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做不做皇后都好,我只想你能像看姐姐那样地看看我
九阳宫。
褐圆的叶,有的舒展,有的缱绻,金丝盘龙般的菊瓣儿有的似张牙舞爪,有的静娴,有的奔放,笔墨浓淡,各有高低,深浅相映,总是相宜。
鼓乐看不懂工笔,只一言不发地研着墨徽,又偷着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皇上……”鼓乐见宫祈仪走进来,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自从她家大小姐被册封,他连九阳宫的门都不曾迈过的。
赵端容闻了声,这才搁下笔墨。
“臣妾恭迎皇上。”
她拂了拂水云袖,柔柔地欠身道。
这张温婉的脸始终如风轻盈,似云平淡,哪怕昨日里宫祈仪才说的狠话,如今在她身上亦瞧不出丝毫的折痕。
“嗯。”
宫祈仪一如既往地冷若冰霜。
在他看来,赵端容大抵是想飞上枝头,有朝一日,统领六宫,这才故作大方,以退为进,而他百般地不待见她,却不得不来见她……如此也好,各有所图,互不相欠。
鼓乐不明就里,还以为是赵端容守得云开见月明,于是便欢天喜地地斟茶去了。
“皇上来九阳宫,可是有何事吗?”
赵端容接过鼓乐手中的茶,细细地奉给宫祈仪。
“朕的确有要事与你商讨。”
他双手覆背后站着,既不接她的茶,也不看她。
“皇上请讲。”赵端容将茶水搁置在一旁,望着宫祈仪背对着她的身影:“若用得着的话,臣妾必定人尽其力、物尽其用,也好替皇上您分担一二。”
“分担自是不必。”宫祈仪仍是连头也不回,只不过泾渭分明地说:“但若论互赢,倒正好有这么一桩事。”
“臣妾不明所以,请皇上明示。”
“朕想向赵恒山借一样东西。”
“皇上想要什么?”
“虎符。”
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他连同她多一言半语都是吝啬的。
“朕知道你想要什么。”他见她默不作声,便说道:“无论如何,朕永不会将后位给织衣以外的人,但是朕可以加升你的位分,册为四妃之首。”
“这便是皇上同臣妾所说的【互赢】吗?”她略有迟疑,但还是微微地朝他走上一二步:“皇上可知,即便是后位,臣妾亦不觉得那就是赢。”
“那你想要什么?”
宫祈仪心底在冷笑,他才不信她。
“皇上您当真不知吗?”
赵端容离他近在咫尺,却像是远在天涯,而宫祈仪就是一道摸不到的影。
“………………”
即便他不知,他亦不想得知。
“您不知,您也不想知道臣妾的心意,也罢……”她仿佛是读透了他,浅浅地说:“皇上您所想要的东西,臣妾定会代为转告祖父。”
说罢,赵端容微微地舒了口气,她是不被他珍爱的那个人。
“若他问及朕用虎符有何用,你如何作答。”宫祈仪把玩着手中的扇坠。
“皇上做事自有皇上的道理,臣妾若过问,便是逾规越矩,臣妾的祖父过问,那便是以下犯上。”赵端容是个聪明人,既懂得谨言慎行,又懂得审时度势:“所以,皇上不必问,臣妾亦无须答。”
“好。”
你要得仁,朕便让你成仁。
在宫祈仪看来,赵端容不过是惺惺作态,这宫里怎会有人是不想愈爬愈高的?既然她想端着,那他便由着她装。
“皇上!”
她从后拥住他,晶莹的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她自小所接受的学识和熏陶,都是不允许她做出这样冒失的举动,可她就是情难自制,无法自拔。
“………………”
“做不做皇后都好,贵妃又如何?臣妾在意的是皇上,您若用看姐姐的神色看看臣妾……该多好。”
她句句诛心,而他无言以对。
“十年前的花朝节,下着雨,皇上您还记得吗?”
“朕说过,朕早已忘了。”
“可是臣妾不会忘。那日的雨十分大,我们在御花园里躲雨,后来雨停了,皇上您说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正是这一句话,就让臣妾盼了数十年。”
“别说了!”
宫祈仪心里闪过夏织衣的影子,一种苟且偷生的负罪感油然而生。
“臣妾此时不说,下回再见皇上您,怎知不是又一个十年呢?!”
回忆就像一颗糖,曾让她香甜得有梦可做,回忆也像是一剂药,让她无梦可做时虽苦犹甘。
“朕走了。”
他将她的手轻推开,拔腿而去。
自始至终,他都不曾回头看她,哪怕她是那么地乞求着他的目光。
他只是说过一句“我们会再见”,她便信了十年整;可无论她如何说“我爱你”,他却半句也不肯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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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祈仪回到凤栖宫的时候,夏织衣正在用午膳,几道大多是青的白的素菜,少见荤肉,她搁下箸,皱了皱眉头,品了口清茶。
“娘娘,您再吃些罢。”桂娘苦口婆心地劝说道:“这些个月正好是胎儿长得快的时候,为着他您也得勉强吃。”
夏织衣默默地摇了摇头,轻轻地擦拭着唇角,她抬起头看了看他,又别过视线不理会。
听小陆子说,皇上下了朝,便往九阳宫去了,不由得他把话讲完,桂娘便将小陆子一顿训,说他议论是非。
就这样,夏织衣闷了个上午,既不大与人说话,到用膳也没什么胃口。
“可是身子不大舒服吗?”他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朕替你传太医来。”
“这宫里的人医术再高明,他能瞧得了心病吗?”她堵着气,嗔怪道。
桂娘朝宫祈仪使了使眼色,又指了指小陆子,宫祈仪这才明白其中的缘由。她从来都不是个伪装者,而是清澈见底的,被一览无余的,欢喜或是厌恶,无一不清楚明白。
“让朕看看。”他如同个孩儿似地抱住她,轻轻地嗅了嗅她的裳:“你今日可是吃了些陈醋?朕闻着酸得很。”
“贫嘴。”她别过脸不看他:“你就不怕我吃的是硝芒,还离我这样近。”
“是吗?”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径直地朝寝殿:“那朕可得仔细地搜查。”
桂娘、袭舞和小陆子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笑了笑,收得收拾碗筷,放帐帘的放帐帘,蹲岗的蹲岗去了。
“那个赵淑妃模样生得极好,今日连我见着都觉得是个天仙似的人儿。”她抬起手,轻点住他雨点般的吻:“你便当真不去九阳宫走走?”
“皇城之大,莫不是朕的皇土,自然就无朕不可去之地。”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笑着敲了敲她的额头:“但朕偏就着了你的道,唯愿待你这【凤栖宫】就好——还不快如实交待,你将朕的心偷去藏在何处?”
“我光要你的心作何用?我要你整个人全然是我的。”她捧着他的脸:“你是我的夫君,是我孩儿的父亲,这是我不能与他人分割共享的。”
“好,好,朕答应你。”
宫祈仪虽笑着,心里却止不住地愁,她显然还不够明白他——他是夫君,是父亲,但他还是天子,而天子是天下人的。
不过,他还有很长的时间让她去了解、理解自己。想到这,宫祈仪将夏织衣拥得愈发地紧。
今后的路怎样都好,有你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