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的戈壁之上,一只鹰嗅到了血腥的气息,在晴空之上翱翔。
在它的目光下,正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恶战。
晋人的军队排列成漫长的纤细战线,而鲜卑人的两团轻骑不断地袭击着对手的两翼,真正的战斗将在中央爆发。
楠枝骑马奔上一座土丘,整个战场尽揽眼底。
她望着在两军中间,胡人的攻势并不猛烈,这是他们惯用的伎俩。他们想要等到敌人把军队调去支援两翼的时候,就把对手从中间撕断。
时机差不多了……
楠枝思忖着,对身边的军士命令道:“告诉张士彦大人,可以进攻了!”
身边的军士挥舞信号旗,向中军传达信息。
“骑兵准备!”
“骑兵列队!”
宋配大声呼喊,把骑兵集中起来。
这时前方的步兵方阵分开空隙,两队骑兵人马从左右穿出,在阵前汇合。准备完毕,张轨带着凉州骑兵们鱼贯而出。骑兵摆成一个横队,向前冲杀。
这股人马直接扑向鲜卑大军,两翼的胡人骑兵纷纷回避,同时也回头对着晋人胡乱放箭。
“哈哈哈……”若罗拔能笑出声来,“这晋人也是黔驴技穷了,竟然如此乱来!”
一旁的秃发务丸眺望疯狂冲杀出来的晋军,叫道:“那是晋国刺史张轨的旗帜!”
鲜卑人定睛一看,果然那队骑兵所打出来的是张轨的帅旗。
“尊贵的大人!狼神保佑,这是上苍要我们取胜!我们主力还没有出动,他们就贸然出击,如今恶斗多时,已成强弩之末,不堪一击了!请让我出战!”若罗拔能拍着胸脯请求道。
“我的朋友,若罗家的俟勤地何,去给你的儿子报仇吧!”秃发务丸点点头。
若罗拔能满意地露出微笑:“秃发务丸大人放心,敌人的血会使您更加高贵!”说着,他举起右臂,喊道:“鲜卑的勇士们,跟我来!”
话音刚落,那身后原本不动如山的鲜卑铁骑徐徐前行,沉重的马蹄声沉闷地击打在大地之上,发出令人惊骇的雷鸣声。
这一千甲胄铁骑排成两排,横向有近一里半长,从远处观望,如同一条闪耀着寒光的银线。
在他们身后,有其他手持刀枪锤斧的骑兵,这些骑兵的装备没有铁甲骑士们那么精良,但是也身披革甲,武装也胜过弯弓射箭的轻骑兵了。
这支队伍如同海浪一般从中间席卷整个战场,当他们同张轨的骑兵交锋在一起时,更是凶狂无比,挥舞着斧锤四处砍杀。
凉州的人马之前战斗早已疲乏,再加上鲜卑人武器装备极为精良,很快处于下风。
张轨带着人马冲撞了几个回合,力不能支,急切地叫喊着:“撤退!撤退!”
凉州人四下逃跑,奔回本阵。
若罗拔能见到张轨带着骑兵逃跑,又望见晋军中央方阵尽是些羌人步卒,大声叫道:“鲜卑的乞伏们!跟我一起打垮晋人,只要把他们从中间打断,我们就胜利了!”
鲜卑的铁骑刚刚尝到鲜血的味道,如今人人目光发红,嗜血成性,敌人的逃跑更是激发了他们的兽性。他们在若罗拔能的号召下,继续冲锋,向晋军中军狂奔而去。
张轨带着骑兵狼狈逃回,羌人立刻组成一条防线抵挡在前。不过这些羌人装备简陋,大多数人没有盔甲,只是挥舞着一支长矛迎敌。
这样的军队怎么可能是鲜卑铁骑的对手,全身披甲的鲜卑骑士排成一条紧密队形,冲杀进来,顿时晋军血肉横飞。
若罗拔能已经被冲昏头脑,指挥着骑兵一路突进,将晋人中军一路打压下去,甚至他可以看到晋人身后广袤的戈壁原野。“只要冲到那里我们就胜利了!”他吼着。
不过当若罗拔能越来越接近那片荒野,已经冲杀到晋人军阵的最后的时候,他惊呆了。
在若罗拔能的眼前,矗立着一道盾墙,这里的晋军和那些只会四散而逃的羌人完全不同。他们身着精良铠甲,手持长枪戈戟,风中翻飞的是雍州的军旗。
“冲啊!”鲜卑骑士仍是马不停蹄地冲去,不管如何,这已经是最后的考验,他们太渴望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了。
但是胜利的希望在两军相交的一瞬间就从他们的脑海中消失了。
雍州军面无惧色,举枪相迎。
双方皆是军中精锐,面对对手毫无怜悯,几番斗争,都旗鼓相当,难分胜负。
最为激烈之时,双方将士发出震天狂吼,鲜卑铁骑发动一次又一次的冲击,都被雍州兵抵挡住,不能前行半步。大河战泰山,不论何方,都舍命相搏,死战不退!
