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你赢,我陪你君临天下;你输我陪你东山再起
“咚——咚——咚——”
丧钟声穿越茫茫的黑夜而来,满城尽笼罩在凝重、肃穆的气息中,连同有的人一齐被困在暗夜里,动弹不得。
“祈修…………”甄浮嫣坐起来,双手从后环抱着宫祈修,她温润的脸贴在他汗岑岑的背脊上:“母妃走了,可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宫祈修一言不发,如同枯木般正坐着,他幽深漆黑的眼了无生机。
这一声又一声的丧钟,鞭打、抽离着他的灵魂。
伴随着无尽的钟声,眼前似是千军万马浩浩荡荡而来,一声声呐喊声冲进了宫祈修的脑子里,一匹匹战马朝着他举起了铁蹄………
“祈修!祈修!”甄浮嫣紧紧地抱着浑身不断战栗的宫祈修:“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冷……冷……”宫祈修唇色煞白,竟不见一丢血色。他只觉得自己就似一个冰窖,无数的毒虫在啃咬、撕扯着每一寸墙壁。
“清河?清河!”
甄浮嫣只得将被衾全部都裹着宫祈修,以此来让他暖和些,她不停地擦拭着他鬓边豆大的汗珠。
“王妃……”清河提着一盏灯,匆匆地奔进屋。
晕黄的烛光里,宫祈修浑厚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他就快被虫子吃光了,就连一副骨架也不剩,不,不是虫子,而是那声势浩大的金戈铁马!
它们蜂拥而至,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不!!!!”
宫祈修捧着脑袋,仰天大叫,硕大的汗点布满了他面庞,那坚硬的青稞胡须都好似暴雨中的枯草,颓败,潦倒。
“清河!你速去甄府,叫甄荏找墨秦来!!”甄浮嫣大喊道:“去!快去!!”
“是!”清河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大雨中,在她身后,一道狰狞的闪电照亮了夜空。
这一夜,注定是不安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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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荏、墨秦赶到修王府,已是卯时。
雨过初晴,鱼肚白的天边泛着红,破云的旭日如同一张微醺的脸蛋儿,躲在薄云里,不愿意让人瞧了去似的。
姐姐,到底发生了何事?”甄荏三步并作一步走,飞似地冲至甄浮嫣的面前:“我一听清河说你急召,便即刻赶来了!”
“墨秦……墨秦何在?!”甄浮嫣声嘶力竭,如同在抓最后的稻草。
宫祈修的眼里布满了红血丝,如同一只困兽,汗水早已浸湿了衣衫,整个人就像被泡在泥淖里,疯癫到不可自拔。
“他来了,正在外头候着!”甄荏见状,又火速奔至外头,一把将秦墨推搡着进了殿:“姐姐,墨秦在此!”
“墨秦见过王妃。”只见这厮不紧不慢地捋了捋衣襟,用一副事不关己的口吻道:“不知王妃急召墨秦,所为何事?”
“当日在客栈,你给祈修吃的什么药?!”此时,甄浮嫣视墨秦如眼中钉、肉中刺,恨之入骨,除之而后快。
“那日在林人客栈!亲手喂殿下吃药的可是王妃您自个儿。”墨秦阴险地笑了笑,满脸的不以为然:“怎么,王妃到如今才想起来要问是什么药?”
“墨秦!”甄荏一介武夫,哪里见得这般羞辱人,只见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对墨秦道:“你给老子好生地讲!否则,老子让你竖着进来、躺着出去!”
“哈哈哈哈哈哈…………”墨秦非但不害怕,反而愈发地猖狂:“杀了我,你又那什么给五殿下续命呢?这可是域外的秘药,寻常人问不到,况且,这药性一旦发作,便犹如万箭穿心,浑身上下,千疮百孔,足以教人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我道三日不见你踪影,亦无人送药来,原是你想逼我们同你交易!”甄浮嫣将宫祈修搂得愈发紧,面如死灰,心如刀割:“你且将药交出来任何事我都答应你。”
“这话可是王妃您自个儿说的。”墨秦见计得逞,自袖内取出二三片药袋:您若反悔,无异于过河拆桥、杀鸡取卵。”
“姐!”
