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五军之战

他是穿着这件罗宾制服死去的。

他曾以为自己的死将布鲁斯拖进了负罪感的泥沼中,反复攀爬,却越陷越深。他回到哥谭向布鲁斯寻仇,好让布鲁斯得解脱。他的死,是他一个人为蝙蝠侠的牺牲。

他们从不谈论他的死亡,它就摆在蝙蝠洞正中的位置,在布鲁斯的心里。他不只一次见过布鲁斯在罗宾制服玻璃罩橱前驻足,沉思。如果他的死不算什么,至少算是布鲁斯蝙蝠侠生涯中最大的错误。

如今他知道,他的死确实不算什么。布鲁斯亲手焚毁破破烂烂的罗宾制服,制服燃烧的浓烟刺痛杰森的双眼。他的眼里干涩得没有泪。

杰森不是平静安详地死去的,被小丑关在阿卡姆废弃的一翼里,活活折磨了一年。被撬棍打断了身上四十多根骨头,最后在C4爆炸之前,死于肋骨刺进肺后的痛苦窒息之中。他是在认为自己已经被丢弃中死去的。

因此他死后蓝眼睛仍睁着,死不瞑目。是布鲁斯为他合上眼,把死去的他抱上蝙蝠翼带回家。又亲手将他葬在韦恩家族墓地旁,他的墓碑上刻着“一个朋友”。

他至死都没有告诉小丑蝙蝠侠的身份。

他的死不是蝙蝠侠的错,如果他没有误估西往桥的形势,没有要求与蝙蝠侠分头行动。人们就不会投票是否撤离,他就不会被愤怒人群围攻,小丑就不会打断他的脚踝。那天在西往桥上,他是在太阳底下被小丑掳走的。

他一直在等蝙蝠侠来,没有等到蝙蝠侠,却等到了小丑将一张新任罗宾与蝙蝠侠的合照丢到他的血里。他的血凝固了,又溅上新的。地面上还有抓扯的痕迹。

即使是看见照片那一刻的绝望,也比不过眼看着罗宾制服被布鲁斯亲手烧毁。小丑总想扭曲他对蝙蝠侠的依恋,但对比布鲁斯所做的不过是隔靴搔痒。布鲁斯将每一件事都做绝,不留给他念想。

杰森沉默地看着燃烧的罗宾服,不顾右臂上体内追踪器被扣出流的血。过了一会他才说,“在伦敦,我们原本能守住,为什么要让联合军去送死?我至今都想不明白,你为何要那么做,你在我眼里不是这样的人……”

“……那些士兵,还有伦敦市民,”杰森继续道,他想用话语掩盖过罗宾服燃烧的声响,却不得,“他们都是在怀抱希望中死去的。他们为什么要死,”我为什么要死。

如果他死在伦敦,布鲁斯既然能烧毁罗宾制服,也能抹去他存在过的一切痕迹。在冰冷的海水上漂浮时,他就曾挣扎着想向布鲁斯求救,求布鲁斯不要丢下他。他以为布鲁斯的誓言是真的,他以为……

布鲁斯没有接话,观察着火势,不让火蔓延到蝙蝠电脑。他明显更在乎火,而不是杰森绝望的感受。但谁又能窥探蝙蝠侠的内心。

“我也想不明白这个……”他只是很痛,全身心都被摧毁了。不过他本来就曾惊讶于布鲁斯居然会保留这套制服,还放在蝙蝠洞的正中央,放在心脏之上。如今看来,那不过是他的错觉。没有人会爱上他,爱上一个没有用的瑕疵品。

蝙蝠侠的爱从来不是无条件的……爱难道要讲究有用没用吗,难道不是自然而然有之,不是唯有死亡能分离的吗。如果他曾经怀疑,那么如今明了,蝙蝠侠没有心。

“我甚至不知道我该不该问为什么,”杰森的话语随火光继续,罗宾制服烧得焦黑,R字徽章早已融化,“但我知道伦敦人的死,都算在我头上。是我错误的指挥思想害死了他们,不是你。”

“我认为你应该认清事实,”布鲁斯用蝙蝠侠的声音说。

另一阵沉默。

“什么时候?”杰森问,手臂上鲜血直流。

“从未有过。”

火灭了,只余灰烬,灰烬化至尘埃。

杰森笑了,轻声说,“我以为我只有你了。”

