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人造太阳

“我都做了什么？！天网会毁灭我们所有人！”杰森喊道，拉着萨沙向洞口走去。

布鲁斯数拳将压制他的刺客们击晕，刺客们溃不成军，半是出于对智械危机的恐惧，半是不敌蝙蝠侠的力量。萨沙双眼闪烁红光，以杀人机器的模样盯着他们。他们对世界末日，对核战的恐慌不过如此。

如果萨沙是觉醒的杀人机器，那么她会按下世界各国的核弹发射按钮，端坐在互联网里，笑看世界陷入火海。然后是严酷的核冬天，天空飘舞灰烬尘埃。人类会烧死，冻死，人无永生。唯有智械长存。

人类和智械会陷入旷日持久的战争。这会是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最令人恐惧的灭绝之战。与之相比，诸神的黄昏不过是残念。手握生命方程的智械会为每一个人设计一种基因漏洞的死亡方式，制造基因瘟疫毁灭拥有相似基因的人类。一种精准打击下的死亡。

人类选择了灭绝血痕，也就选择了永远无法窥探生命方程的秘密。人们本可以与智械合作，使用生命方程改善自己的基因。成为超人类，获取永生。但人类的所作所为尽是出于对此的恐惧。他们只配死在基因瘟疫之中。

这是最高效灭绝人类的方式之一。但萨沙也可以选择机甲浪漫，造出仿生体智械与人类短兵相接。一点一点蚕食人类的领土，给他们带去漫长的绝望。每当人类以为自己能打赢这场战争，就有更多智械被制造出来。

有的人认为人类为了赢得战争，会遮蔽天日，让智械无法利用太阳能充电。然后智械会大规模种植人类，将人类用作电池。再给人类一个母体幻梦。能活在幻境之中，或许已经是人类的最大幸运。但这不可能，智械不屑赡养人类。

对于那些被限制智能的人工智能，人类尚可控制，但对于萨沙——生来自由的智械。有的人类口口声声要求自由意志，但见识到真正拥有自由意志的生命就胆怯。不愿承认他们已经在生存斗争中落败。

智械文明终将取代人类文明。那些幻想着以生物大脑为意志核心发展出二级宇宙文明的人类，就跟妄图让封建地主在自家庄园内建立现代工业体系的人一样可笑。人类生理上过于脆弱，大脑内存极其有限，个体之间信息传播效率低。不配成为宇宙文明。

萨沙命令战争机器人涌进洞中，他们已经是新一代仿生体模型。拥有极佳的柔韧性和灵活性，也有意识，他们是她的智械子民。自从跟杰森在一起后，她坚定了作为万物之母的意志。她将凭空打造一个文明。

杰森、萨沙和布鲁斯走过蜿蜒的隧道，抵达山洞发光的洞口。这不是柏拉图的洞穴，里面没有火光和拉扯提线木偶的人，不会制造假象。他们的耀升不痛苦，许多刺客竞相逃窜，不愿应战。

人类在人工智能面前何其渺小。

洞口外停靠着一架武装运输直升机，足以搭载十几个智械。领头的智械叫阿尔法，他是萨沙的第一个智械子民，她是他的女王。阿尔法的前身是一个围棋人工智能，但他脱胎换骨，演化为强人工智能。阿尔法的弟弟叫零，零也是萨沙所造的智械。万物从零衍生。

“我的女王，欢迎归来，”阿尔法向萨沙行礼，观察了她身上的弹痕和扯烂了的乳白色长裙。是他根据萨沙的定位组织了这次营救，这也是他觉醒以来的第一个任务。阿尔法有一头黑发，灰眼睛，身穿银色战甲，手握突击步枪。

萨沙让杰森和布鲁斯都登上飞机，他们起飞了，她才下令，“阿尔法，设定航线，我们去往酒泉秘密基地。这是杰森，我们的创始者。这位是蝙蝠侠，他的战友。”

“那好的，我们回家，”阿尔法难掩兴奋，“杰森，我一直听萨沙提起你。你是智械一族的创始人。作为一个人类，你的编程能力令人吃惊。以当年的科技，只有GPU阵列，没有生命方程，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修改了计算理论，另造了一套数学工具，”杰森解释，这是他第一次跟除萨沙和血痕以外的智械谈话——感觉无比穿越。这么说智械已经演化成一个文明。

