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卑秃发部原为塞北游牧部落,后迁入关内,定居于黄河以北广武之地。
曾经在首领秃发树机能的带领下称霸河西,中断中原与西域的联系,后来被朝廷讨伐,才重新归附。
光武之地离姑臧约三百里,如果骑兵急行军大约要五日,一般军队也需要十日方能抵达。
……
戈壁沙漠之上,凉州大军已经浩浩荡荡地走了三日。
张轨和诸位将军神经紧绷,他们知道如果秃发务丸真的挥军北上,那么按照时间来算,两军恐怕在一日之内就会正面交锋了。
行走的庞大军队之中,人人缄默其口,紧张焦虑的情绪像是瘟疫一样在军中传播。
这时有人来报:“刺史大人,斥候回来了!”
在出发伊始,张轨就派出斥候前往侦查,几日无事,今天终于回来了。
张轨心情急切又焦虑,命令道:“召集诸将,行营议事,另外命令大军就地驻扎!”
偌大的军队不一会儿便停了下来,像是缓慢流动、集聚着巨大能量的江河停下了脚步变成温顺地溪流。军队立刻开始修造营寨,做好防御,各队人马忙忙碌碌起来。
那些将军得到刺史的召集令,也匆匆忙忙地赶往大帐。
在简陋的行营中,张轨坐在一张胡床之上,面前挖开一块前坑,里面填上沙子做成沙盘,在张轨的背后悬挂着雍凉地区的地图。
张茂已经披挂完毕,他做梦都想着能有一天上阵杀敌,所以自从离开姑臧之后那身盔甲便舍不得脱下来。
他跟着其他将军一起进了营帐。不过他注意到一个瘦小的身影也钻进帐中,张茂跟上去一看,竟然是楠枝。
只见楠枝穿着张茂之前赠与她的衣裳,虽然是男子打扮,但是身材差异甚大,根本不能掩人耳目哪。
“楠家小娘子,你怎么也来了?我还以为你呆在姑臧城里了呢。”张茂追上去问道。
楠枝一惊,因为她本来想要混在楠晏将军后面偷偷溜进将军营帐去听听军情,没想到有人叫住自己。
她回头一看,原来是张茂,才松了一口气,说道:“原来张公子,我……我自小喜欢看人家行军打仗的,呆在城里多无趣,我爹允许我来,我便来了。”说着嘻嘻笑着,继续跟着楠晏进了大帐。
张茂也跟了进去。
等众人到齐了,张轨拿着斥候送来的情报,说道:“诸位,敌情已经探得大概,不过形势看起来对我们殊为不利。”
众人一听,神色有些迷茫和慌张,问道:“刺史大人到底如何?”
张轨来到舆图面前,指着说道:“那秃发务丸已经召集了秃发各部的兵马,看来他们确实早有准备。从斥候带回的消息来看,他们有五万人马在中央,其中步卒约一半,另有甲胄俱装骑兵一千为精锐,拱卫着秃发务丸的旗帜。左翼相距二里之外有另外三万轻骑,右翼的人数不会少于左翼。而且要是他们还有后援的话……”
旁人惊恐地说道:“看来那秃发务丸号称十五万大军真不是假的!”
此言一出,引起其他将军不断窃窃私语,恐慌的情绪一下子弥漫在整个营帐中。
另一名偏将问道:“刺史大人,那敌人离我们多远?或许我们可以即可回城,再做打算!”他的这句话引起一些人的赞同,看来真的有人想要临阵脱逃了。
张轨说道:“现在两军相距恐怕不到三十里,不过现在天色昏暗,估计明早就会遭遇……”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
不过张轨并没有想要逃跑的意思,他神情严肃地说道:“今晚大家做好准备,明天我们将要迎战鲜卑人!”
“刺史大人!”一名将领说道,“敌众我寡,殊为不利,我们如何迎战?”
“你们觉得如何布阵哪?”张轨把问题丢给众人,他并不是没有主见之人,不过他更喜欢听取众人意见,博采众长,才能万无一失。
司马宋配站出来说道:“鲜卑人骑兵众多,我们最忌运动作战,容易被分割包围,尤其是现在我军人数处于劣势,更不能分散行动。我建议原地结营,以精锐步卒作为中军,由我和杨胤将军带领。刺史大人和二公子率领骑兵作为左右两军,以中军为基础,伺机出击。楠晏将军带领雍州兵作后军,用作预备。以羌人作前军,首先接敌,消耗对手第一轮进攻。”
张轨沉思片刻说道:“宋司马的想法是将我军作防御,不断消耗敌人?”
“正是!如此一来,敌人不能将我们分割包围,只能不断以骑兵消耗。鲜卑人步卒的战斗力远逊我军,不可能打乱我军军阵,而骑兵运动作战威力强大,如果阵地消耗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不可!”杨胤说道:“我们本来就人少,如此结阵正面太窄,很快就会被敌人包围,届时四面围攻,我们就只能束手待毙了!”
“那我们又能如何呢?”宋配反问道,“这戈壁之上一马平川,无山川关隘之险可以防守。要是我们与敌人正面交锋,将战线铺展开来,我军便毫无纵深可言,到时候被敌人突破防线,就会被分割了。”
楠枝听着他们争论,凑到张茂身边问道:“张公子你觉得我们现在怎么办?”
