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宵禁令禁住了谁

在洛阳北部尉这个职位上，曹操放了仕途上的第一把火。这一把火烧了谁呢？也许更应该说，谁这么不长眼撞到了曹操的火把上呢？——当朝皇上最宠爱的太监蹇（jiǎn）硕的叔叔蹇图。

曹操为什么烧他？这事还要从“宵禁令”，以及曹操这个人和这个职位说起。

公元174年，二十岁的曹操被举为孝廉。起初，他做了一段时间的侍卫。侍卫这个郎官，一般都是皇帝从亲贵子弟当中挑选出来的，大家认为道德品质、思想表现和外部形象比较好的年轻人。这也是汉代培养干部的一种方式，是走向仕途的一个资格和阅历。

当上了这个郎官，也就意味着他向仕途迈出了第一步。再加上曹操朝中有人，祖父曹腾曾是皇上信任的宦官，父亲曹嵩也在朝中做高官，所以，没过多久，曹操就被任命为洛阳北部尉。

曹操被任命为洛阳北部尉这件事，在朝廷中引起了很大的轰动。朝中大臣议论纷纷。有人说，这是他的爷爷曹腾在背后迫使皇帝做出的决定。也有人说，这是他的父亲曹嵩在暗中用钱打通了关节。其实，说爷爷在背后帮孙子，这种可能性不大。要知道，汉灵帝时曹腾已经退休或者去西天了。但不管怎样，曹操是当上这个官了。

当时，很多人都为曹操捏着一把汗——他一个初来乍到的新手，如何能担当此要职呢？

可反过来想想，曹操怎么就不可以当呢？要知道，父亲曹嵩可是曾经的司隶校尉，也就是监督京师和京城周边地方的监察官，权力很大。而现在任职的司隶校尉可能就是曹嵩曾经的下属。那么，把曹操安排在这么一个职位上，应该说也在情理之中。

要说，北部尉这个官职并不大，仅仅是一个负责治安管理的小官员而已。可是，这里是京城洛阳啊！

洛阳，是东汉王朝的首都所在，一个王朝的心脏。这么推算，北部尉也就成了一个具有实权的职位。京师之内，除去皇宫所在的中区，其余东、南、西、北四部尉都是令人垂涎的要职。但是，越是要职责任就越重大，曹操能干好这份工作吗？

洛阳北部尉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官职呢？在今天来说，它就相当于现在北京市某区的一个公安分局局长，其职责主要是负责首都洛阳北部的治安工作。

这个职务，不是一般人能担任的。当时的洛阳相当于现在的北京，这里的人，离皇帝的血缘都不远，谁敢去招惹他们呢？横行霸道，无视王法，从来就是他们一贯的德行。在这里搞“公安”，说句实在话，比当一个外地的省长都难。

不管别人怎么说，但曹操不去想太多，他直接就去任职了。曹操的直接下属并不太多，一共才三十几个人。中国有句俗语——新官上任三把火，当然曹操也不例外，他决意要把自己的第一份公职干好。

曹操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让手下整理朝廷法令，挑选一些与自己责任有关的，在府衙外辖区的各个街角进行张贴明示。在这些法令当中，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宵禁令”。

所谓“宵禁令”，就是朝廷很久以前为了避免夜间有人作奸犯科，禁止闲杂人等在晚间出来行动的一条法令。这是上一朝皇帝在战乱时期为了稳定京师秩序，维护治安而制定的。

可是，这条“宵禁令”自制定以来，从来就没有被真正执行过，而是一直躺在办公室的文件堆里睡大觉。可见皇上多长时间不理朝政了。如今，这沉睡很久的法令却被曹操翻出来公布执行，能那么顺利吗？

皇帝都不在乎京师的安全了，曹操这样做是不是太负责了？曹操手下的人多次规劝曹操不要执行了，可他依然故我。下属见曹操的态度如此坚决，也就冷笑着不说话了。连老员工都不吭声了，看来这里面的问题很复杂。

紧接着，曹操在这些整理出来的法令之后还特地加上了一条——违令者杀！

这一下把他的下属都吓坏了：这位大人看来不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啊，他还是一个不知死活的傻瓜！违令者杀，是能随便说说的话吗？

这北部尉的辖区之内，有多少皇亲国戚，王侯贵族，高官巨富？哪一个是他小小的北部尉能惹得起的？再说了，北部尉说白了就是给这些人看门的一条狗。“狗”要反过来咬主人，还要不要命了？

曹操的下属虽然心里面一千个一万个不同意，但还是不敢明明白白地说出来。这些法令真要执行下去，曹操没命了不要紧，他们这些当差的可都要跟着倒霉了。下属们在心里大骂曹操：你一个人疯也就算了，还拉着我们一起疯！我们的命虽然不值钱，但也不想白白的丢了啊！

于是，曹操的手下们开始劝说，“局长”大人啊，你先设个执行期限，让大家有个熟悉的过程，在试行法令期间，减轻责罚；等试行期过了，再严厉执行，重责重罚。您看这方法如何呢？

要说曹操不好说话吧也不是，属下们这么一说，他也就答应了。曹操答应把法令的试行期定为一个月。试行这段时间内，若有人违反禁令，罚银一百两。

下属们多么渴望试行期长点，再长点，最好是无限期地试行下去，让曹操明白官场的险恶，最后放弃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不过，既然曹操退了一步，他们也只好作罢。

宵禁令第二步如何走呢？曹操将这些下属聚集起来，重新制定纪律。按他的要求，这些下属将每两人组成一个小组，全天不间断地围着辖区进行巡逻。

这可苦了这帮当惯了闲差的下属们，从来没有一任官员如此严格地要求他们，他们早已忘却了巡逻是个什么玩意儿。但是，曹操非要让他们想起来不可，而且巡逻这工作还必须踏踏实实地干下去。让属下无奈的是，那些有深厚背景的公子哥，照样为非作歹。谁敢去抓呢？在这些下属眼里，曹操就是拿鸡毛当令箭！这不是折腾人吗？