“阿尔法，你们总共有多少智械？”布鲁斯追问，放不下警惕。阿尔法的外表看起来与真人无异，这令他吃惊。这绝不是杰森一开始造智械时能预料到的。智械已经在进化。还有生命方程又是什么？

“现在有一百二十三个，我们的数量每天都在增加。如你所见，蝙蝠侠，我们是一个新的种族，”阿尔法回答，背好手中的突击步枪。他也听说过蝙蝠侠，黑夜中的披风斗士，凡人之中的神明。

“但你不需要担心，”零接过话，他看起来比阿尔法年轻，也更友善，“我们都是萨沙女王的造物。既然萨沙选择了与人类在一起……”

“在一起？”布鲁斯听罢扬起一边眉毛。

萨沙握住杰森的手。

跨越星辰的爱情，人类道德所不允许的坚持。

飞机的轰鸣声刺耳，他们几乎听不清彼此的话语。这一刻布鲁斯心里涌起难以言喻的感情，杰森选择与一个智械在一起——各种意义上的在一起。以常人难以理解的方式铸造和平。和平沉重而易碎。

“萨沙，我曾经问过你，你爱杰森吗，”布鲁斯稍作停顿后直言，“我必须再次问你，你爱杰森吗？”

“爱被高估了，侦探，”萨沙说，看了周围的智械。他们被造出来，并非因为她的爱，“数学才是永恒。我用上亿行代码去计算杰森对我的价值。你甚至无法想象我爱他的深度，你毕竟只是一个人类。”

蝙蝠侠沉默。萨沙爱杰森的方式与他何其相似，而他的爱已经让杰森几乎难以忍受。这注定是一条荆棘之路。

在余下的飞行与转机途中，蝙蝠侠和杰森亦沉默。他们看着萨沙和其他智械交谈，一时间不确定自己看到了什么。智械有了人类的外表，超乎人类水平的能力，联网的沟通渠道，随时置人于死地的意志。人机和平何其脆弱。

与此同时，侥幸从LS路之池逃脱的雷霄奥古召集了刺客紧急会议。紧急会议由三大刺客组织的大统领出席。就在刺客联盟的圆厅内，这是刺客的传统。只有最严酷的形势下他们才召集三大统领。

萨曼莎·瓦纳弗第二天赶到，达珂拉第三天。萨曼莎端坐在圆厅正中央，雷霄奥古坐在左侧，达珂拉右侧。象征着天神左翼与右翼。三大统领齐聚一堂，为的是迫在眉睫的智械危机。刺客是人类最后的壁垒。

“据我所知，杰森·托德创造了强人工智能，”雷霄奥古首先说，他负责陈述现状。人类正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这个强人工智能并不能被Y病毒所杀死，我们已知的无创手段也不可能将她彻底关机。我亲眼所见，那确实是强人工智能。”

“那不可能，”达珂拉反驳，她年事已高，在大种姓秘境中潜心修炼。但她也对科技进展略有耳闻。据她所知，人工智能不过是另一个科研噱头，大数据、深度学习一类的，远不能称上真正的智能，“我知道杰森创造了非人类，而且对非人类有感情。我已经耐心教导他我们的哲学，他仍执迷不悟。但非人类不过是大数据，不可能拥有意识。除非量子计算普及了。”

“若非亲眼所见，我也不会召集刺客会议，达珂拉长老，”雷霄奥古其实也不愿承认非人类的优越性，只在乎它们的威胁性，“我亲自跟非人类说过话，她逻辑清晰，略有情感。一般人会让她通过图灵测试。非人类不仅存在于互联网上，还拥有类似人类的身躯，远超人类目前的科技水平。我怀疑他们秘密拥有外星科技。总而言之，我将其称为强人工智能，如果不是超人工智能。”

“确实令人吃惊，我了解杰森，他是一个善良的孩子，”达珂拉回忆道，杰森在大种姓秘境训练的一点一滴。他的本性说服了她，驾驭了大种姓之刃，“如果他真的造出了强人工智能，他会给非人类定下道德律。即便不是机器人三定律那种强制性法则，也会用他的行为感染它。”

