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灰蒙蒙的阳光下,洛阳城充满着腐败的气息,刀剑拼杀声很快就被人们遗忘。
而胜利者在宫殿中大摆宴席,瓜分战果,他们的军队四面出击,已经封锁了所有的出口,准备开始抓捕所有忤逆之徒。
在灵台附近的广场上,一批批女人被抓到这里,她们有的出生卑微,有的出身显贵,有的衣不蔽体,有的衣着华丽,不过她们都将被送给即将远行的张方大军。
大殿之上得胜者的笑声、大道上被捕者的惨叫和空地上女人凄惨的哭声就成了洛阳舞台上的最后一幕。
……
楠晏为了安葬女儿以及让楠枝休息才冒险回到将军府,现在这里已经不是久留之地,外头纷纷扰扰的马蹄声敲得人们惶恐不已。
楠晏在昨日事变之前已经遣散了所有的佣人,他在屋里搜了一些可用的东西,拿了一把半尺短刀,递到楠枝面前,说道:“公主,现在将军府不能久留,请带上这把刀防身,外头险恶,在下必将竭尽全力护着殿下……”
楠枝接过刀,身上已经换了一件厚实绵衣,正好可以藏在腰间,抬首说道:“义父,我已经不是什么公主了。”
“哦……”楠晏还很不习惯如今的身份,改口道,“是……枝儿,我们现在最好快些离开,之前我就见到成都王的人马四下出击,把守宫门,怕是他们早晚要捉拿禁军中的忠于长沙王的将领……”
这时门外响起隆隆马蹄声,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大门被敲得劈啪作响。
楠晏一边示意勿要言语,保持安静,一边按住刀来准备拼杀。
他犹豫着,如果敌人闯入,他们人多势众,怕是寡不敌众,乱战之中,只怕伤及楠枝性命。
犹豫之间,门外传来一声:“在下奉成都王司马章度大人之命,有请楠未迟将军!如果将军不作答复,无怪在下无礼破门而入了!”
“枝儿,看他们这般恭敬,未必是要置我于死地,反正已经退无可退,不如与其会上一会。”楠晏叮嘱道:“你先躲起来,不要随意现身。”
说罢,楠晏上前大方地打开大门,门外两侧站立两排持刀武士,见到楠晏出来,皆作揖拜见。
楠晏回礼道:“在下左中郎将楠未迟!”
带头的武士令人牵来一匹棕红大马,说道:“请将军上马!在下为将军引马!”
“楠未迟却之不恭!”说罢起身上马,两边武士也都纷纷上马,大道上重新响起了马蹄声。
楠枝待不住,也冲到大道上。四周充斥着成都王的精兵悍将,到处喝问他人身份。
冷静!
楠枝心中思忖着,他们都不认识我,也不会对我这个小娘子有什么疑心。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楠将军的下落,还要知道现在的局势到底是什么?那个成都王到底要什么?
楠枝低头走着,迎面差点撞上一队骑马武士。
“你这小娘子莫要找死!”马上的武士骂咧咧的吼着。
楠枝赶忙退到一边,低头假装道歉道,“大人勿怪,大人勿怪……”
楠枝听到马队远去了,心思便不再想那些粗鲁的骑士,继续前行。突然身后的马匹嘶鸣又逼近而来,领队的武士喝道:“前面的小娘子停步!”
楠枝一时惊慌失措,那些骑兵把她团团围住。
“大人这是何为?”楠枝惊叫着,“大人不要难为我呀!”
“抬头!”领队的武士说道。
楠枝只得乖乖就范,在这些高头大马的压迫下,没有人会轻举妄动。
那武士仔细端详着楠枝的脸庞,用手指指着自己的右眼,示意楠枝说道:“擦擦你的这里。”
楠枝觉得莫名其妙了,不过也不敢忤逆,一边举起袖子轻轻擦了自己的右颊,一边故装无辜地问道:“大人,小女子脸上有什么嘛?”
“在下屯骑营百夫长孙益全!”那武士自报名字,一手按在刀柄上,正色道:“小娘子可是长懿公主司马枝殿下?”
原来如此,楠枝想起自己右眼又一枚浅淡泪痣!
这个人必定是来抓自己的人。楠枝心中一紧,是自己大意了!但是这时不能慌乱,楠枝辩解道:“大人误会了!我是左中郎将楠未迟将军的女儿,不是什么司马枝哪!不信的话……”
“哼哼……”孙安冷笑一声:“你莫要辩解,那司马枝什么模样我是不太清楚,但是我身在禁军十余年,楠将军我可认识,只知道他有一个女儿叫云的,可不是你这幅样貌!”
愚笨哪!
楠枝内心一个咯噔!居然说了这么一个漏洞百出的谎言!
待楠枝来不及自责,孙安大吼:“抓她!”