甄荏大喊道,他不愿看她成为魔鬼的棋子。
“甄荏!你别管!”
甄浮俨然是一个麻木的躯壳。
宫祈修服了药,便烂醉如泥地瘫在甄浮嫣的怀里,他只觉得自己腾云驾雾,欲仙欲死,好不快活。
他曾明朗如星辰的那双眼,如今已殆尽了光华。
“明人不说暗话。”墨秦转过身,径自斟了一杯茶:“那日在客栈,墨某所要非虚——我确有扶持修王上位之意。”
“你想扶持的不是他,而是一个能操控的傀儡罢了。”甄浮嫣看起来了无丝毫的生机,如同降了霜的残枝,颓败地耷着头。
“至少傀儡还可以行走在太阳下,不是吗?”墨秦饶有兴趣地把玩着杯子:“而眼下,修王殿下可是见不得光的,试问活着又与死人有何不同呢?”
“……………”甄浮嫣苦笑着点了点头:“那便由着你来罢。”
“口说无凭。”
“你意欲何为?”
“立字为据,歃血为盟。”
“容妃若在世,见你这般不人不鬼的嘴脸,又当作何感想?”
“任由她在无望殿里自生自灭的,是这座皇城里的每个人,时至如今,谁都没有资格提她的名。”
他抽搐着嘴角,竭力地克制着,只一瞬,便又雁过无痕,唯有纵横的仇欲。
甄浮嫣见墨秦取出一纸盟约,便冷笑着咬破了自个儿的手指头,任由那殷红的血滴争先恐后地钻出来。
灵魂、心血,为所爱之人尽数出卖又如何?
“墨某既是与殿下共谋天下,又岂有王妃来签订合约的道理?”墨秦狡黠地笑了笑:“这份契约,自然就得由五殿下亲自来签才是。”
“大胆狂徒,欺人太甚!”甄荏“倏”地拔出剑,锐利的光芒急不可耐地逼向了墨秦。
“甄将军,这里可还轮不到你这么跟我说话。”墨秦不屑一顾。
“姐姐,你倒是说句话!”甄荏将目光投向甄浮嫣:“只要你一句话,我这便送这厮上路!”
“甄荏,放下剑。”
“姐姐……”
“把剑放下!”
“………………”
“那墨某就谢过王妃了。”墨秦说罢,从甄荏手中取过宝剑,在宫祈修的指头划过:“五殿下,请吧。”
甄浮嫣望着那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仿佛这一刀割在了她心上。
宫祈修颤颤巍巍地在合约上按下手印,轻抚过甄浮嫣哭成泪人似的脸庞:“嫣……儿……不哭……”
墨秦收了契约,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诺大的宫殿里只剩下宫祈修和甄浮嫣姐弟二人。
“姐姐,你为何不让我一剑杀了这厮?!”甄荏气冲冲地质问道。
“你杀了他有何用?”甄浮嫣看了看宫祈修,咬牙切齿:“我还留着他来助祈修一臂之力,到时再将他千刀万剐也不迟。”
“甄荏不明白,还请姐姐明示。”
“从明日起,墨秦送来的药粉全部冲水了来浇花。”她抚着怀中他的脸庞,蹙着眉:“我会用绳子将他绑起来,直到戒除了毒瘾。”
“姐姐方才说借墨秦之手,助殿下上位一臂之力,是何意思?”
“他自以为祈修登基后会为他所操纵,因此定会竭尽所能扶持祈修登上皇位的。”
“那万一失败呢?”
“他赢,我陪他君临天下;他输,我陪他东山再起。无论成败,同生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