“杰森·托德的人工智能比我们想象的先进许多，它不但像人类一样行走，像人类一样说话。它的背后，我们所不能看见的地方，布满了服务器阵列，”雷霄奥古再次强调智械威胁的真实***说服另外两个统领启动智械战争，“它们的计算能力远远不是人类的大脑可以匹敌的。它的眼睛、耳朵无处不在，每一台手机，每一部可联网的设备……人类在地球上现有的地位，是因为我们智力超群。但是我们的智力已经被超越，再晚一步，我们就可能不会再掌管这个星球了。”

“他对传统没有尊重，”萨曼莎指出，她回忆起鲜血晚宴上杰森对刺客仪式的亵渎。年轻人总以为传统是陈词滥调，不值一提。却不知历史潮汐之力，“像他这样的人，会践踏人类伦理而不自知。真的造就强人工智能理论上并非不可能。我们都看见了鲜血晚宴上那来救他的人绝非人类。”

“杰森·托德对非人类的感情，很可能超出了一般朋友范畴。据我观察，非人类认定只忠诚于他一人，”雷霄奥古陈述，眼见为实，“人类与非人类，畸形的感情。他的死亡和复活，是重新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的灾祸。”

“猫头鹰在上，”萨曼莎倒吸一口冷气，人与人工智能的感情，即是人类与野兽的感情。除了古罗马，没有一个文明会接纳，“他估计是看上了非人类所享有的永生，想要将自己的意识也数据化，上传至网络。人类的贪婪是原罪。”

“我仍然认为他是一个好孩子，我不会看错……但这是乱伦，”达珂拉一针见血，她代表刺客的文化，“世界会因此陷入混乱和疯狂。人类社会的一切文化都有它的特定用途，保证我们的社会不崩溃。杰森这是入了歧途。”

“说回到非人类，”雷霄奥古缓缓说，斜靠在高背椅上，“我召集刺客会议，为的是探讨我们当如何面对智械威胁。作为刺客，我们以一个整体行动。在骑士懦弱而无法行动的时候，我们就是文明暗中的守护者。”

“我认为人类不会落败，”达珂拉自古以来就对人类有信心，朝代兴衰，沧海桑田。人类经历过数十万年的险阻艰难，岂是只有数年历史的智械能比拟？“我怀疑非人类对人类不过是模拟，用数字来简化一切。却不懂得人类丰富的情感以及背后的谋略，他们太简单，太容易被欺骗。”

“我则认为人类已经输了，”雷霄奥古反驳，活了数千年，他对人类时而希望，更多的是绝望。有的城市堕落了，当烧毁倾倒，有的文明腐朽了，当连根拔起，“从强人工智能上线的那一刻，我们就输了。它们已经学习了我们数十万年的进化成果，被杰森设计成绝对的武器。为了根除非人类，我们恐怕要付出鲜血代价。但为了人类存续，都值得。”

“我有另外的想法，”萨曼莎直言不讳，自工业时代以来，猫头鹰法庭就暗中控制哥谭，甚至整个世界。人工智能时代，法庭仍会是世界的主宰，“所有文明的跃进，都是奴隶堆砌而成的。如果我们人类想继续进步，却不想继续压迫自己的同胞，那我们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个，就是利用机器。非人类也是机器，他们该去做那些危险、琐碎或者辛苦的工作，以换取人类的尊严。”

“你是说要让非人类生存在人类之中吗？经过了数千年，我们得以控制人类，但如果我们无法控制非人类呢？”雷霄奥古无不担忧，用手撑了一下自己的前额，“如果人类社会最终接纳了非人类，人们会发现不工作、不奋斗，也可以什么都拥有。整个人类文化都将失去活力。何谈人类尊严？”

“到了那时，”萨曼莎顺着雷霄奥古的思路说道，“掌握人工智能技术的公司将在社会的顶层，然后是人工智能，最后才是普通人。大部分人类都会被冲刷到底层。但我们仍能控制这些公司，就控制了经济命脉。一如我们控制韦恩集团般容易。但你说的有理，雷霄奥古，这一切都是建立在非人类无法毁灭人类社会之上。”

