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106▄

起初,魏文明太后想废除魏王拓跋宏穆泰直言极谏才作罢,因此穆泰深受拓跋宏的宠信。待到拓跋宏南迁洛阳,所亲近任用的多数是中州的儒士,宗室和代地人往往心里不高兴。穆泰由尚书右仆射出任为定州刺史时,自己陈述因长久生病,南土温湿病情就加重,要求做恒州刺史,拓跋宏便把恒州刺史陆叡换做定州刺史,任命穆泰代替。

穆泰到了恒州,陆叡还没有出发,因为两人打算叛乱,暗中勾结镇北大将军乐陵王元思誉、安乐侯元隆、抚冥的镇将鲁郡侯元业、骁骑将军元超、阳平侯贺头、射声校尉元乐平、前彭城镇将元拔、代郡太守元珍等人,一同推举朔州刺史阳平王元颐做君主。陆叡认为洛阳的政治清明,要穆泰推迟些行动,穆泰因此没有发动。

穆泰本名石洛,是文成帝拓跋弘赐的名字,因是功臣的子孙,娶章武长公主拜为驸马都尉,掌管羽猎四曹事务,赐爵位冯翔侯,升任殿中尚书,加授散骑常侍、安西将军,进爵为公,出京任镇南将军、洛州刺史,依例降为侯。不久征召右光禄大夫、尚书右仆射,又出任使持节、镇北将军、定州刺史,改封为冯翔县开国侯,食邑五百户,升为征北将军。

元颐假意准许穆泰等人的推举来安定他们的心,而秘密地把情况向拓跋弘奏明。执掌吏部尚书职事的任城王元澄正有病,拓跋宏在凝闲堂召见他,对他说:“穆泰计划叛乱,煽诱宗室。假如真的起事,如今刚刚迁都,北地人依恋旧土,南北纷扰,朕在洛阳就不安稳了。这国家大事不是你不能办好,你虽然有病,且勉强替我走一趟,仔细观察他们的情势。倘如他们力量微弱,就直接去抓住他们。若是已经强盛,可以宣布我的旨意调动并州、肆州的军队攻击他们。”

元澄回答说:“穆泰等人愚蠢昏乱,正是由于依恋旧土,才想出这一谋划,不会有什么深谋远虑。臣虽愚笨懦弱,足以制服他们,希望陛下不要担忧。我即使有一点小病,又怎敢推辞呢!”

拓跋宏笑着说:“任城王能够肯定走一遭,朕还担忧什么呢!”

于是授给元澄符节、铜虎符、竹使符,还带了天子左右御仗的卫士,让他掌管恒州的一切事物。元澄到了雁门,雁门太守夜里来报告说:“穆泰已经领了军队往西去投奔阳平王了。”

元澄命令立即出发追赶,右丞孟斌说:“事情未能筹划,应该按照敕令召集并州、肆州的军队,然后缓慢前进。”

元澄说:“穆泰既然图谋叛乱,应该占据坚固的城池,而他却去投奔阳平王。度量他的所作所为,该是他势力薄弱。穆泰既然没有抗拒我,无故发动军队是不恰当的。只要尽快去镇压,军心自然就会安定下来。”

于是兼程加速赶路,先派治书侍御史李焕单人匹马进入代都,给他个出其不意,去晓谕穆泰的党羽,告示他们祸福厉害,都不再替穆泰所用。穆泰无计可施带领手下几百人攻击李焕,不成功而逃出城西,李焕追上捉住了他。元澄随后也跟着到来,彻底查究他的党羽,抓住了陆叡等一百多人,都关进到监狱,民间因此安然无事。

元澄把一切写成表章陈奏上去,拓跋宏十分欣喜,于是召见公卿,把奏表拿给他们看,对他们说:“任城王可说是社稷之臣,看他的起诉之辞,真是皋陶也比不上他啊!”

回头对咸阳王元禧等人说:“你们碰到这种情形,就不可能办理了。”

拓跋宏到达平城,召见穆泰、陆叡的党羽讯问,没有一个人呼喊冤枉的,当时人都佩服任城王元澄的明察。穆泰与他的亲戚、党羽都伏法被杀,独独赐令陆叡在狱中自杀,并宽宥他的妻子、儿子,都流放到辽西做百姓。

当时代地的旧族,多数与穆泰等人合谋,只有于烈没有牵涉到,拓跋宏因此更看重他。拓跋宏因为北方的酋长和侍候的人怕夏天炎热,就听由他们在秋天到洛阳朝见,春天再回归部落,当时人称他们为雁臣。

太子元恂不好学,身材一向肥胖,苦于河南地方天气炎热,常想回到北方去。拓跋宏专门赐给他衣帽,元恂却常常私下穿着鲜卑的衣服。中庶子辽东人高道悦还几次直率地劝阻,元恂因此厌恶他。这一日,拓跋宏到嵩高去,元恂和左右的人密谋叫来马匹,骑着轻快的马疾驰到平城,亲手在宫中杀了高道悦。领军元俨严厉约制门卫防止叛乱,到夜里才安定下来。

第二天早晨,尚书陆琇快马去向拓跋宏启奏,拓跋宏大为惊骇,就把这事保密下来,直到汴口才回洛阳。于是召见元恂,数落他的罪过,亲自与咸阳王元禧轮流用棍子打了一百多下,然后让左右扶着他出去,关押在城池的西边。元恂直到过了一个多月才能站起来,随即鼓动吐京胡反叛。