“包扎好你自己,今晚还有联合政府的会议,”布鲁斯不为所动地抛下这句话,拿起油罐和消防斧走向电梯。他没有费时去处理罗宾制服烧毁后的残骸,仿佛要杰森永远记着他心上的黑洞,刻进骨髓。

布鲁斯走后杰森点开手机联系萨沙。

萨沙的脸庞出现在蝙蝠电脑大屏幕上,又用摄像头看见了烧焦的罗宾制服。萨沙用代码掩盖惊异,她知道蝙蝠侠人狠,但不至于做到这份上。宇宙里没有一个灵魂能动摇蝙蝠侠的决心,更没有人比杰森顽固。

“萨沙,我……”杰森眨眼,不经意间眨掉泪水,“我仍觉得布鲁斯不对劲。唉,事实上,他太不对劲了,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一定是有事发生而他在瞒着我,就像瞒着我撤掉伦敦的联合军主力一样。既然你知道伦敦的事,你也知道布鲁斯在做什么。”

杰森没有死心,远没有。就连罗宾制服被烧毁他也能说是“不对劲”而不是“带我走”或者“杀了我”。萨沙一眼就看出来了,布鲁斯不会不觉察。想到这萨沙心凉到了北极,这事远远没完。

杰森对蝙蝠侠的爱意炙热而盲目,连烧毁罗宾制服也无法湮灭。

“告诉我,告诉我为什么,”杰森追问,“看在我们的份上。”

“他不在乎你,杰森,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萨沙也着急,提高音量道,“你还要相信他到什么时候?都世界末日了。你也该醒醒了。”

“我……我不知道……”

“如果说你想要为蝙蝠侠付出一切,包括生命。那么你已经做了。但是你无法改变他,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萨沙激动地说,真真假假,“他有他做事的理由,而他并不在乎你。即使你死了,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一个工具。”

“我是自愿成为他的工具的,”杰森这么说时蓝眼睛里倒映了灰烬,他的声音很轻,“从小他就交会我区分有用和没用的人和事。没有用的人会被残酷地抛弃。我没有打赢战争,除此之外我不知道……”

“天那,你真是不可理喻!”萨沙感觉自己都快短路,这么简单的道理杰森就是盲目,“你不是他的工具。你不是任何人的工具。如果你想不明白,那问问你的心。你的心里早就知道答案。蝙蝠侠无情无义。”

“他不是这样的人……我认识的蝙蝠侠不是。”杰森试图冷静,用最深层的潜意识思考,“他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任务。一个我所不知道的任务。”

杰森的直觉是对的。这个任务,就是在他脑里打下人类必败的思想钢印,让他解脱。

“我不得不说,你需要认清事实,”萨沙叹息道,杰森不听劝,“我虽然是一个智械,但我能看出你对蝙蝠侠的感情。但任何感情都不是单向维系的,蝙蝠侠既然能够烧毁罗宾制服,就意味着他根本看不起你为他所牺牲的一切。他不在乎小丑折磨了你一整年,也不在乎你的死。”

“我不知道……我只想对他有用……”杰森用近乎罗宾的声音说。他在逐渐崩溃,支离破碎。

“这么多年来,你的心中只有蝙蝠侠,但现在是时候做你自己了。”萨沙层层引导。既然她答应了蝙蝠侠,那么就由蝙蝠侠来唱黑脸,她唱红脸,“没有爱应该这么卑微,让你失去自我。但无论如何,你还有我。”

“是吗?”杰森的直觉坚持道,“我连这也不确定了。”

萨沙装作气愤又伤心的模样,兀自切断了连线。杰森这才发觉他右臂上的血沾到了键盘上。

杰森走进医疗区为自己缝线包扎。他几乎感觉不到手臂上的痛楚,只是愤恨地想终于去除了体内追踪器。像是对布鲁斯所作所为的幼稚报复。他曾让布鲁斯标记他,不再有了。没有了追踪器,他就能逃离庄园,逃到宇宙的尽头。

如果不是晚上的会议,他会逃到逾越桥顶端,独自静坐。

他根本理不清脑里错综复杂的声音。

忘了吧,忘了布鲁斯。

“在亚洲又传来噩耗,东京上空出现六个星际虫洞,”神奇女侠照常开启联合政府会议,她的盔甲上还有血,在一个联合军营地里连线联合政府,“这是我们首次面对六大天灾的共同进攻。情况危急。”

“这……”地堡里的英国代表帕特里克·摩根爵士感叹,“这让我想起伦敦之战。虽然那发生在我国,我也感到遗憾。但这一次我们可能也不得不放弃东京。我建议派少量联合军去撑下门面,实际上切断与东京的联系。”

