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之后的伊河又响起阵阵嘈杂声。石勒率领数千精骑作为前锋,疾驰而来。在他这支队伍之后,紧紧跟着两万兵马。
原来石勒带着大军稍稍整顿,心中忧虑,担心诸葛离兵马太少,出师不利,所以赶来增援。然而伊河之畔的景色让他目瞪口呆。
四周血肉横飞,河水几乎都被尸体所堵塞,左右盼望,地上的尸骸竟然难以分辨敌我!虽然之前宁平大战,残酷异常,但是见到此地此景,石勒还是心有余悸,震动不已。
他率领骑兵踏着河中血水来到对岸,诸葛离和手下残兵在此固守等候。
当时诸葛离从宁平出兵,尚有两万人马,眼下所活下来的人竟然只有十之一二!伊河此岸,更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汉军、晋军死者相籍,堆积如丘!
石勒一看,诸葛离面容呆滞,怅然若失般地瘫坐在一座大帐面前,他赶紧下马,过去扶起来,问道:“军师,此战如何?”
诸葛离神情恍惚,只是呆呆地作礼一拜,答道:“石将军……汉军胜了。晋人竟然倾巢而出,前来抵挡,洛阳已是空城一座,今晨火光而起,恐怕已经被西路汉军攻陷了。”
“此话当真?”石勒面露欣喜,他拉着诸葛离的手臂,激动地嚷嚷起来,“晋室倾覆,军师功不可没,假以时日,我必要为军师在陛下面前请功!”
说着,他转头看着营帐,伸手握住剑柄,嘀咕道:“晋人统帅可是在里面?”
“等等……”诸葛离惊慌失措地伸手拦住将军,“石将军,晋人统帅是在里面……但是请将军不要为难她!”
石勒心中惊奇,只是先默默地点头应诺,推帐入内,里面竟是几个晋人守着一个女子。他心中自然明了,竟然油然而生一股倾佩之情来,当即下令道:“之前宁平之战,俘获了些官家女子,让她们来服侍这个小娘子吧。另外让众人不要侮辱她,违令者斩!”
此时,在树林之中还有些许晋军。他们在钱端的带领下,一见局势不妙,便躲藏到林中。当石勒率领军队,将树林围得水泄不通时,钱端又跑出来献降了。
“石将军啊!”钱端两眼老泪纵横,涕泗横流,拉住石勒的袖子,像一个女子一样哭哭啼啼地说道,“将军啊!我是被晋人的那个妖妇的妖言迷惑了,并……并非想要违抗将军你啊!大汉深得人心,谁愿意替司马氏卖命?我……我只是一时糊涂!将军宽恕!”
“哼!你这个首鼠两端的小人!”石勒一见他的模样,更是青筋暴起,怒不可遏,他又想到帐中的小娘子,呵斥道,“你要是有些骨气,我便作罢了!那晋人的女子都敢和我们血战到底,我佩服她,绝无为难!你倒是墙头烂草,两头倾倒,苟且偷生,比一个老妪还要胆小,我最鄙夷你这样的人!”
他说完,又冲着诸葛离叫道:“军师,你之前说我犯了项羽之过,你倒是看看,这都是些什么鼠辈!”说罢,石勒拔出剑来,一剑刺去。
钱端两眼惊恐,两臂手足无措地挥来挥去,试图阻挡寒冷刺骨的刀锋,但是血肉之躯怎么能抵御钢铁刀剑?
几剑砍来,这晋人将军便浑身是血,面容痛苦,嘴里干涩地低吼着:“胡人小儿,你早晚不得好死!你这般残忍,必定要断子绝孙!”