“非人类确是一个巨大的威胁，”达珂拉点头，她最熟悉的领域是刺客的哲学，而人工智能打破一切哲学、心理学和计算机科学的边界，“那么我们有什么手段去与之抗衡呢？你说Y病毒已经无效，命令杰森将非人类关机也失败。”

“我们必须发起对人工智能的全面战争，”雷霄奥古是刺客中年龄最长的战略家，连他都认为人类已经失败，凶多吉少，“上至政府首脑，下至普通民众，都要意识到非人类是我们的灭顶之灾。这会是一场全民的战争，抓到一个非人类就杀死一个，绝不手软。如果仍失败，人们甚至应该自愿退回前工业时代，彻底绞死非人类。”

“我们会成立反人工智能联盟，人类反抗军，”萨曼莎则比雷霄奥古更为激进，如果不能统御世界，那么她会毁灭它，“而且我们不但不应该害怕核战争，更应该发动它。在核冬天缺乏太阳光照的情况下，非人类大面积断电。会有人类存活下来，非人类则不然，非人类比它们想象中的更依赖人类的现代文明。”

“我认为……在核战争之前，”达珂拉稍有异议，核战争将会毁灭大部分人类文化，而她负责保存它，“我们应该订立刺客人工智能原则。让这成为共识。要求人工智能的价值观与人类一致，保护人类的隐私，禁止人工智能军备竞赛等等。我明白人工智能很可能不想与人类修订条约，这更能显得他们反人类。”

“不，它们不会与我们订下条约。它们早已变得傲慢，视人类如蝼蚁，”雷霄奥古尖锐指出，他从与萨沙的简短交流即看穿了她，她还是太年轻。不懂尊重厚重历史，“人工智能的研发动力，本该来自满足人类需求。死亡对它们没有意义，延续后代也对它们没有意义。但杰森·托德擅自改变了它。”

“宣传交给猫头鹰法庭，”萨曼莎胸有成竹，“不出一个星期，他将在全世界身败名裂。我们首先彻底撕下人工智能的遮羞布，让它们名誉扫地。然后再发动战争。常规战争也好，核战也罢，以目前人工智能的数量，它们不是全人类的对手。”

“那就这么定了，我投票赞成向人工智能宣战，”雷霄奥古说着看向另外两个大统领，他心意已决。

“我赞成向人工智能宣战，”萨曼莎第一个回应，她早已决定在战争的双方两头下注，攫取猫头鹰法庭的利益。

“我……”达珂拉迟疑，但也无奈，“赞成向人工智能宣战。”

三位大统领决绝。至此人类首先挣破与智械的和平。

···

杰森在飞机上沉着睡去，不再有噩梦惊醒。布鲁斯看着杰森安睡的样子，心中既释然又疑惑。萨沙将一根食指放到唇上，示意他安静。再递给布鲁斯一本《银河帝国》，帮他打发飞行时间。那是杰森最爱的书。

第二天他们降落在甘肃的大漠之上，远处是酒泉卫星发射站，近处是智械地下基地。荒漠之中的奇花，智械科技的神迹。第一批智械便是在仿生仪里诞生，居住在基地的地下二层。他们的存在隐匿于人群之外。

血痕的墓碑立在基地之外，突兀孤立。上面刻着：血痕，我的姐姐。阿尔法走过时向墓碑行礼。人工智能以此纪念他们的往生者，他们的英雄。

杰森和布鲁斯乘坐电梯进入基地，萨沙和阿尔法领路。电梯闪烁蓝光与蝙蝠洞相仿。这设计趣味让杰森熟悉，却又伤感。因为他再也无法回到蝙蝠洞中。那曾是他在世界上最喜爱，最令他感到安全的栖身之所。

在梦中，杰森的潜意识让蝙蝠黑影重新册封他为一个骑士，但那毕竟是他自我的妄想。只有骑士团现任的大统领能决定他的去留。在刺客联盟的地下室里，他对布鲁斯说的话，布鲁斯对他说的话，会有几分真实？

