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109▄

齐国太尉陈显达,督帅平北将军崔慧景的军队四万人,去袭击魏国,想收复雍州五个郡。魏国派遣将军元英抵御陈显达的军队,陈显达同元英作战,多次击败魏兵,就这样攻打马圈城四十天,城里粮食吃光了,就吃死人肉和树皮。魏军想突围逃跑,一时斩获好几千人。

陈显达进了城,将士们抢着争夺城里的丝绢,就没有去追赶魏兵。然后陈显达又派遣军主庄丘黑进兵攻打南乡,也攻陷了它。魏王拓跋宏对任城王元澄说:“这次陈显达侵扰,朕不亲自走一趟,我看是不能征服他的。”

于是拓跋宏由洛阳出发,命令于烈留守京城,任命左卫将军宋弁兼任祠部尚书,掌理七兵曹事来辅佐他。因为宋弁对于吏治精熟勤勉,所以受到的隆恩待遇仅次于李冲。拓跋宏到达马圈城,命令荆州刺史广阳王元嘉切断均口,以阻挡齐军的归路,元嘉是拓跋建的儿子。

陈显达率领军队渡过均水到了西岸,占领鹰子山筑城,军士们心情沮丧惶恐,每次和魏兵作战,多次战败。魏国武卫将军元嵩取下头盔冲锋陷阵,将士跟着他冲锋,齐兵大败而溃,军主崔恭祖、胡松用黑色布幔包裹着陈显达,几个人担负着他,由小路从分碛山出均水口向南逃走。左军将军张千战死,一时士卒死的有三万多人,魏兵一直追赶到汉水边才回去。因此接收了陈显达军中的物资有好几亿,都颁赏给将士。

陈显达北伐军队进入汋均口的时候,广平人冯道根向陈显达建议说:“汋均水水流湍急,前进容易后退困难。魏军要是守住险阻的隘口,那就进退两难了。不如在酂城放弃船只,从陆路徒步前进,部队前后相次列阵击鼓向前,那么攻破魏兵是肯定成功的。”

陈显达没有采纳他的建议,冯道根本是带着自己私人的家奴、亲戚来从军的,到了陈显达夜里败走,部下不认得山路,而冯道根每到险要地方就下马指路,部队兵士全靠他才得以保全。接着,崔慧景也放弃了顺阳撤兵回来,朝廷于是诏令任命冯道根为汋均口的戍副。

陈显达一向享有威名,但这时却大受损伤,御史中丞范岫奏请免除陈显达的官职,陈显达也自己上表要求解除职务,但都没有得到批准,只是改任陈显达为江州刺史

这一天,魏王拓跋宏突然害病,非常严重,十天也不接见侍臣,守在左右的只有彭城王元勰等几个人罢了。元勰在内侍候医药,在外总揽军政国务,远近对他肃然起敬,没有人有其他的议论。右军将军丹阳人徐謇精通医术,当时就在洛阳,于是急忙把他召来。

徐謇到了以后,元勰流泪握着他的手说:“你要是能治好至尊的病,就可以得到以外的赏赐,要不然就会有难以预料的惩罚。这不仅关系到你各人的荣誉,也关系到你的死活。”

元勰又暗中在汝水岸边筑高坛,依照周公旧例祭告天地及显祖,要求让自己代替魏王去死。等到拓跋宏病情稍有起色,于是从悬瓠出发,就来到汝水边驻扎下来,然后聚集百官,请徐謇坐到上座,称赞他的功劳,任命为鸿胪卿,封做金乡县伯,赏赐他一万贯钱,各王爷另外给的赏赐,都不少于千匹布帛。

自从拓跋宏有病之后,彭城王元勰就常住在宫中侍奉医药,日夜不离,吃的喝的都一定要先尝试了再进奉,时常蓬头垢面衣不解带。拓跋宏生病久了容易发怒,近侍不合旨意,动辄就要砍头。元勰每每察言观色,找机会多次想法劝阻,因此挽救了不少人的性命。

后来任命元勰为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元勰推辞说:“臣侍奉陛下的疾病没有空闲,又怎能统领军务?希望另请一位王爷,让他总揽军权,臣可以专心侍候医药。”

拓跋宏说:“侍奉疾病和掌理军务都依赖你了,我已病到这种地步,很担心不能好转,能够安定六军、保全社稷的,除了你之外还会有谁?怎能容许再另外请人,要这么违背我对你推心置腹的托付呢?”