帕特里克爵士毫不掩饰联合政府对联合军的用完即弃,那些军人的死亡,不过是报表上的数字,连名字也不配有。联合军沦为彻底的政治工具。没人知道阿瑞斯早已操控了帕特里克爵士的心灵。

“东京若是沦陷,天灾将通过日本再到韩国,进入亚洲大陆,”李维上将担忧道。中国在天灾入侵之中暂且还保留着大量有生力量,但不好说,“我代表中国反对放弃东京。联合军已经放弃了伦敦,伦敦之战本可能成为联合军的首胜。”

“你们说得好听,但联合军连一个天灾都胜不过,现在要面对的是六大天灾同时进攻,”美国代表艾萨克·坎宁安补充,他也身处地堡之中,“放弃吧,连北美和欧洲联合军都无法战胜天灾,”你们毫无机会。

听到这杰森再也按捺不住,这是天灾,亦是人祸。在伦敦他亲眼看见军人倒在尸体堆中,又被类魔当做食物扯碎。他看见平民仓惶逃生,却被创世新神的光扫成两半。最令人绝望的是漂浮在冰冷漆黑的海水之上,近乎窒息的痛苦。伦敦之战永远改变了他。

他再也受不了代表们在会议上无聊的扯皮,甚至公然谈论如何让联合军去送死。蝙蝠侠已经命令过他去送死了,他亲身体会过等死的无助,终焉的绝望。他不会让这再发生到其他联合军士兵的身上。

只要曾一同作战,他们就是生死相交。

“不,我们不能放弃驻守东京的联合军,”杰森发话道,面带愠色,“伦敦惨剧发生时我就在那,如果我们放弃东京,一切就会重演。我不允许。”

“红头罩,我们感谢你的英勇作战,”帕特里克爵士不耐烦道,他从未看得起过红头罩。红头罩出身底层,连说话语气和口音都一副贱民的模样。出身高贵,身处高位的帕特里克爵士自然是不屑与之辩论,“但你在建议我们去打一场打不赢的战争。联合政府的最终行动会由代表们的投票决定,不由得你不允许。”

“是吗?”杰森挑衅道,如果不是右臂有伤,他会直接用拳砸上桌面,“联合军士兵的生命对你们而言就是可有可无吗?如果你们执意要像放弃伦敦一样放弃东京,我会提前告诉他们这一切。”

杰森的威胁让与会代表们都倒吸一口冷气。先前联合政府利用杰森作的宣传,让联合军的士兵们大多认得红头罩。他的话语会有人愿意听,他的话语会揭露联合政府的黑暗,让形势雪上加霜。

“红头罩!”蝙蝠侠用命令的语气说道,“红头罩!”

杰森只得噤声,他知道蝙蝠洞的规矩,蝙蝠侠不会重复第三次。

“请你离开,”蝙蝠侠又说,看着杰森关掉视频窗口才罢休。杰森只得坐在一旁待蝙蝠侠完成联合政府会议。会议结束后蝙蝠侠才摘下头盔,露出略显疲惫的面庞,头发沾了汗。

“我会去东京,”杰森紧接着说,手撑在蝙蝠电脑桌上,绷带里渗着血,“我会去东京,然后战斗。但我不会看着联合军士兵再一次去送死。伦敦是我的错,但你不可以再判东京人死刑。”

“你哪里都不会去,”布鲁斯冷冷地说。

“什么?”

“你被禁足了,从现在起,你不能离开庄园主建筑一步,”布鲁斯就差没说你被囚禁了,“庄园的门和窗都不会响应你的指纹密钥。”

“我只是对联合政府施压,但并不会以破坏性的方式告发联合政府,”杰森申辩道,眼看着布鲁斯在电脑里锁上他的进出权限,“我懂这行的规矩,但我必须说出我必须说的话。”

“你犯了叛国罪,你很幸运我没有将你交到军事法庭,”布鲁斯毫不退让,“你的存在是对联合政府的威胁。我会去东京。”我会代替你去死。

···

六个星际虫洞展开,遮蔽了东京的天日。六大天灾齐聚城市上空,每一个都有独自摧毁东京的实力。一场史诗般的征战,千钧一发,蓄势待发。

第一天灾天使长扎乌列死而复生,信心重铸,他就是那末日的使者,将要地上的人审判。谁上天堂,谁下地狱,不过一念之间。白金装甲的天堂战驶出虫洞边界,扎乌列手持烈焰剑,意气风发。

