——谢谢你,霍医生。”
严仲明送霍夫曼离开后,严仲明又问红红:“曾大夫来过了吗?他怎么说?”红红又哭了起来,答道:“曾大夫留了一个药方……他说即便服了汤药也只能缓解小姐的疼痛,嗓子是好不了啦!”
严仲明说:“红红,你别急。
——盛先生特地让我来,此事定会有个说法。
——对了,红红,那个送茶的孩子你认得吗?”
红红答道:“我认得他,我就站在小姐身边。”
严仲明点点头说:“好,你先去陪着玉春。”
红红点点头,去陪玉春了。
“那你让阿平去找的几个孩子呢?”严仲明问冯四海。
冯四海说:“已经有一会儿了,我再找人去叫。”
严仲明缓缓地做了下来,眉间颇为沉重。
过了一会儿,阿平来了,见到严仲明,鞠了个躬:“明叔好。
——找来了有四个孩子。”
四个衣着破烂,脏兮兮的男孩在进门处站着。
严仲明:“四海,去把红红叫来。”
红红来了,看完后说:“都不是。
——明叔,那孩子穿着件灰色的短襟,人很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