由于拓跋宏病得很重,就只好北还,到了谷塘原时,他对元勰说:“冯后长久以来不守妇道,我死以后,你可以赐他自杀,就用皇后礼仪安葬她,或许可以避免冯氏家门的丑事宣扬出去。我的病情更坏了,大概是好不了了。现在虽挫败了陈显达,但天下还没有平定,嗣子又年幼弱小,江山社稷就全依靠你了。霍子孟、诸葛孔明以异姓臣子的身份接受顾命托孤,何况你是亲属贤臣,怎么会不全力承担呢!”

元勰流着眼泪说:“布衣之士,还能为了知己奉献生命,何况臣是先帝的儿子,陛下的亲弟弟呢?但是臣以至亲身份长久参与机要大事,恩宠和威望光辉显赫,海内没有人能赶得上。臣本来应该接受而不推辞,正是依恃着陛下像日月般的圣明,宽恕我知进忘退的过错罢了!现在又委任我做元宰,总揽朝政军机大权,有震撼人主的名声,因而取罪是肯定的了!过去周公是大圣人,成王是贤明的君主,还难免产生怀疑,何况是臣呢?如果这样,那么陛下爱护臣下,到最后只怕不能始终如一,以保全君臣之义的美名啊!”

拓跋宏沉默了很久说:“仔细想想你的话,从道路上实在难以反驳。”

于是亲自诏令告谕太子说:“你叔父元勰清逸高雅,不接受美好的赏赐,如白云一样高洁,不贪荣华,舍弃官职,其本心如松柏翠竹清高。我自小同他相处,交情深厚,不忍心同他分离,我死了以后,你要听由他辞去官职,脱身俗务,来顺从他谦虚自抑的性格。”

然后任命侍中、护军将军、北海王元祥做司空,镇南将军王肃做尚书令,镇南大将军广阳王元嘉为左仆射,尚书宋弁为吏部尚书,与侍中兼太尉元禧、尚书右仆射元澄等六个人辅佐政事。这一日,拓跋宏在谷塘原驾崩。

拓跋宏爱护几个弟弟,相互之间始终无隔阂,曾经从容地对咸阳王元禧等人说:“我死后,子孙万一不肖,你们看情况而办,能辅佐就辅佐,不能辅佐就取而代之,不要使江山被别人夺了去。”

他亲近任用贤能的人,乐于接受别人的意见,精心勤勉治理事务,早晚不倦怠,常常说:“为人君怕的是不能用心公正,推诚布公于人,能够做到这两点的,即使是胡、越之人,也可以让他们成为兄弟。”

他执法虽然严厉,对于大臣没有包容宽恕的,但是若有小的过错,常常略过而不计较。曾在食物中发现有虫,左右的人奉送羹汤误伤了他的手,他都笑着宽赦了。祭拜天地,迎五行神袛的五郊,宗庙朝日夕月的二分之祭,样样都亲自主持仪礼。每次出宫巡行游玩及用兵,有司奏请修整道路,拓跋宏就说:“大略修整桥梁,便利马车通行就可以了。不要除去青草,把草地铲平了。”

在淮水南岸行军,就好像在境内一样,禁止兵士践踏伤害小米、稻谷,有时砍伐了百姓的树木以供军需,都留下丝绢赔偿。官室非不得已不修缮、衣服破旧了,洗刷过了又再穿,马鞍和马勒口只用铁木制作而已。

拓跋宏年幼时力气很大,善于射箭,能用手指弹碎羊的肩胛骨,射击禽兽没有不命中的。到了十五岁以后,就不再畋猎,常对史官说:“时事要据实直写,为人君主的福威全在自己手里,没人能控制他的。如果史书不记他的缺点,还有什么使他畏忌的呢?”