石勒一听,却咧嘴而笑:“你一开始便如现在这般有骨气不就好了吗!”说着一剑捅向钱端的心窝,血人停止哀嚎,倒地身亡了。
“石将军……树林中的晋人怎么办?”众人看着这血腥的一幕,纷纷问起晋军残兵如何处置。
石勒一看,那数十名晋人看着自己主帅惨死,无不瑟瑟发抖。
他哼哼笑了几声,挥手说道:“全杀了!”接着,汉军骑兵一拥而上,对着手无寸铁的晋人疯狂屠杀。
伊河之边的事情差不多处置妥当,石勒意气风发,跨上骏马,说道:“诸葛军师,你与我们一道入城!”
……
渡过伊河汉军行走半日,终于来到宏伟的洛阳城。
帝国都城,如今终于归汉!
石勒激情澎湃,他急切地策马奔走在前。城门上的守兵早已不见踪影,从城外看来,巍峨的城墙一片死寂。城门大开,众人骑马缓缓而入。
然而城中之景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只见四周青烟袅袅,被大火焚毁而垮塌的房屋比比皆是,那些达官贵人的精雕细琢的高楼玉宇和黎民百姓的破瓦泥墙都变成了一片焦土。
路上倒毙着零零散散的尸体,他们面容惊恐,有人衣衫褴褛,有人衣不蔽体。那些一丝不挂的尸体并非尽是贫苦之辈,反倒有些人本是腰缠万贯的富豪显户,他们身上精美的衣物竟然被抢夺而去了。
众人骑行之中,几只恶犬窜出,在马匹间奔走,惊得战马四下鸣叫。
诸葛离看着这些饥肠辘辘的恶犬,无不是叼着某个人身上的肢体血肉。之前城中饥馑,人人饥寒交迫,没想到眼下破城之后,最先得以充饥果腹的竟是飞禽走兽。
石勒的眼睛瞪得很大,他惶恐地左右顾盼。
他曾听闻中原洛阳富庶至极,膏腴充沛,没想到等到自己进了洛阳城,竟然连一个人影、一袋粟谷都没有看见!除了乌鸦的悲鸣和狼犬的狂吠之外,没有任何生机!
“我们……不会是走错了吧?”石勒难以置信地望着周围的一切,喃喃自语。
要不是进城之时看到洛阳城的牌匾,自己绝不会相信这里就是那个天下的中心,人人仰慕的洛阳城。
诸葛离也呆住了,他心中惶惶,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跟随着将军的战马。
啊!如许千秋道义,如许耿耿忠心,如许年少气盛,如许凌云壮志,自己拼尽全力,最后挣来的竟然只是眼前的这一片残垣断壁!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马蹄声,数名胡人骑士奔驰而来。
领头的胡人威武雄壮,器宇轩昂,他的衣着打扮虽然和中原人相似,不过只要是深知草原习性的人便还能看得出他身上匈奴人的影子。
那匈奴人看见石勒,热情地招呼道:“在下乃是汉军前锋大都督呼延晏,阁下是何部?”
石勒引马上前,作礼拜见道:“在下乃是辅汉将军,羯人石世龙。”
“哦?”呼延晏脸色一惊,高声呼道:“石将军,久仰!听闻你在东方灭了晋人主力,真是不得了呀!陛下原本遣你在冀州,本就是作为一支牵制用的偏师,没想到你竟能取得如此成绩!佩服!”
“大都督谬赞了,”石勒装模作样地奉承一下,又指了指身边的人,说道,“末将幸得张孟孙和诸葛离两名良才,所以才能横扫河东,所向无敌!”
“哈哈哈……恭喜将军了。”呼延晏陪笑起来,他得意地拍拍自己的马鞍,语气略带嘲笑,“可惜将军最后来得迟了,洛阳城基本被我们劫掠一空!看看我这马鞍,用晋人官家的丝绸这么一包裹,坐起来还真是舒服啊!”
他一看石勒的脸色阴沉下来,赶忙收起自己狂妄的表情,春风满面地说道:“不过石将军也不算来得太晚,今夜陛下将设宴庆功,将军一定要来!”说罢,一拉缰绳拍马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