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心学与心理建设
- 黄明同 戢斗勇 宁新昌 冯胜平
- 1929字
- 2020-08-29 06:09:47
一
在中国古代,士人被列为四民之首,是一个身处民间却又离官场最近的特殊群体。对于士人来说,出仕与归隐是人生的两大基本定位,因而也成为儒学及其他学派历来关注的重要议题,“出处”之论于各种典籍中屡见不鲜。
士人应如何选择“出处”?白沙大体继承了儒学的思想,而又有自己的理解和发挥。他所阐发的理念,有两点相当集中的表现。
一是合“时”。
白沙论判断“出处”是否恰当的标准,“时”是用得最多,也是最为核心的一个概念。虽同为一个“时”字,但在每项具体的表述中,其含义仍有各自的侧重。如言“与时偕行”: “世无我遗,安以隐为?世不我须,其隐亦宜。”《诗教解》释之为“言用舍在人,行藏无与。君子在世,与时偕行而已,不必于隐,亦不必于不隐也”,意谓隐还是不隐,本身并无好坏对错,全看世间对我的用与不用,君子与其同步即可。如言“待时”: “岁云暮矣,冬雨凄凄。……采芳何为,将以遗所思。……天寒日短,谁为致之,不如待时。时维仲春,阳道既亨,万物得时。……博采众芳,泛泛轻航。……而德之所被,人将化之”,寒冷的冬天不宜“采芳”,要等春暖花开才恰逢其时,得遂所愿。《诗教解》赞其“托意高远。……盖比出处以时而不可苟也”,以采芳讲出了要善于把握时机的大道理。如言“伤时”:“吾闻大泽滨,羊裘动世祖。何如六尺蓑,灭迹芦花渚。举俗无与同,天随梦中语。今夜不须归,前溪正风雨”,披蓑隐身于野外,断绝出仕之念,只因不认流俗,欲避风雨。《诗教解》解释说“……言举世之人无可与同者,惟有天随子可与之梦中语也。……风雨以喻时,盖伤时欲避世也”,这反映了诗人应对现实时世的态度。
对于“时”本身的确切含义,白沙并未直接予以说明。归纳上述所引,似可理解为时势、时运或时机。其中,以当时社会的整体状态为主,而个人的具体情境也不能忽视;“时”之好坏、合与不合,主要根源于客观存在的事实,但个人主观上做出怎样的判断,也是一种重要的凭据。因此,同为合“时”,不同人对出处的选择亦可能不完全相同。
二是守义。
就“出处”而言,“时”为外在环境,与此相匹配,还需以内在之“义”作为遵行的准则。白沙给一名当官不久即迅速辞职归隐的友人写信,对此说得很明白:“人出处、进退、去就之节不可苟也。非但不可苟仕,亦不可苟止。……始者,执事由端阳入省履任……然不谓得意而往,超然脱其衔勒,一息万里,如是速也。‘相逢尽道休官去,林下何曾见一人?' ……流传世间,识者笑之。执事真无负斯言哉!……窃以为喜。……只不为苟出,始终一意,进退合义如此,于名教何如哉?于世道何如哉?”官员纷纷表示不想当官,却不见有谁当真,被人传为笑谈,而执事出处只问“合义”与否,不合义即断然离职,真是可喜可赞。这既是对他人的首肯,也是白沙的夫子自道。
对守义的原则,《诗教解》在诠释白沙“但谈孔氏规,坐失微生亩”诗句时,作了这样的阐发:“但谈孔氏规,言学者专欲速仕,但喜谈圣人汲汲遑遑不忘天下之事,而不知微生亩之诮栖栖为佞者,亦未可失也。盖圣人仕止久速有义存焉,无可无不可,虽不必于不去,而亦不必于去。后之不知止者,偏于不去,而微生亩则偏于去,皆非圣道时中之全体也。”一心想当官、当了就不愿下台,或以为官必不可当,这两者都偏颇,当官本身无可厚非,关键要看与“义”是否相符。这与上述所言人“不可苟仕,亦不可苟止”,是同一意思。
“义”者为何?白沙亦有多种表达。有的是要力戒贪图富贵之心,“丈夫重出处,富贵如浮烟。行则为在田,止则为在渊”, “夫丈夫所重者出处之义,若富贵则如浮烟之无有。在田在渊,惟其时耳”,不论是选择出仕,还是选择归隐,都不能以追求富贵为立足点;有的是要做到安于本分,一旦为官既不要轻言辞职而应努力尽贤,也不要“位卑言高”、越级论事,“行止各有时,姓名忌标榜”, “盖人之行止,随遇而安,不在于标榜慕外也”,也就是要守住内在之本心,而不要羡慕外在的名声;有的是应听其自然,不要溺陷强求,若违其义,一意孤行,结果会是“费尽多少精神,惹得一场笑唾”,要懂得“百年不满一瞬,烦恼皆由心作。若是向上辈人,达塞一齐觑破。归来乎青山,还我白云满座。莫思量,但高卧”,与其迷恋官场自取其辱,还不如自在于青山白云之间。
总体来看,在“出处”之间,白沙力图给出一种合于道的标准。这一标准单从理论上说,既没有否定出仕,也没有否定归隐,而是以合时与守义两大原则,作为士人选择的合理取向。按此标准,白沙并不反对士人当官。其所教弟子,多有获取科举功名后出仕者,湛若水大半生为官乃至登上高位,就是任职成功的典范。其友人中,为官者也不在少数。对这些奔走于仕途之人,白沙总是多方予以鼓励、劝勉、教诫,甚至给出具体的治理方策。不过,就其实际指向而言,白沙出处的理念还是比较偏重于归隐,而不是两者并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