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荷有半年多没有来旧水坑工业区了,大学暑假,几乎都在这里做生产线工人,这里再熟悉不过。
街边那些楼层略微高几层的,是工人住的出租屋。虽然工厂里提供宿舍,但是很多都是夫妻两个人,或者是家里的亲戚一起在这里打工,多数人都愿意自己租房住。
出租屋的屋主用广东话说叫做包租婆或者包租公,通常都是包租婆多一些,他们都是本地人,说着一口广普,带租客们去看房子。
说是房子,其实就是个十几平米的房间,里面有一个直角隔开的小卫生间,然后租住的人,就直接在墙上弄两颗钉子,拉上一块布就当作是卫生间的门了。
在卫生间对着的地方,中间空一点够一个人来回转身的位置,然后用混凌土弄个一米左右高宽的台子,下面或者台子的旁边放煤气罐,台子上放一个单的燃气灶,剩下的位置正好够放一个切菜的砧板,边上再摆一些简单的餐具。这就是普通工人们简单的厨房与卫生间了,一日三餐和洗漱就在这小小的三五平米内完成。
在房间最靠里的位置,放上一架最普通的铁质上下床,当然这都是由房东来提供的。所以不管你是住一个人还是几个人,这个铁质的上下床就是当地房东提供的标配了。
租好房后,自己再买上几个塑料的小凳子,一张可以收放的简易桌子,家具就算齐了。
之后再自己去买些生活必须品,添置些油盐酱醋茶,这个小小的房间就成了他们工作一天后休息的港湾,虽小却也五脏俱全,足够遮风挡雨。
工人们下班后就在那些小巷子里的菜店里买些菜,回到出租屋那个狭小的灶台,做上一餐合口味的饭菜,算是对一天辛苦的慰藉了,虽然饭菜简单,屋子窄小,但是他们依然觉得生活有滋有味。
当人们还在为,如何能好一点生存下去而努力的时候,那么物质的享受自然是不可能排在前面的。
他们只不过是普通的工人,各方面原因使得他们没有高超的生存技能,唯有靠勤劳的双手去存活,发扬勤俭节约的传统美德,能省则省,尽可能多的存下钱,寄给远在家乡的孩子和父母。
时代的步伐太快,各项科技都在飞快向前发展,就连人们走在街上的步伐似乎都有人在不停的催促,谁会去关注或是在意这些生活在最底层的流水线工人呢?
这个时候的工厂效益是很好的,工人们基本每天都要在厂里工作十一个小时,加上吃饭的时间,每天在工厂里呆的时间几乎都在十二个小时以上。
通常都是工厂出租屋两点一线,周末会和几个工友一起去买个菜,或都去附近不需要门票的公园走走看看。
他们做得另一件较多的事情,是去外面的电话亭给家里的老人和孩子打一通电话,又或者刚刚成年的小姑娘、小青年给自己的同学朋友打一通电话。
这里打电话是很便宜的,在这年代里如果用手机电话得好几毛一分钟,而那时候摁键手机对于普通民众来说也是新事物,价格自然高昴,舍得花钱买的人并不多,即使是有手机的人也愿意到这里打长途,因为便宜。两毛每分钟,打十分钟、二十分钟再送你十分钟,比手机打电话划算太多。(开这些电话亭的人,其实一开始也是来这里做工人的,但他们头脑灵活,也不喜欢工厂那机械一般的工作,于是慢慢有人开始自己出来做些小生意)
唐荷也曾体验过花一两块钱,可以和家人说上半小时的时光,来这里她仍然会习惯性的进去给父母打一通电话,仿佛和昨天一样。
这些工人们再普通不过,甚而每个普通人的背后,都有着自己不普通的人生与故事。
唐荷到周友强与陈冬凤的出租屋时,他正在看美国职业篮球赛,这倒是个不错的爱好与娱乐方式,起码健康而且积极。
今天周六,她知道这个周,周友强是上夜班,陈冬凤上白班,周末没有休息要加班,所以她选这个时间过来了。
在这样的工厂里,是不会理会员工的个人生活的,只要你在上班时间,机械一般做好手里的产品,按时上下班就万事大吉。所以就算陈冬凤将别人的照片偷偷贴到了宣传栏,但是并没有影响到她的正常工作。
但唐荷却并不知道,贴照片这件事。
周友强没有想到唐荷会来,有些意外,但也很快猜到唐荷来是为了什么事情。他
给唐荷倒了杯水:“小正正呢!你把他放哪里了,也不带过来?”
“送去爷爷奶奶那里了,两个老人想他了,正好周末就送去了。”
“你舅妈去找过你了吧?”
“嗯上周她去找过我了。舅……”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和你舅妈的事情,你们就不要管了,我们都已经四十多了,权衡利弊如何取舍心里有数的,你也有自己的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那你跟那个女人是真的?”
周友强哼哼苦笑两声:“行了小荷,我们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吧,都一把年纪的人了,会处理好自己的事情的,你别管了。”
唐荷听周友强的回答,她有些担心起来了,似乎他越是不愿意说,越说明了事情可能已经发展到了难以迅速解决的阶段了。
但她也不好一再的去追问。
唐荷看着自己的舅舅似乎比以前瘦了些,:“舅,你的血糖降下来没?”
周友强盯着电视:“老样子,医生说了吃清淡些,该忌口的要忌口……”
一年前周友强检查出血糖高出正常范围值许多,人在生命出现了警告的时候一般都会自觉起来。
像唐荷的公公抽烟抽了一辈子,谁劝他戒都没戒得了,但去年患了几个月的口腔溃疡,不用人说就戒掉了。
医生通知周友强血糖偏高,要注意控制后,他饮食方面很注意,也开始了锻炼,每晚和每早都跑步减体重。
一年多下来体重下来了很多,明显瘦了,原来一扇门周友强往那一站基本不剩下空间,现在看来却能过一个正常身形的人了。
唐荷并没有等到陈冬凤下班就走了,周友强也没有留她在那里吃晚饭,他没有心思留她,只说有空了去看小正正。
唐荷刚刚离开没有多久,周友强的手机响了。
他打开手机一条消息跳了出来:“友强你在吗?”
是方赛妲的消息,他用食指在手机键盘上一个键一个键的摁着,:“我在”
刚发出去,又一条消息跳出来:“我在森林公园。”他又用那略显缓慢的速度回了一条:“好,我来找你!”
方赛妲回了他一个“好”,周友强脸上笑了起来。起身对着镜子照了照他的发型,又用定型水喷了喷,将四周略微稀疏的头发往中间拨,尽可能的遮住那有些反光的头顶。
理了理自己的衣衫,然后锁上门,抬头挺胸大步流星的朝着情人约的地点走去。
此刻他的眼里、心里、脑子里,只有那个比自己小了十二三岁的女人,至于妻子陈冬凤,看了一辈子了,如今斑点爬满脸,皱纹也上来了,而情人方赛妲温柔又乖顺,脸与身材看起来都比妻子顺眼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