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全边吃着肉边道:“沈局长,到底是什么人敢把您气成这样?”
沈奎倒了杯酒喝下,憋着一口气道:“还不是那臭婆娘,请了个狗屁的账房先生来管账,老子想用钱都不给,真是气死我也!”
李德全道:“我道是什么事呢,不就是个娘儿们吗?沈局长,您连这个都搞不定?”李德全凑过脸来,带着嘲讽的意味。
沈奎咬牙切齿地道:“要不是老太太拦着,我早弄死她了!”
李德全眼珠一转,道:“我可听说那是个顶间的美人,你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这样的女人老子不稀罕。”
李德全笑着,露出里面的两个金牙,似乎有了主意,给沈奎斟满了酒:“局长,来喝酒喝酒。”
酒酣耳热之时,沈奎使劲拍着李德全的肩道:“哥哥我是身不由己,你可千万要替我出这口气呀!”
李德全道:“那是自然,谁让咱们是兄弟呢?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只是局长,那毕竟是您媳妇,要是出点什么事,您真就一点儿不在乎?”
沈奎哼道:“媳妇?谁是我媳妇?”
说罢迷迷糊糊倒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又扬起一只手在空中晃着:“萧柟,你……去死!”
李德全冲两位姑娘使个眼色,两位姑娘把他拖走了。
沈奎又是一夜未归,放在往常,大可不必管他。可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老太太的先夫,也就是沈奎亲爹的忌日。
马车已经备好,老太太腿脚不便,坐在轮椅上,由采薇推着出来。沈家人皆是一身素服,萧柟,青瓷各穿一件白色旗袍,头上簪一朵白绒花,就连沈珞婉,也被迫穿上了一身旗袍。
张管家一脸凝重,手里抓着一把纸钱,随时准备撒出去。
老太太冷着一张不怒自威的脸,很明显憋着一口气。
今天是他爹的忌日,就是出了天大的事,也得等他回来。
“太太,老爷回来了!”
只见沈奎喝得烂醉如泥,被几个家丁抬进来,嘴里还嘀咕着“美人,别走”,嘴角更是带着一丝满足的笑。
老太太用拐杖在地上敲了三下,指着沈奎道:“孽子,真是个孽子啊!”
沈珞婉走上前道:“爹,你怎么喝成这样,今天可是咱家的大日子。”
醉意朦胧的沈奎动了一下道:“啥大日子,别……别搅了爷的兴致!”
沈珞婉无奈地看向青瓷,青瓷道:“娘,要不先让大哥回去吧,他这样去了也不好。”
老太太深深叹了口气,对家丁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个畜牲抬进屋去?别让他在这儿丢祖宗的脸!”
家丁们见老太太发了话,齐心协力把沈奎抬了进去,沈奎一路还沉浸在温柔乡里。
随即,老太太道:“走吧!”
天色阴霾,看来又有一场大雨。
沈家人浩浩荡荡地朝城外走去,伴着哀哀戚戚,或真或假的哭声,张管家一路撒着纸钱,路人纷纷驻足观看。
“今天是老太爷的忌日。看这阵势,不愧是大户人家。咦,怎么不见沈奎?今天可是他爹的忌日啊?”那人左右张望着,似乎在找人。
旁边一人拍了他一下:“他?不会来了,昨儿我在玉堂春碰见他了,醉得不省人事,怕还有些时候才下得了床。”
前一人摸着下巴道:“要说沈老太爷也算是个大善人,怎么就养了这样没心没肺的儿子呢?”
“谁说不是啊?沈老太爷在世的时候,谁敢说他半句不是?现今世道变了,羊也能养出狼来了。”
那人还想说什么,却见人群中一个身影,立刻拉了另一人,躲进人群去了。
那身影嘴角带着一丝阴笑,随着人群隐去。
山路陡峭,马车颠簸。人在里面颠得慌。萧柟见老太太脸色不好,上前问道:“娘,您可是觉得不适?”
若是往日,老太太一听见这个声音,就会露出微笑,可今天她笑不出来了,几年前的今天,她挚爱的丈夫死去了,她伤心了一阵,又不得不坚强起来,撑起整个家。
“无妨,倒是你们几个,没走过这么远的路,都还好吧?”
几个女眷都说好。老太太特意朝沈珞婉那边望去,沈珞婉俯着身子一直干呕,老太太对这个唯一的孙女起了疼惜之心,让人把杨大夫开的药片拿几片给她含上,沈珞婉取了一片含在口中,找了个位置坐下,靠在翠儿肩上歇息。
到老太爷的墓地时,眼尖的张管家先是看见坟边跪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小男孩,隐约觉得不好,大声呵斥道:“是什么人?”
女人似乎受了惊吓,慌忙地站起来,老太太明显知道她是谁,催促采薇快些推她过去。
那女人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身边的孩子怯怯地躲在她怀里,女人满脸泪花,萧柟不明所以,张管家却几步上前,指着女人道:“王氏,你已经不是沈家的人,有什么资格站在沈家的祖坟地里?”
女人不怒,眼里含着几分悲苦,爱怜地抚摸着身边的孩子,似乎有苦诉不出。
老太太怒骂道:“贱人,老爷也是你能拜的?你算什么东西?还敢在我面前出现!”
那女人浅浅欠身,出人意料地唤了一声“姐姐”。
老太太怒气不减,看见她身边的孩子,不知想起什么,拍着椅子扶手道:“给我赶出去,我永远也不想看见她!”
家丁们忙去驱赶那女人和小孩,谁知那孩子死也不肯走,对家丁们胡踢乱打,连连回头对着坟喊“爹”,萧柟一惊,莫非那个孩子是老太爷的孩子?
家丁们生拖硬拽,那孩子哭得犹为凄惨,突然,那女人挣脱了家丁的钳制,扑过去抱住孩子,对着老太太道:“住手!我带我儿子来看他爹有什么错?姐姐,该得的你都拿走了,当年你逼着我离开沈家,永世不得回来。八年了,我没踏进过沈家的门,独自把阿勇养大,阿勇常问我为什么别人有爹,而他没有,我就跟他说你爹死了,他问那我爹的坟在哪儿?让我去见见他吧,这样别人就不会骂我是野种了。”
女人说得泣涕涟涟,其中或有知情者,或有为人父母者,都抹起了眼泪,老太太喝道:“别说了!”
女人却不肯罢休:“不,我要说!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哑巴,今天我就把心里话都说出来!”
她狠狠看着老太太:“当年老爷一死,我怀着勇儿,还有两个月就生了,你却因为嫉妒把我赶出了家门,害我走投无路,差点就流产了。勇儿长大了,你还不准他回来认祖归宗,你好狠毒的心啊!”
老太太忍无可忍:“把这个贱人连同这个孽种给我轰走!”
家丁们拖着母子俩离开,女人被人拖着,口中却还在骂着。
“林氏,你如此狠心,你不得好死!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