彭城王元勰与任城王元澄认为,陈显达离去不很远,怕他知道拓跋宏死了,又回头反击,于是秘不发丧,把尸体仍然放在御用卧车中行走,只有两王和左右几个人知道皇帝已死。元勰出入神色没有变化,奉送饮食,进奉医药,奏事请求皇帝决断,都像平日一样。

几天后到了宛城,仍旧一路载着卧车,内外没有人知情。然后派中书舍人张儒奉了诏令去征召太子前来,并秘密把消息告诉留守在京城的于烈。于烈只安排该做的该保留的,一举一动也没有什么改变。直到太子到了鲁阳,见到了拓跋宏的棺木,才发布丧事即位皇帝。

彭城王元勰跪着交授几张遗敕,东宫属官多数怀疑元勰有谋叛意图,都暗中防备他,而元勰对他们推诚布公,事奉新君也竭尽人臣礼仪,朝中终究不再有嫌疑。咸阳王元禧到了鲁阳暂且留在城外观察,唯恐有所叛乱,过了好一些时候,才进城对元勰说:“你这一路,不仅勤劳辛苦,也实在危险。”

元勰说:“兄长年纪大些,见识高远,所以了解什么平安危险的事,彦和手握着蛇,身骑着虎,倒也不觉得艰难。”

元禧说:“你是恨我来得晚了吧!”

然后,元勰等人以拓跋宏的遗诏赐令冯后死,北海王元祥叫长秋卿白整入宫给皇后毒药,皇后奔走呼叫不肯喝,一面说:“皇上哪会有这种心思?这是那些王爷们要杀我而已!”

白整上前抓住强迫她,于是冯后喝下毒药就死了,把她埋在洛阳城南。咸阳王元禧等人知道冯后确实死了,于是互相对看着说:“假如没有遗诏,我们兄弟也应当拿定主意要把她除掉。朝廷怎么能让一个不守孝道的妇人宰制天下,而杀戮我们呢!”

魏王元恪想任彭城王元勰做宰相,元勰好几次陈述先皇帝的遗旨,要求顺遂自己素来的志向,元恪对着他悲伤哀恸。元勰恳请不已,于是任命元勰做使持节、侍中、都督冀•定等七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定州刺史。元勰还是坚决推辞,元恪没有答应,于是他只好前去上任。

任城王元澄因王肃是寄居的江南人,权位却在自己之上,心里很不满意。刚好齐国投降过来的严叔懋,告发王肃计划逃回江南,元澄就阻止王肃到尚书省就任,上表呈奏说是王肃计划叛逃,主事的官吏核验完之后,又没有实据,于是咸阳王元禧等人奏明元澄,擅自禁止宰辅人员入宫,就罢免了他的官职,回到自己的宅第,不久派为雍州刺史。

元恪追尊皇妣高氏为文昭皇后,同拓跋宏一起接受祭祀,把旧坟修整,号称终宁陵。追赐文昭皇后的父亲高飏爵位为渤海公,谥号为敬,让他的嫡孙高猛因袭爵位,封皇后的哥哥高肇做平原公,高肇的弟弟高显做澄城公,三个人同一天接受封号。

元恪从来不认识各位舅舅,直到这时才赏赐衣服、头巾召唤入见,他们都惶恐得不知所措,几天之内就富贵显赫。又援引拓跋宏的遗诏,三夫人以下的宫眷都打发回家。元恪即位以后,不同朝廷士人接触,专门亲信宦官及身边左右执刀的护卫,承应敕命的应敕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