拓跋宏诏令朔州刺史元彬执掌汾州的职事,带领并州、肆州的军队前去讨伐吐京胡。元彬派遣统军奚康生攻击叛乱的胡人,打败了胡人,一直追击到车突谷又大胜一场,俘虏了好几万牲口。胡去居等六百余人退保险要之地不肯顺服,元彬要求派遣两万军队去讨伐,有司陈奏应允,拓跋宏大怒说:“对付小小的敌寇,哪有发兵的道理,可以随事制宜讨伐平定。如果不能平服,必须依赖大发兵的话,那么就先杀了刺史,而后发兵。”

元彬大为恐惧,于是督帅汾州的兵士,身先士卒讨伐胡去居,终于把叛兵平息了。拓跋宏在清徽堂引见群臣,商议废黜太子元恂,太子太傅穆亮、少保李冲除去礼帽叩头谢罪,拓跋宏说:“你们所引咎自责的是为私,我所讨论的是为国大义灭亲,是古人所看重的。现在元恂有意违背父志逃走背叛盘踞恒州、朔州,天下的罪恶没有比这更大的了。如果不废了他,那是国家的忧患啊!”

因此把元恂废黜为庶人,安置在河阳无鼻城,派兵士坚守,吃穿用大致只让他能够免除饥饿罢了,然后册立皇子元恪为太子。这一日,拓跋宏在清徽堂设宴,又谈到太子元恂,李冲谢罪说:“臣自愧为师傅,没能好好教导他。”

拓跋宏说:“我尚且不能教化他的恶行,师傅又有什么好自责的呢?”

元恂废黜以后,自己也悔恨犯了过错,御史中尉李彪秘密上奏,说元恂又和左右图谋叛乱,拓跋宏于是派遣中书侍郎刑峦与咸阳王元禧奉持诏令,带着椒酒到河阳赐元恂即死,然后用粗木棺材,穿普通衣服收敛葬在河阳。

当初拓跋宏迁都,改变旧有的习俗,并州刺史新兴公元丕都不高兴,拓跋宏顾念他是宗室耆旧,也不强迫他。不过还是以大道理开导他,让他不发表反对意见就是了。等到朝臣都变换衣帽,满座都是红衣裳,而元丕独独穿了胡服坐在其中,后来才加戴了帽子系了衣带,但没能修饰容貌仪表,拓跋宏也不勉强他。

元恂从平城迁到洛阳的时候,元隆和穆泰等人秘密留住元恂,于是发兵截断雁门的关口,计划占领陉北。此时元丕在并州,元隆等人就把计划告诉了他,元丕表面上顾虑不会成功,口里虽责难,心里认为他们很有道理。

等到事情被察觉,元丕跟从拓跋宏来到平城,拓跋宏每次讯问穆泰等人,常让元丕陪坐观看,有司陈奏元业、元隆、元超犯罪应该满族抄斩,元丕应该跟着被判罪,拓跋宏由于元丕曾接受诏书宽恕不死,就由他免除死刑做百姓,留下他的后妻和两个儿子与他住在太原,然后杀了元业、元隆、元超,以及同母的兄弟乙升,其余的儿子都流放到敦煌。

穆泰反叛时,中书监魏郡公穆罴与他同谋,宽赦之后事情泄露,因此削去官爵当老百姓。穆罴的弟弟司空穆亮把官署事务交付司马慕容契,上表自我弹劾,拓跋宏下诏优待他不准辞职,穆亮坚持请求不停止,因此听任穆亮辞掉司空的职位。

起初,元丕、陆叡与仆射李冲、领军于烈都接受免死的诏令,陆叡被杀以后,拓跋宏赐予李冲、于烈诏书说:“陆叡谋反叛逆之志,自己愧对鬼神,违背誓约全是他自己,这不关朕的事。谋反叛逆既不同常人,其余罪犯即使想怜悯宽恕,又怎么能行呢?但朕还是没忘以前的誓约,听任他在别府自杀,赦免他的妻子、儿女不死。元丕的两个儿子,一个弟弟,最先为贼人叛乱的开端,连坐本该处死,,但还是特别宽恕他,让他做了百姓。朕本期望有始有终,是他们自己弃绝于我,违逆的心理,乖戾的念头何等可悲!所以在此另外告知,想来你们不会见怪。除此之外,我们君臣之间都应该明洁如白日啊!”

谈到爵位俸禄、废黜安置,杀戮存活、给予夺取,是人君用来驾驭群臣的大权柄。因经先王的制度,虽有亲戚、故旧、贤德、才能、功勋、显贵、殊勤、宾客,如果他们犯了罪,不直接赦免,一定要在象征公卿的三槐九棘之间,议论他们的罪刑,可赦免就赦免,可宽宥就宽宥,该刑罚就刑罚,该杀戮就杀戮,轻重看情况而定,宽严按情况不同。

所以君主可以施加恩惠而不失威严,臣子可以免受罪罚而不致自我仗恃。到魏就不是如此,有功勋的显贵臣子,常常事先答应他们免死,使他们骄横而触犯刑罚,又照法律杀了他们。所以不信守的许诺诱使臣子陷入死地,刑政的缺失没有比这更大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