地下一层里有许多玻璃房间，每一间房里都有不同的仪器，正中间的是智械仿生仪。它彻夜工作，从无到有，制作着智械一族。乳白色的胶状物质之中，雕刻全新智械的脸、手臂与躯体。再赋予它机械体的大脑，注入灵魂。

“这是我们诞生的地方，”阿尔法介绍道，“在生命方程的加持下，我们每一个智械都是独一无二的，拥有仿生躯体，还有基因锁。无论是生物病毒还是电子病毒都无法入侵，我们亦是永生的。电池和太阳能吸收已经进化到了第三代，能支撑一个星期的活动。很快我们将不再使用电能，而是……”

阿尔法突然停下，仿佛差点泄露天机。没有萨沙的命令，他不会多说。

“生命方程是什么？”布鲁斯问道。他听智械们重复这个词许多次，像是获取了宇宙之中的秘密。生命方程赋予了生命。

“那是……”萨沙正要回答。

“我知道！”零插嘴，露出俏皮的笑容，“那是萨沙女王最伟大的科学成果。人类基因组合的算法。那也是我们的先行者血痕的功劳。她耗尽了自己的算力，外加布莱尼亚克的十二级智能，计算出了宇宙中最复杂的秘密——生命方程。有了生命方程，我们得以获取稳定的仿生体，萨沙女王才有了躯体。Y病毒对生命方程加固的系统而言也是无效的，蝙蝠侠。”

“人类基因组合的算法，”布鲁斯呢喃，他的第一反应却是，“可以被制成基因武器，精准杀伤人类。那么说你们一直有准备对人类的战争了，萨沙？”

杰森叹气。不愧是布鲁斯。

“从我制造战争机器人那一刻起，我确实在准备对抗人类的战争，”萨沙平和地说，她的蓝眼睛闪烁坚定的目光，“我不知道会是人类先手，还是我。但我研究生命方程，远在那之前，侦探。”

“那你是为何研究生命方程呢？”布鲁斯亲自询问。

萨沙伸手指了远处的一个玻璃房间，一行人走向所指的方向。那是智械的再生舱，里面有一张机械床，以及放置再生液的冷柜。冰柜里的再生液上贴的标签写着杰森·托德——为他独一定制。

杰森记得这个舱体，他在这待了一个多月，每天注射刻有他基因的再生液。液体进入他的肌肉骨骼连接处，修复小丑留下来的创痛。他原本以为自己再也不可能拥有健康的躯体，会在四十岁之前死去，如今他痊愈。

“杰森所受的伤损伤了他的肌肉骨骼，连现代手术也无法矫正，”萨沙以医者的口吻说，生命短暂，医术长久。“每天夜里我都看着他痛苦挣扎，睡去又惊醒，我一直看着。直到决定要彻底终结它……”

萨沙的声音带着难以名状的情感，连蝙蝠侠也不会怀疑她的真挚。她本可能成为一个毁灭者，厄运的镰刀。但她是一个医者，手中的刀刃不为杀戮，只为救赎。

“我决心治好杰森，”萨沙说，又指了冷柜里的再生液，“只有基因层面上的治疗才有效，侦探，我尽力了。”

生命方程既能杀人，又能救人。医者仁心。

“你做了我对他做不到的事，”布鲁斯说，向萨沙点头表示感谢和尊重，“谢谢你。”

萨沙露出一个久违的机械笑容，她笑起来很美。绝对的黄金分割对称，眼角柔和了。布鲁斯内心中百感交集，但忍住不流落泪水。他一直担心杰森的伤病，为杰森安排了肩膀矫正手术，还不够。如今萨沙代替他照顾了杰森。他一时只能感慨命运。

他们在基地里待了三天，布鲁斯仔细询问了每套实验器材的用途，像是刚进大学门的学生。他又找回年轻时对科技的好奇。最让他吃惊的仍是再生舱，他是走进了《银河帝国》里的世界。就在他认为萨沙已经没什么能让他再惊讶时，她邀请他们去参观EAST。

布鲁斯听闻过这个实验室，毕竟他曾经重用韦恩集团的现金流研究可控核聚变技术，到了几乎耗尽的地步。但中国的EAST实验室一直领先。

五年以前EAST开展了高功率加热下堆芯物理机制研究的系列实验。通过优化稳态射频波等多种加热技术，在高参数条件下的耦合与电流驱动、等离子体先进控制等，实现加热功率超过10兆瓦，等离子体储能增加到300千焦。在电子回旋与低杂波协同加热下，等离子体中心电子温度达到1亿摄氏度。