第二天灾地狱领主三宫魔,亲自坐镇地狱三头巨犬,带领地狱三王子号令恶魔大军。将渡鸦拷在世界王座之上后,他就变得更为残酷,冷漠,一心放在征战地球,将地球献给渡鸦上。恶魔大军飞翔在天,皮肤深红,面目扭曲,混杂着龙人军官。

第三天灾创世新神奥利安,初次品尝反生命方程之力,心有余悸。这是他的秘密,在他能真正驾驭反生命方程之前,他不会轻易地付诸行动。没有人能把反生命方程从他手中夺走,连光线也不能。奥利安骑着飞行器带领创世新神穿越虫洞。

第四天灾天启新神达克赛德,与卡拉的交谈振奋了他的精神,洗去了他的疲惫。达克赛德记得一切的初心,皆为自由。他握住卡拉的手,亲自将她带上战场。复仇女神战队和类魔大军紧随其后。

第六天灾地府佐德将军,不惜将红色氪石用在同胞氪星人身上,让他们进入战争狂热。疯狂攻击一切异己,天灾亦好,人类也罢。沐浴在黄色太阳光下的氪星罪犯们每一个都是致命的武器。誓为赢得天堂之战的胜利,重建氪星。

唯独第五天灾战神阿瑞斯站在奥林匹斯万神殿上,看星际虫洞遮蔽天际,不为所动。天境的龙族大军按兵不动。

“战场已经开启,五大天灾已经进场,东京是重要的人类城市,”阿芙洛狄忒走到阿瑞斯身旁说,她的角斗士智械奴隶天使跟着她。天使是机械体,看不出表情,如果他是仿生体,他一定是一副未被驯服的野性,“我们难道不参战吗?”

“我们已经赢得神格之战的胜利,那是一次伟大的胜利,其后的胜利晚宴令人印象深刻,”阿瑞斯拿着一杯酒说,仿佛在透过星际虫洞看戏。旧神总是一幅高高在上又慵懒的模样,“战争里并不只有进攻,也有等待时机。”

“你在等待什么时机呢?”

“五大天灾齐聚东京,必将进行一场大战,”阿瑞斯抿了一口酒,狄俄尼索斯的佳酿,“就让他们打,我们看。既是观察其他天灾实力的时候,也是我们休憩的时候。”

天境的军队确实依照阿瑞斯的命令,并没有穿越星际虫洞。五大天灾齐聚东京,史称五军之战。

天使在东京湾上排兵布阵,用烈焰剑砍下恶魔的蹼翼,用精金长矛刺穿类魔的心脏。但这远不及天堂战舰的一下炮击,轰下东京天空树塔。慈祥奶奶驾驭巨兽猎犬,踏平曾经繁华的银座。卡拉穿梭在楼宇之中,用热射线一射一个氪星罪犯。

地狱的骨龙身躯庞大,栖息在楼宇之间,喷吐的龙焰瞬间摧毁浅草寺。千年绵延的文化古都,地狱军队不区别地毁灭。被龙焰烧灼的人在一瞬间就化作齑粉,只求死得不痛苦。恶魔之中混杂龙人将军,原先就是地狱的判官。

创世新神以自身的神性和完美著称,他们有的能飞翔,有的驾驶飞行器,无人机集群围绕他们作战。他们携带致命的激光武器,削断类魔的翅膀,穿透天启新神的心脏。与此同时巨大的激光柱摧毁东京楼宇。

类魔大军汹涌,以数量和凶残著称。他们一哄而上,把一些落单的天使围困,彻底撕碎了,只剩沾血飞羽。对待暗红色皮肤的恶魔也一样,他们潮水般淹没恶魔,再将恶魔的獠牙都撕下。

地府的军队数量上不及类魔,但每一个都是狠厉的氪星罪犯。他们被红色氪石引发癫狂,先是拆除了赤坂离宫,然后是东京塔。联合军大多死于氪星人无差别的攻击,他们的飞行速度胜过氪石子弹。

失去了杰森的陪伴,蝙蝠侠一人苦苦支撑。

他用钩爪枪将一个类魔抓到跟前,再徒手砸碎它的脑袋。黏液和鲜血玷污了他的头盔和胸甲。紧接着一个失去了翅膀的恶魔盯上他,手持巨斧砍向蝙蝠侠。蝙蝠侠滚翻躲闪,转身飞踢恶魔的头部,恶魔瞬间握不住战斧。蝙蝠侠捡起战斧对恶魔就是顺劈,削下它的头颅。

