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本宫要断其筋、挖其眼、割其舌
赏心殿。
景帝正襟危坐于庙堂之高,金龙腾云的皇袍极其地霸气,他的目光是那样的凌厉和刺骨,带着咄咄逼人的寒气。但岁月的白霜还是爬上了他的鬓端,肆意地招摇着。
这个即位二十余载的人,终究也逃不过年轮的飞快的足迹。
以宫祈亿为首的一众皇子们鱼贯而列,大殿里静得连风的流动也能够捕捉到——景帝审视着他们,如鹰般锐利的眼里还有苍老。
这座江山与这天下的子民,他倾尽了毕生的力气去护着——万人之殿,才最是不胜凉寒。
而眼前的这群人之中,景帝实在挑不出个合适的君主:宫祈亿虽徒有东宫的虚名,但却是狭隘善妒,远非齐家治国的好人选;宫祈修淡泊名利,不谋权术亦是要吃亏的;宫祈佑稳重,却也拘泥,格局终归不够坐拥天下;宫祈仪太过于多情,为人处世不够正直理性;至于其他的几位……便愈发地不可能了。
想到这,景帝叹了口气。
“朕坐在这把龙椅上,足足坐了二十三载有余,批过的折子堆起来大可填满这座空荡荡的大殿。”景帝站起来,打量着富丽堂皇的周边:“但今日朕要批的这一件,却是前所未有的难!”
“父皇所言可是兮楚出兵之事?”宫祈仪问道:“可是因平和郡主一事而起?”
“父皇,依儿臣所见,我们大可派出百万雄兵、挥师北上,将那群夷蛮子杀个片甲不留、满地找牙!”宫祈亿忿忿地说,极骄纵地拂了拂袖。
景帝恨铁不成钢地扫了宫祈亿一眼,带着些鄙夷与讽刺——他生平最不喜有勇无谋之辈。
“父皇,我大储虽兵力雄厚,但兮楚勾结周边的诸国,一旦他们占据上风就相当于瓮中捉鳖,儿臣拙见,私以为不可盲目应战。”宫祈仪说:“望父皇三思。”
以兮楚为首的众诸侯国成众星拱月之势,环抱大储而据——这样的地理形式千百年来都是如暗疮般的隐患。大储崛起,独树一帜,是故诸侯国俯首称臣,并无异心。
然而,近几年兮楚蠢蠢欲动,如今借着平和郡主的事由,非说大储是蓄意而为,旨在借机践踏其尊严——无论如何,兵刃相见,在所难免,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朕何尝不知——这一战若真打起来,天下将生灵涂炭,百姓们流离失所,而且也全然没有十足的胜算——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兮楚步步为营,大储怎可一让再让?”
景帝挥斥方遒,掷地有声。
“父皇息怒……”宫祈修揖了揖:“父皇英明,大储才得享太平盛世,如今国家有难,儿臣自请出战,为父皇排忧解难、为大储死而后已。”
“还有我!”宫祈佑叩跪在地:“儿臣愿随五哥亲征沙场,为国效力!”
“还有我!”宫祈仪也请命:“我要与兄长们一齐出战!”
“你们……”景帝楞了楞,抚掌哈哈大笑道:“不愧是朕的血脉!好!好!好!”
宫祈亿心中尤其不是滋味,他如同一只隐形的影子,恨不能钻进地缝里白才好——他这个形同虚设的太子,向来是不得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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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房殿。
“哈哈哈哈哈哈……”
一串串铜铃般精巧的笑,如同一缕缕挥之不散的云烟,笼罩在华生的耳根,他愈觉得毛骨悚然。
“你说——她死了?”
箫皇后笑得花枝乱颤,她捏拿着鬓角,好不让皱纹爬得更高些。
“是……”
华生畏缩地伏在地上,他连口齿都禁不住打着颤——紫鸢死了,他将她骗出了客栈,带上了不归路。
“如此说来,你也算是偿愿了,不是吗?”箫皇后冷冷地嗤之以鼻:“华生,你还回来这里作甚?”
“华生……不知娘娘何意……”
“你不知?”
“华生不知。”
“来人———”她的脸色骤然地凌厉,如电光火石般齐齐地盯到华丽生的骨子里去了:“将这厮拖出去,断其筋,挖其眼,割其舌,逐出皇宫,流放街头!”
“皇后娘娘饶命……饶命……”
几名侍卫冲进来,一把擒住了华生,使他丝毫不能够动弹。
“饶命?!”箫皇后凤眼若流光,凉嗖嗖地直捅进华生的心:“你知不知本宫最钟意你什么——是你这双痴情的眼、甜蜜的嘴和温柔的手,可如今它们都染指了他人……你说,本宫还要怎样宽宏大度?”
“华生……华生知罪……”他拼命似地挣脱侍卫们的钳制,仓皇地爬到她的脚跟前:“可当初……亦是皇后娘娘您成全了奴才啊!”
“瞧你这副样——”她抬脚踢开他:“本宫当真是白疼你了。”
“娘娘,太子来了。”锦瑟揖了揖,细若吹雪般地问:“需要奴婢转告殿下在外头先侯着吗?”
“不必。”箫皇后拂袖,吩咐侍卫们将华生押走,又淡淡地说:“你让太子进来罢。”
“儿臣给母妃请安。”
宫祈亿怒气冲冲地走进来。
“眼看就到三伏天了,见天儿地热起来了——你这般火急火燎的性子,还是淡定些的好。”
“你一提我就恼火!”
“究竟什么事让你这样火冒三丈?”箫皇后又吩咐锦瑟端了碗凉粉来,她便坐下来笑盈盈地看着宫祈亿吃。
“还不是那两兄弟——连带着他们的小弟弟,合着伙地在父皇面前扫我的威风!”宫祈亿愈说,愈发地难以下咽:“我这个太子……做得实在没意思!谁人若当真有本事,便让他去做得了!”
“你不许胡说——自古以来储君之位,多少人望尘莫及、前赴后继、求而不得,你如今站在这位子上,便应当坐牢实、坐稳当。”
“母妃,你是不知——今日在赏心殿,父皇瞧我的眼神那是打心眼里地不顺,这全都是拜那几位弟弟所赐!!”宫祈亿愈发地怒不可遏。
“那你可曾想过为何?”箫皇后无可奈何地叹着气,宽慰道:“亿儿,你虽位居东宫,但既没有军功,身后又无子嗣,自然是人心难服。”
“就凭她那副病恹恹的身子骨,我能碰上一儿回算烧高香——哪里还指望她能替我添上一儿半女的?”
宫祈亿口中的“她”便是花般若,太子妃体弱多病,常年累月都不出门——这是人尽皆知的。
“那你也应立些功名,为你父皇、为天下分忧,如此也好令人对你刮目相看。放眼望去,满朝文武之中,真心追随你的唯有赵恒山、李相辅两位元老而已。”
“要立功谈何容易?我堂堂储君,难不成还要上阵杀敌——那帮文臣武将才服我?”
“这个……我已替你思虑周全。”箫皇后语重心长地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你可去向你父皇请命,押送一批军粮去战地——一来,可博得你父皇的青睐,二来,你以身作率,也可以教众人心悦诚服。”
“此事……可有十足的把握?”
宫祈亿对此心存疑虑。
押送军粮虽比冲锋陷阵容易得多,但也绝非是个美差,风餐露宿,辗转颠簸,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处处当心些,胜算自然就大些——总而言之,终归是靠你。”
“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