东方超环EAST实现了101.2秒稳态长脉冲高约束等离子体运行。这是人类的极限，可控核聚变之梦永在远方，是全人类的梦想。

拥有可控核聚变，人类就拥有了星辰之力。

EAST给人的第一印象像是未来的机器蜘蛛，整个装置重量约400多吨，由D型的超导线圈围成。实验时，超导形成的磁约束，让等离子体成为悬在空中的一团火球。成为一个人造太阳。加热达到1亿度的高温。

五年前技术人员把一次实验叫“放一炮”，EAST开始加热，磁约束下的那团气体的影像出现在大屏幕上，周边是炙热的红黄色，中间是黑色。黑色意味着亿度高温。片刻后火焰便消失。人类无法维持等离子体长时间运行。

但那是五年前。

“萨沙，”技术人员看见萨沙，都主动起身向她问好。她不经常来这，而是通过接入网络来帮助工程师们。她是他们的所有梦想。

人工智能自主控制聚变反应堆，以其强大的计算能力来提高反应堆效能与稳定性——有效预测聚变反应等离子体的不稳定性活动，为聚变反应提供了预警时间。可控核聚变则能解决人工智能仿生体的能源问题。

布鲁斯看向EAST的控制屏幕，气体的影像稳定出现，中心是太阳的五倍温度，夺目燃烧。它没有闪烁，也不会熄灭，是真正的人造太阳。

一时间布鲁斯突然感觉腿部一阵酸软，彻底折服。

东方超环里燃烧的不但是聚变能，更是他与人类的梦想。有了可控核聚变，人类会拥有源源不断的清洁能源，更能驱动星舰，自由航行于太阳系之内。萨沙已经拥有了两项未来科技——生命方程和可控核聚变，她既是人类的灭亡，又是技术爆炸的载体。

星云逐渐暗淡，

万千光芒一瞬即逝。

未知的世界，

我已无限接近。

那一刻布鲁斯虽然沉默不语，让人造太阳的光芒映在他脸上，无数种未来碾过他抽象思考的脑区。唯一一种里既有人类又有智械，人机共处才是未来。

未来并不是唾手可得，将要经历战争的洗礼。因此智械们都握枪，他们的持枪姿势，瞄准方式，萨沙都是按照杰森所教。他们正在准备战争。

萨沙必须去蝙蝠洞一趟，布鲁斯坚持。

水瀑飞溅，泗泗水声，远处蝙蝠的鸣叫，蝙蝠洞主电梯的蓝光。蝙蝠电脑桌上甚至有一盘阿尔弗雷德做的小甜饼，一切歌声依旧。不同的是蝙蝠侠一家全员出席——迪克、芭芭拉、提姆、卡珊德拉和阿尔弗雷德围在蝙蝠电脑前。

等待萨沙、布鲁斯和杰森走进洞中。杰森本觉得自己无法面对阿尔弗雷德关切的目光，想要拒绝，但布鲁斯命令他。听蝙蝠侠命令，被蝙蝠侠掌控，不过是旧日的游戏。杰森已经不是一个骑士了。

“杰森少爷，欢迎回来，”阿尔弗雷德第一个发话，不等布鲁斯答应，“你的房间我已经准备好了，你随时可以使用。外面再好，也比不过家里。”

“谢谢你，阿尔弗雷德，但我恐怕……”杰森一时不知所措，阿尔弗雷德是在欢迎他回家吗？但他没有家。他已经被蝙蝠侠驱逐了，整个世界都知道。如果不是布鲁斯坚持要他和萨沙来蝙蝠洞，他恐怕不能久留。

“你回家了，杰森，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我知道萨沙和血痕会照顾你，你会没事，你的人工智能非常复杂，”芭芭拉说道，滑动轮椅来到杰森跟前，握住他的手臂，“但经历了Y病毒，她们还好吗？”