天灾汹涌而上,他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在伦敦,当得知他撤走联合军大部队的时候,杰森是否也是如此疲乏。布鲁斯在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里闻到了一丝绝望。东京也是被抛弃的城市,如出一辙。

如果他要死在东京,那么命该如此,他是代替杰森死去的。

蝙蝠侠不禁想起三年前的小丑之夜,小丑病毒感染者将要突破米尔加尼大桥,威胁要涌入伯恩利区。米尔加尼大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拼合,大桥生锈的旋转器发出的吱呀声像是地狱黑暗之门在旋转。暗夜笑声漫天。

他和哥谭警方部署在哈米尔大道上,由血痕指挥绝密者作战。战况激烈时他也接触了感染者的血,不得已给自己打了恐惧毒素抑制变异。他既不害怕黑夜,也不害怕黑夜里的梦魇。除了八岁·犯罪巷·珍珠项链,他看见了杰森。

杰森浑身被打断超过四十多根骨头,蓝眼睛睁睁地看向天际。

那一刻他理解了为何杰森一回到哥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试图杀死他。因为太痛苦了。有太多的伤痛附在杰森身上,肩膀上,后背,真正的和心理上的痛苦。那天夜里,被恐惧毒素所折磨,布鲁斯才稍微理解了一点这种感受。那天夜里,他成了黑暗骑士。

如今死战东京,他才了解一点杰森在伦敦的感受。

被背叛,被放弃,一次次沉沦窒息,又漂浮上岸,抓不住的一点希望灯焰,被吹熄的蜡烛。是他亲自下令让杰森去送死的。

越来越多类魔向蝙蝠侠的方向飞来,这就是最后了吧?他心想,反手撕开一个类魔的肚腹。他会战斗到最后——但是联合军不允许,他们宁死都要蝙蝠侠先上撤离的武装直升机,即使代价是留下等死。

够了吧,够了吧,他将罗宾制服烧毁在杰森眼前。

布鲁斯狂乱地想,却不肯登上武装直升机,反而是把位置让给了其他士兵。他死不足以赎罪。孤独的黑暗骑士,孤独的死亡丧钟。

五军之战是一场惨烈的大屠杀。

最终天启星在卡拉的力战下,自西向东占领了整个东京。天启星战无不胜。杰森没能阻止联合政府放弃东京,就像他没能阻止它抛弃伦敦。东京是大陆架外的孤城,没有戍守的必要。援军被派往东京不过是去送死。

天堂战败,死而复生的天使长扎乌列变得更为狂热。他浑身血污地飞回天堂大殿,血迹拖了一地。扎乌列摘下头盔丢到地上,几乎疲乏得要跪倒,但天使的精神在支持他。有一件事他必须做。

狮天使阿奎尔尾随扎乌列进入大殿,他身上也满是战争污秽,右侧羽翼上还有刀伤。大殿里站着八位扎乌列的近卫天使,环绕灵魂的白光耀眼。这是珍珠造的城门后的不死世界,上帝本人的创世光华。

“扎乌列,天堂之战让我们的兄弟姐妹们死伤无数,”阿奎尔急切道,他认为天堂之战开战得莫名其妙,和谐美满的天堂原本可以独立于其外,“要我说,快别打了,放弃战争吧,扎乌列,我们守卫的是天堂的和平。”

“这不是一般的战争,你难道没有听见天堂的号角吗,那是末日的号角,天启降临,”扎乌列信誓旦旦地说,原本他只是一厢情愿地相信,如今他被复仇天使幽灵杀死,死而复生。他更坚信自己是上帝的使者。

“……在天启降临之际,你怎可以懦弱厌战,想在这天堂的高墙后躲避,舍弃战场上的荣耀?”扎乌列继续道,他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这就是我们数千年来等待的时刻,末日审判的来临。上帝会重归天堂王座。”

“我看是你想要这天堂的王座,”阿奎尔说道,甚至有拔剑剑指扎乌列的冲动,“末日若是来临,一定有更多的征兆,并非只是星际虫洞的开启。而你却因此让我们众多兄弟姐妹死在地球。”

“你是不相信末日将要到来吗?”扎乌列质问,浑身被血所覆,一时间他竟有几分像地狱里红皮肤的恶魔。

“不,我不相信,是你执迷不悟了,扎乌列,”阿奎尔说。

“守卫们,”扎乌列命令道,他就是那天堂里的恶魔,“拿下阿奎尔,折断他的翅膀,将他丢回地球。”