楠枝在山坡之上望着混乱不堪的中军方阵,她不知道鲜卑人有没有攻破晋人的战线,因为激烈的战斗,那里烟尘弥漫,什么也看不清。
“枝儿!”楠晏骑者马从最前线跑过来,他也很担心中军的情况,“鲜卑铁骑已经冲进中军了……”
楠枝眉头紧锁,接下来就是分胜负的时候了,希望雍州将士能为胜利争取到宝贵的时间,她叫道:“义父!下令击鼓进军!”
瞬间戈壁之上,鼓声雷动,进军左右两翼方阵迅速向前冲锋。
胡人轻骑一见晋人奔来,纷纷引马退去,不与敌人贴身肉搏。
乱箭之中,楠晏策马走在队伍末尾,鼓励着晋军。
楠枝则飞奔下浅坡,在这低矮的坡下,密密麻麻地伏着上千骑兵。带领着他们的是张茂。
楠枝叫喊着:“张公子,进兵!”
张茂早就等候多时,急不可耐了。他喊着:“凉州的将士,上马!”上千人马奔涌而出,如同神兵天降,鲜卑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凉州骁骑从地平线上向他们奔来。
张茂所率领的凉州骑兵只是身着轻便札甲,甚至有些人并没有穿戴盔甲,人人手持一根长枪,戴着矗立着翎羽的头盔。他们轻装便行,冲锋起来,快若疾风,从晋军和鲜卑轻骑的中间疾驰而过。
鲜卑人的骑兵好似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在策马追赶,却徒劳无功。
鲜卑弓骑兵的战马只有十二个手掌那么高,虽然耐力出色,但是不善于疾跑。而凉州轻骑的战马体格健壮,身材高大,短时间里冲刺起来无人能及。
“凉州人!冲过去!”张茂带着众骑冒着箭雨在满天尘土中狂奔向前,如离弦之箭从众军中脱出,向鲜卑军阵狂奔而去。
本来秃发务丸已经觉得稳操胜券,欣赏着自己的精锐铁骑屠杀对手。而滚滚烟尘之中,竟然冲出一支轻骑,向自己杀来,他顿时六神无主,吆喝着说道:“挡住他们!”
鲜卑军中骑兵尽出,只剩下一些步卒,他们只好胡乱放箭。
张茂一马当先,紧紧跟着他的是马匪军,他们过去已经纵横戈壁,善于在这沙尘之中奔袭。胡人的箭枝已经无法阻挡他们的马蹄。
凉州骑兵转眼冲入鲜卑军中,四处砍杀,而那些乌合之众只能四处逃命。张茂领着众人穷追不舍,肆意屠戮,横冲直撞,所向披靡,所到之处掀起一阵阵腥风血雨。
再看晋人军阵,左右两翼已经击鼓进军,驱散胡人轻骑。
整个军阵如同口袋一样将中央的胡人铁骑装入其中。那些出身高贵的鲜卑骑士,虽然个个勇猛无比,但是一次次都磕碎在雍州兵的盾墙枪林之前。
楠枝在乱军当中骑马奔向中路,看到张轨,拼命地挥着手臂,叫道:“张大人!快点鸣金收兵,让张公子带军围歼胡人主力,此战就可取胜!”
张茂这时带着兵马一路冲杀,已经看到了秃发务丸的军旗。
鲜卑人还有一些护卫,提枪便战,几个回合就被张茂击杀数人。
秃发务丸见到张茂也只能强装镇定,心中暗暗吃惊:没想到晋人之中还有这样的勇士!他不敢多留,急急忙忙命令护卫保护他撤离战场,抛弃他的军队夺路而逃。
张茂见到鲜卑主帅想要逃跑,提起长枪便想追去,但是被数名护卫拦住,这时他又听见晋军已经鸣金,他知道要回援了。
张茂几下击杀胡人数人,甩起长枪,打落秃发务丸的军旗,带着众人回头杀去。他一边狂奔一边大喊:“秃发务丸已败!速速投降!”
鲜卑众军一见主帅旗帜已经落地,心中无不惊恐万分,又看见身后居然出现一支晋军骁骑,更是心惊胆裂。
张茂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胡人争相逃跑,四处溃败,一发不可收拾。
正如张茂所言,鲜卑大军只是拼凑在一起的各部落的军队,现在大势已去,立刻就人心涣散,土崩瓦解。
只剩下鲜卑人高傲的铁甲骑士还在负隅顽抗,不过很快他们被包围起来,乱箭之下,死伤惨重。
张茂带着众骑兵冲杀进去,与敌人激烈肉搏,晋军方阵也击鼓而前。鲜卑的骑兵在森森矛墙面前纷纷跌落马背,这时候身上的铠甲倒是成了负担,他们躺倒在地,起身不能,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
黄昏渐渐来临,喊杀声也渐渐停止了。空气里弥漫起血腥的气味,吸引着无数秃鹫盘旋在上空。
在地面之上,只有得胜晋人山呼海啸般欢呼声,今日血战险胜,人人激动万分,涕泗横流!
得胜的晋军将军们骑马扫视战场,楠枝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死者相籍,尸山血海……鲜卑人和晋人的尸首到处横陈,哀嚎之声不绝于耳。她本来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这时一股悲凉的气息却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