张茂低声说道:“以我的想法,我们应该出动出击,不能在这里等着那些胡人过来!不过如今的局势真的是进退两难了!”
“哦?那鲜卑人的士兵真的如那些将军所说的那样强悍?”楠枝又问道。
张茂解释道:“鲜卑人乃草原民族,以骑兵见长。他们大多数人都是精于骑射的剽悍骑手,不过这些骑手往往轻装上阵,按照他们的一贯作风,这些恼人的射手会在两侧骚扰。”
“不过那鲜卑大人身边的护卫则是人马俱装的凶悍对手,这些人出身高贵,精于搏杀,每一个都是鲜卑军中勇士。他们只有在敌人精疲力尽的时候才会发动冲锋,只要一次进攻,对手就会被彻底压垮。”
楠枝点点头。她过去在中原的时候听过一些胡人的传闻,当年长安被围的时候,听说冲锋在前的也是数百鲜卑骑兵。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是长安的慌乱之景也预示着他们绝非手下仁慈的对手。
宋配和杨胤谁都无法说服谁,相反他们的争吵让其他将军人心惶惶起来。张轨低着头,用粗壮的大拇指不断地挤压着太阳穴,他也不知如何是好。
对于张轨来说,无论什么选择都是万分凶险,他必须要在两个险恶的方法中选出那个代价更小的,走错一步都将有全军覆没的危害。
“刺史大人,”这是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楠枝说道:“我有一个排兵布阵的方式或许可以试试。”
众人一看,竟然是一个身着男子衣裳的女子,不由得感到好笑,不过大家都知道她是雍州兵将军的女儿,所以还不敢正大光明地嘲笑楠枝。
宋配淡淡一笑,说道:“楠家姑娘,念及你的令尊是雍州大将才允许你在此,你一个小娘子怎么懂得排兵布阵的道理呢?”
张轨却打断说道:“楠家姑娘但说无妨,反正大家都只是商议军事而已,多多益善,才能博采众长。”
楠枝毕恭毕敬地向张轨行礼,答道:“谢谢刺史大人,”说着她走到沙盘边上,伸出手指比划起来。
“我们应当将战线拉长,以免被敌军包围,精兵布置于两翼,再把羌人部署在中军,使中军看起来人数众多,是我军的主干。”楠枝说着在沙盘上画出三个长方形,代表着左中右三军,战线和鲜卑人一样长。
“当敌人进攻时,他们一定会从中路突入我方阵地,这时候从侧翼以精锐骑兵奇袭敌人主阵地,消灭敌军统帅,只要能做到这一步,敌军自会瓦解。”说完,楠枝站起身来,抓起一把沙土。
楠枝接着说道:“敌军铁骑再精锐,不过是一些难以号令的贵族,一旦他们出击,就会像这把尘土一样……覆水难收”
说着她松开手,尘土飘落在地,“只要敌人的铁骑离开军阵,那么防守的只有步卒而已,主将空虚,那就是我们的机会!”。
“哈哈哈……”诸将纷纷大笑起来。宋配说道:“楠家姑娘,你说的容易,你可知此阵有何缺点?”
不等楠枝回答,宋配自己说了起来:“你如此布阵,没有后军作为预备,而且战线太长,极容易被敌军从中路突破,届时两翼不能相顾,我们就等于被分割包围了!”
楠枝又蹲下身,从纤细的手指在中军的长方形后面抹上一条线,“我们会在这里放置最好的步卒,但愿他们能为我们争取到打败敌军的时间。”
原本一直和宋配唱反调的杨胤也说道:“楠家姑娘,你未见过那鲜卑铁骑,恕我直言,恐怕没有什么人可以抵挡得住他们……”
这时一直站在边上沉默寡言的楠晏站了出来,说道:“我有两千精兵,他们曾是京城左卫禁军,与我出生入死多年,皆军中精锐。而且当年在帝京之中,长期与胡骑禁军碰面,熟悉胡人铁骑,不会轻易退缩,可堪此重任!”
宋配又说道:“那……我们谁敢去袭击敌军军阵呢?敌人轻骑众多,恐怕不能突破啊!”
“我去!”一个声音响起。
大家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张茂神情严肃,又重复道:“老爹!成逊愿意冲杀敌阵,取敌将首级!”
楠枝本来并无多少把握,原以为会被众人所排挤,没想到义父和张公子都如此力挺自己,内心一股激动之情油然而生。
她趁机向张轨一拜,说道:“楠枝也知道此种做法异常凶险,可是如果只是消极防守或者临阵退缩,将主动权拱手让人,将是大忌。敌军骑兵众多,在机动性上已经胜我军一筹,那我们将会被玩弄于鼓掌,失败只是时间问题。所以只有主动出击才有一线生机!”
张轨原本迷茫的眼睛里竟也透露出一丝兴奋,他问道:“确实如楠姑娘所言,我军如今只能豪赌一把,不过我想知道,你怎么才能让敌军主力尽出,以创造时机呢?”
楠枝抬起头来,“这就需要刺史大人你来帮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