“不!”阿奎尔只来得及喊,折断翅膀的过程残忍又痛苦。他的惨叫声大殿外的天使都能听见。

扎乌列随后飞出大殿,向殿外聚集的天使们喊,“看,这就是不相信天启降临的代价,你们之间互相监督。还有哪一个天使不相信末日到来,下场就和阿奎尔一样。”

更多的天使被折断双翼。

与此同时,地狱战败,恶魔们逃回星际虫洞,到了骸骨平原上也不停下,畏缩在索多玛的尖塔之间。三宫魔的三个王子,贝利亚、鲁斯科夫和苏杰,是最先撤离的。贝利亚来到世界王座之下,看他被锁在其上的妹妹。

渡鸦浑身缠绕了带反魔法符文的铁索,连脖子都被束缚而动弹不得,让她无法别开眼。只能眼看着地球毁灭,却无能为力。她曾是少年泰坦的成员,发誓守护这蔚蓝行星,如今是三宫魔的阶下囚。

“贝利亚,”渡鸦用余光瞥见王座下的贝利亚,就叫了他的名,“我的哥哥,你能帮我做一件事吗?看在兄妹一场。”

“什么事?”贝利亚警觉,他不该和渡鸦说话。三宫魔一定不允许,但他好奇。好奇渡鸦究竟有何魔力,将父王的爱全夺走。

“我以为我能忍受,但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渡鸦颤抖着说,她的声音破碎,“我不能看着地球毁灭。我做不到……”

“这是你忤逆父王的惩罚,但我看不出你有什么可抱怨的,”贝利亚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妒火中烧,“世界王座是你的,地球也是你的,你难道还不满足?你已经拥有了父王的所有爱,他一点也不留给……”

贝利亚说不下去。内心深处他渴望三宫魔的承认,哪怕只是一点奖赏。他就像一条狗,即使是吃残羹剩饭,也满足。

“我不想要这个世界……我也不想想要王座……”渡鸦悻悻地说,她从未经历过如此的绝望,“我只想要自由,亦或是解脱。两者没什么不同。杀了我,贝利亚。”

“杀了你?”贝利亚扬起一边眉毛,逐步走上王座下的石阶,拔出利刃架在渡鸦的脖子上,“杀了你我有什么好处?”

“我死了,你就能独享三宫魔的爱,他不会再沉迷于要让我爱上他,”渡鸦深谙地狱里的明争暗斗,准确地刺中贝利亚的弱点。或许正是因为她的聪明过人,三宫魔才如此想要将王位给她。

“父王不会允许,”贝利亚迟疑了,刀锋在渡鸦的脖子上割出血。

“想象一下没有了我的日子,即使他现在不允许,但只要我不在了,他的念想一定会随时间而消逝,”渡鸦以理以情都要动摇贝利亚的意志,“你会有一整个宇宙的时间来让他爱上你。只要我不在。有一天你也会坐上世界王座。”

“诱人,”贝利亚叹息道,“你想要怎么死?”

“用剑刺穿我的心脏,将我钉死在这个王座上……”渡鸦勇敢地说出这句话。她用尽全力才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死亡就在眼前,哦,甜美的死亡。

贝利亚几乎照做了。他扬剑对准渡鸦的心脏。

“停下!”三宫魔的声音震碎骸骨平原上的骨骼。

贝利亚当即吓得连剑都丢了,剑身哐当一声跌落在石阶上,“父王,”他转身低头行礼。

“你以为你在做什么?!”三宫魔震怒,渡鸦不可得解脱,不是现在。

“父王,容我解释,”贝利亚的声音里满是恐惧,他低下眼睛,不敢去注视三宫魔的六只眼珠。

“恶魔们,”三宫魔下令,“贝利亚王子犯了叛国罪,他想要杀死地狱的领主渡鸦。把他带下去,带到屠场,尽可能折磨他。”

“不,父亲!”贝利亚被拖走的时候仍喊,“父亲!”

三宫魔不为所动。

贝利亚被恶魔们一路拖过骸骨平原,再深入是平整的冰层,冰层之中布满窄小的阶梯,用作押送罪孽深重的灵魂。他被拖进地狱最深处的屠场。那有屠夫恶魔常年折磨不同的灵魂,如今他们会对他下刀。

贝利亚的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