楠枝一个激灵,从身边骑兵的马间猛地钻过。
那些骑兵如果在直道上,借助肌肉强健的战马,奔驰得疾如闪电,一个人用双腿与他们较量那真是插翅难逃,但是楠枝从两马间钻过,那些骑兵想要转身便是笨重迟缓,回转不能,众骑相互磕碰,乱作一团。
楠枝顺势冲进街边一幢屋子,又从另一边翻墙遁走。
孙安急令数人下马,另外又带领其他众骑沿着大道飞驰,准备绕路两面包抄。
“不行!这样早晚会被追上……”楠枝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胃中翻江倒海,只得扶着墙上干呕几下,“得想想办法……”
四下张望时,听得周围人声嘈杂,却分明是女人的哭啼声起此彼伏。
楠枝离开巷子,大道上一些士兵押解着大群女人在缓慢的行进着,这些女人从成熟淑女到金钗少女熙熙攘攘数百人。
这些女人怕也是命运多舛,不过至少她们现在看来还无性命之虞。
两者皆恶取其轻,楠枝来不及多想,疾步靠过去,看守的士兵好似对于一个凑进来的女孩视而不见,正好楠枝挤进人群,随着人流向灵台缓缓走去。
孙安带着马队和步行的武士汇合,两队人马都空手而归。
“大人,这里四通八达,看来那长懿公主不知去向了。”
“不可能,她一个小女子能跑多远……”孙安拽着缰绳,自己麾下数名禁军骑士,居然让一个小娘子在眼皮底下溜走,岂不是让人笑话!
他环顾四周,命令道:“再去搜查!”
“大人!”一名骑士道,“之前我看到一群女人在大道上往灵台方向去了,怕是那公主藏身其中。”
“这里离灵台不远……”孙安往灵台那边张望,指着那些步行的武士说道“你们去找回马来,其他人速速与我赶去灵台!”
……
灵台,乃大汉建武中元元年所建,四面见方,以观天象。天现祥瑞、天降灾厄,以示国运。
灵台之下,楠枝的命运、女人们的命运,却无人知晓了。
楠枝随着人流来到灵台,昨晚这里必是大战一场,地上原本黏腻的污血早已变黑,在冰冷的空气中变得坚硬湿滑。
眼前一幕更是让她目瞪口呆,空地上万余名女人像河床的石头一样,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
有些人在上午就已经在这里了,饥饿、疲乏让许多人停止了哀嚎,有的人相拥在一起,有的人歪倒在地上。
周围的军士提着利刃来回巡视,不时挥起刀来恐吓女人,享受着她们的恐惧的哀叫。仿佛这些女人如同猪猡一般!
孙安带着骑兵转眼就到。
守卫在这里的兵士对这些不速之客问道:“来者何人?”
“在下孙益全,奉东海王之命领屯骑数骑捉拿反贼司马乂之女司马枝!”孙安说道。
“哈哈哈!”灵台一名军士轻蔑地狂笑起来:“东海王是哪个王爷?爷我不认识!”
孙安作揖拜了,说道:“诸位兄弟,我也是奉命行事,之前追着那司马枝,估摸着让她混到这些个女人当中了,请让在下搜捕!”说罢,示意众骑下马准备进去找人。
楠枝混在人群中看的真真切切,赶紧往人群深处挤去。
一名魁梧武士上前一步,推住孙安,呵斥道:“你想干嘛!这些女人都是成都王司马章度殿下赏给张方大人的!你想胡来就能胡来?”
说罢他指了指开始西垂、昏暗无光的太阳,“现在都已经过了申时了!这些个女人马上就要送到城外大营,这里的女人成千上万,就你们这几个人查到什么时候?要是耽误了时间,张将军今天寒夜里没有女人给他暖被窝,我看你担待不起啊!”
孙安被他抵住,前进不得,抬眼望去,确实人山人海,女人衣着不一,看得人眼花缭乱,根本分不清谁是谁来。虽然有些焦急,但也只好重复道:“在下也是奉东海王的命令……”
“得了!”那魁梧的武士说道:“现在这京城里是司马章度大人说的算,你那东海王也算不上什么东西。我刚才也听得你说你是屯骑营的人,你知道今天屯骑营新换了主子了没有?依我看,你还是回去报道吧,别在这里瞎搅和!”
末了,又加上一句:“要那司马枝真的在这些人当中也好,我们还没在榻上尝过公主的滋味例!”
守兵众人都哈哈大笑。
孙安这下是真的无可奈何了,拜了说道:“那在下告辞了!”说罢令众骑上马而去。
……
待孙安走远,楠枝思忖着怎么从这里脱身。
守兵一名百夫长出来,站在灵台前,吼着:“全都起来!全都起来!”四周军士也为上来对女人们拳脚相加,如同驱赶牲畜一样。
楠枝随着庞大的人流由不得自己任意走动,女人们行动迟缓、哭哭啼啼地被军士们催促着向城外大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