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礼仪”与“兴象”

——“兴象”的仪式来源及“比”“兴”差异考辨


礼有微情者,有以故兴物者。

——《礼记·檀弓下》

夫祭之为物大矣,其兴物备矣。

——《礼记·祭统》

古官之纪云鸟,《周官》之法天地四时,以至龙翟章衣,熊虎志射,象之通于《礼》也。

——章学诚《文史通义》


“兴”是中国古代诗学理论中一个特殊而重要的理论命题。由“兴”到“象”再到“兴象”的发展过程,是中国上古诗学理论构建的重要线索,也是中国古代诗歌艺术发展的独特形态,在中国诗歌艺术史上具有重要意义。两千多年来,有关“兴”与“兴象”的诗学理论不断得到拓展,学术研究也从未停止。从“兴”的起源上看,较为一致的结论是“兴”起源于原始宗教。赵沛霖先生认为:“人们最初以 ‘他物’起兴,既不是出于审美动机,也不是出于实用动机,而是出于一种深刻的宗教原因”“从总的根源上看,兴的起源植根于原始宗教生活的土壤中,它的产生以对客观世界的神化为基础和前提。”赵沛霖:《兴的源起——历史积淀与诗歌艺术》,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7,第4、5页。这一观点将古典诗歌中的“兴象”与原始“兴象”联系起来,揭示出中国古代诗歌艺术和原始文化的内在联系,为“兴”与“兴象”找到了合理的理论来源。原始物象同特定的原始文化内涵相联系,积淀于“兴象”中的文化密码被流失的漫长时空所遮蔽,这种跨时空的文化连接虽然缺乏足够的实证依据,但它融会在中国文化的血脉里,内化成中国文化的内在精神,成为决定中国传统文化“血型”的重要因素。清代学者王夫之、章学诚均认为传世经典“六经”均包含“象”。“六经之象”的发现是对原始兴象与诗歌“兴象”理论关联的确认。诸“象”之中,“礼仪”之“象”最为普遍,却最为人所忽略。礼仪中的“兴象”要素与洪荒远古时代的原始文明之间的密切关联,能帮助我们找到被掩盖的文化密码,使得“兴象”的原始宗教根源变得明朗起来。缺乏对礼仪“兴象”的认识,就无法认清后世“兴象”理论的真实来源和发展脉络。礼是一个完整的象征系统和表意系统,中国古代礼仪制度是早期人类对自身历史文化进程的象征性演示,各种分工不同的礼仪活动正是通过“兴”的象征性演示得以完成。规模宏大、盛况空前、名目繁多的周代礼仪,是远古文化的历史记忆,是“兴”的艺术演示,周代礼乐文明的历史即是“兴”艺术实践的历史。李瑞卿先生也主张从礼仪行为探源“兴”。他认为,在礼仪过程中有意地保存和演示着人类由古到近的发展信息,仪式的复杂性并不仅仅在于繁文缛节,而是在于其背后的文化蕴涵和意味深厚的象法仿效。在古礼仪式中,“兴”是指动作、行为,也指兴言和兴物。参见李瑞卿《中国古代文论修辞观》,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7,第46~55页。“礼”通过“仪”展示,“仪”通过“兴”表达,“兴”通过“象”实现。礼仪中的“兴象”是诗歌“兴象”理论的实践来源和理论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