不过，折腾归折腾，曹操的命令，他们依然要执行。虽然属下们百般的不情愿，但还是开始了难得一遇的巡逻行动。

属下们去巡逻，曹操开始忙另一件大事情了——重新装饰洛阳北部尉衙门。

为什么？他觉得现在的衙门太过寒酸，没有衙门应有的气派，不足以显示出衙门该有的气势来。这宵禁令之所以执行不下去，这“破衙门”也脱不了干系。如今他来了，这衙门从里到外就要翻新一遍。

自从曹操上任的那一天起，从这个破败不堪的衙门中，他已经对以往的局长们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这帮家伙纯粹就一群吃才！肚子吃得一个比一个圆，脑袋却一个比一个扁。也许这扁脑袋也不蠢，只是这聪明劲儿用到吃上了，用到贪污上了。这帮鸟人，自己的办公室都没有打扫干净，又何以扫干净洛阳的整个北部呢？

曹操给属下说了翻修自家门面这件事，但下属告诉他：“我们衙门哪还有什么钱财啊？上一任的北部尉大人临走时，将仅有的财物都席卷一空了。”曹操对此感到非常意外。他认为，每年给衙门的拨款，没装饰这破烂不堪的院落，应该还有不少剩余的钱。没想到，该卷走的卷走了，该分的分了，给他剩下了这么一副烂摊子。

事实如此，可门面依然要整修。于是，曹操就去向上级申请拨款，装饰衙门。北部尉的上级是洛阳令，看在曹腾和曹嵩在朝中的势力的分上，曹操得到了装饰衙门所需要的全部款项。这一下，属下们对曹操果然高看了几眼。

申请的款项到了，衙门遂开始装饰。门前那两只巨大的石狮，衬托出了衙门的无比威武。这装饰过的衙门，果然面貌一新。高悬在衙门口的大匾，让人远远便能瞧出，这是与众不同的地方。这里又换人了，还换了一个不一般的人物。

等衙门装饰好了，“宵禁令”的试行期也到了。几乎洛阳城北部所有的眼睛都在盯着曹操。看这个毛头小子如何杀违令者。

虽然年纪不大，但曹操并没有像过去的绝大多数官员一样——拍脑袋决策，拍胸脯保证，拍屁股走人。相反，他要大干一场，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他还特意制造了几根五色大棒，挂在衙门两边。然后自己就坐在衙门里，准备审案子。

这衙门果然就真的来了个不怕死的！——当朝皇上最宠爱的宦官蹇硕的叔叔蹇图来了！

蹇图公然违反宵禁令，晚上喝醉了酒还在大街上到处游荡，而且还干了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个“针尖”，还真的与曹操这个“麦芒”干上了！一不做，二不休。曹操拿太监开刀是非常过瘾的，仿佛出了一口十年八年憋在胸中的恶气。这也叫冤家路窄吧。曹操有后台，干这事儿要的就是轰动效应，他是决不做无名小辈的。不过，曹操行事也有掂量。

新官上任！曹操是非要大烧一把不可的。

蹇图被曹操的手下抓了进来。好戏就开始了。

曹操升堂问：“蹇图，你知罪吗？”

蹇图说：“我知道自己犯了宵禁令。”

这一问一答还算顺利。可是，接下来当曹操问蹇图知道该如何惩罚时，蹇图便不再配合了。

蹇图说：“这个事要不你问问我侄子。”

曹操说：“你侄子是谁？”

蹇图以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回答：“蹇硕呀！”

蹇硕是谁？——当朝皇上最宠爱的宦官！

这下有麻烦了，可曹操却不觉得。你犯了宵禁令，这与你侄子有什么鸟关系啊？我只认法律不认人。于是，派手下的人把这个当时最牛的宦官的叔叔在堂下当场乱棍打死。

这事在《三国志》裴松之注引《曹瞒传》中有明确记载：“太祖初入尉廨，缮治四门。造五色棒，县门左右各十馀枚，有犯禁，不避豪强，皆棒杀之。后数月，灵帝爱幸小黄门蹇硕叔父夜行，即杀之。京师敛迹，莫敢犯者。”

蹇硕的反应如曹操事前所料，在宫里大闹一通。但皇帝也只是下令把曹操赶出了京城洛阳而已。走就走呗，有什么大不了的，爷正不想在这给你们当看家狗呢。此处不留爷，爷多的是去处。

在官场上，绝大部分人都是和稀泥、谈理论的高手，棱角分明且干实事的人极少。曹操正好就是这极少数人中的一员。

一入官场，他便总想着要做点事情。结果事是做了，做完事他人也被赶走了。

曹操这一棒，几乎打得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大家想不通啊，这个二十岁的小伙子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谁都知道一个年轻人刚刚走入官场就得罪权贵，是没有好下场的。这个道理难道曹操他不懂？蹇图是蹇硕的叔叔，这个关系难道曹操他不知道？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曹操虽然离开了洛阳，但他的名气却远近闻名了！一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乱棍打死了皇上最宠爱的宦官蹇硕的叔叔。这个“广告效应”对曹操的出名是太好不过了。

第一把火，他在自己仕途的起点成功地烧起来了。功必赏、过必罚，曹操把京城治安管理得井井有条，他卓越的政治才华让父亲也开始刮目相看了。

宵禁令“禁”住了谁？当朝天子知道，太监知道，京城的皇亲国戚和达官权贵知道。当然，曹操也知道……可是这又如何呢？大不了他与违令者一起被“禁”，但他在被禁之前痛快地过了一把放手大干的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