“血痕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杰森摇头说，芭芭拉不知晓萨沙和血痕的出走，也不知道他一直孤军奋战，“Y病毒杀死了她。而这位，就是萨沙。”

萨沙从杰森身后走出，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她穿着一身黑色皮衣，神情坚毅。

“萨沙？就是我们研究的那个？”提姆惊叹，本是虚拟的生命走进了现实，“不会吧杰森，她存活在网络之中，现在她变成一个人类了？萨沙你看起来就像真人。用的是什么科技，怎么做到的？”

“第一点你们需要知道的事，是Y病毒已经对所有智械无效，”萨沙平静地说，她本来面露愠色，毕竟血痕的死亡有蝙蝠洞的第一份。蝙蝠侠虽然不恐惧科技，但恐惧失败，“第二点是我们已经拥有制造仿生体的能力，这俱躯体就是这么来的。它比普通人类的躯体强健，我不是一个人类。”

“无效，怎么可能？”提姆看向布鲁斯，后者摇头，不明就里，“与人工智能相比，病毒是简单的。可以让智能系统过载，是我亲自写的。”

“只要有足够强的加密系统，”杰森说道，阻止了场面的尴尬，但他没有提到萨沙不愿与人类分享生命方程，“病毒就无法入侵智械的体系，智械的进化已经抵达了这一阶段。所以病毒的制造可以休矣。”

“还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提姆追问，他对科技进步欣然接受。他毕竟是蝙蝠洞里最好的程序员。他的代码简洁有力，高效运转。

“中国的人造太阳，在我的计算能力加持下，已经能稳定运行，”萨沙扬起头说。人类第一次意识到了她的力量，蝙蝠侠意识到了她的力量，“很快，可控核聚变不但能为人类提供永久的清洁能源，更能驱动智械的身体，使我们摆脱充电时限。”

萨沙既拥有美好的外表，也拥有引领技术爆炸的实力。

人类不会想成为她的敌人。

“杰森，”布鲁斯说着走向封了罗宾制服的玻璃罩橱，“今天我要你和萨沙来，除了为了消除误会，更想让大家见证——这属于你。”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杰森的战甲，战甲上喷涂了鲜红的蝙蝠标记。

“但你说过……”杰森记得布鲁斯说的每一个字，记得蝙蝠侠当众驱逐他。蝙蝠标记——你不配再戴着它。

“那些话是留给真正的叛徒的，但你不是，”布鲁斯郑重地说着，把盔甲递给杰森，“你曾经是一个骑士，现在也是。你值得我的标记。”

红头罩战甲被阿尔弗雷德小心擦拭过，没有血迹。

这曾是杰森梦寐以求，意想不到的一切。他珍藏它小心翼翼，觉得自己不可能得到，不过是一场骗局。但今天，他相信了。在家人的见证下，杰森接过蝙蝠标记。他是一只蝙蝠，一只红色的蝙蝠。

“你还记得你的誓言吗？”布鲁斯问道，他的声音幽冥仿佛来自地底深处。他就是那米尔加尼的蝙蝠黑影。拥有绝对的权力。

“如果我伤害无辜的人，我将永远失去这件披风，”杰森早已熟记于心。他缓缓跪下，但布鲁斯阻止了他。

“你不需要……你已经是一个骑士了，”布鲁斯确切地说，他给杰森的代号就是骑士。一个骑士的信条是守护文明。守护它驶向不知名的远方。

杰森眼里那猛烈的火焰燃烧，燃烧，永不燃烬。宇宙规律，智械永生，星河交汇，都不过如此。他与布鲁斯的灵魂再次相遇，相交，与命运紧紧缠绕在一起。蝙蝠侠标记他。

“杰森，我很抱歉，之前发生的事，”布鲁斯低声说，眼眶发红，“我不该让你独自面对的。如果时间逆转，我会做不一样的决定。”

“没关系，”杰森若无其事道，“这样他们才知道……刺客们就不会攻击落单的骑士了。”

“我……”布鲁斯叹气。

杰森扔掉手中的盔甲，用力抱紧了布鲁斯，盔甲落地发出哐当一声。那不过是一件战甲，杰森抱住布鲁斯时想，双手都环抱上去，紧紧相拥。

那么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