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前言 如果决策者是女性,会怎样?(3)

【他选择了坎坷的路,而她是在犯错误】

我是一名认知神经学家,在我过往的学术生涯中,我总会绕开性别问题。上大学时,作为一名心理学专业的学生,我疯狂学习一切有关语言、记忆、推理等方面的知识,唯独对性别方面的课程避之不及。如果有人问我原因,我可能会礼貌地回答,我对女性问题不感兴趣。但事实上,研究性别这一行为本身似乎带着一种性别色彩,我的男性朋友中没有一位研究性别问题,我想表现出我在智力方面和他们一样强。对于这种想法,我现在会摇摇头,但是在22岁时,我认为关键是要做了不起的事。在研究生院,我专攻三个由男性主导的领域——计算机建模、认知科学和认知神经学。通常实验室里的男生很多,男女比例至少是6:1,但是我从不把女性稀少当成一个问题,指出偏见的存在无异于示弱。如果我努力奋斗,我也通常如此,那么它就成了我要解决的问题——我只需要更卖力地干活儿。我话不多,也很谦虚,但我从没想过是不是因为我扎马尾,我的科研素养就会被特别审视。实验室里的每个人都在玩着名为“审视”的游戏。

我认为性别不是真正的问题,至少在专业领域不是。所以在经历困惑之后——由于我一直认为这个问题并不存在,所以尤为困扰——我才开始思考,是不是大家对女性和男性所做决定的评判标准有所不同。

我和丈夫订婚之初,两人住的地方相距480多千米。我们各自都有前景不错的工作,他在费城,为一个上好的工作机会而接受培训;而我在匹兹堡,做的工作能使我进入更受瞩目的项目。有些关系即使相距很远,也会保持亲密。但是我们的不行。我们很想在忙完一天后见见面,但那时离Skype(可以视频通话的软件)的出现还很遥远。我们花了一年时间来研究我们的选择,寻找空缺职位,一遍又一遍地讨论各种可行方案,最终决定追随我的职业。因为我的上司跟我说过,她想让我在将来的某一天接替她的职位(也因为我在费城找到的唯一类似的工作,是让我和复印机共用同一间办公室,而不是和下一任CEO)。在婚礼举行的前两天,我的准丈夫将他的衣服、电脑、长号和他儿时的伙伴——好奇猴乔治,一起塞进车子,驶上了宾夕法尼亚州的收费高速公路,然后搬进了我的公寓。在出发去度蜜月时,我们坚信他回来后能找到工作。

他确实找到了工作,但让他感到泄气的是,这份工作一点都不适合他。他很努力地工作,决心充分利用当时的处境——我们甚至竞投了一所小巧漂亮的殖民地风格的房子——但是不到一年,我们都认为,他需要变换职业路线。当时我们面临一个可怕的选择。在那一年中,我的工作得到了大量认可,我大幅度升职,而且我和他人合著了两份项目申请书,我的老板还邀请我做一个很有价值的研究项目的带头人。但是在和丈夫深入讨论和调查后,我必须承认,虽然离开这份工作我会难过,但我们应该像重视我的事业那样重视他的事业,这样才公平。我们在国内挑了一个我想居住的地方,他申请到了理想的工作,公司给他的待遇也很好。虽然我还没有找到工作,但就像之前一样,我同样信心满满。

一年前,我的丈夫向同事宣布,他要辞掉工作追随我,也就是说,要离开一个优秀的雇主,到一个尚无工作前景的地方。当时几个关系好的同事告诉他,这个决定很伟大。领导们告诉他,欢迎他随时回来,并且如果需要推荐,他们也很乐意替他说好话。在他的朋友、家人和同事中,没有一个人质疑过他的决定,至少没有人当面这样做,也没人说过,你确定要这样做吗?

当我们两个人的情况掉转过来,我追随他,让他抓住自己下一个重要的职业机遇时,发生了什么呢?我真希望自己能说大家对我像对他那样,做出了相同的反应。然而,并非如此。我的上司告诉我,她觉得我对待自己的事业不够认真:“有太多女人这样做了,不要犯这个错。”几个熟悉的人以及好朋友都忧心忡忡地问我,是否确定自己做的是“正确的选择”。我的上司为我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推荐信,表扬我的工作。然而,有一天她走进我的办公室,关上门说,如果我要这样做的话,她认为我还没准备好接任她一直以来培养我担任的管理职位。

我并没有把这种情况归结为性别歧视。我想当然地认为,他们的反应揭露了一个隐秘而令人不安的真相。也许那些关切的朋友在我身上看到了令人失望之处;也许这个选择真的说明我对待自己的事业不够认真;也许这说明了,到最后关头,我还是会固守传统,把丈夫的需要放在首位。我以为我们会轮流讨论彼此的工作,但是也许夫妻之间总是这样开始协商,直到自然而然地落入一种模式:他的事业,还是他的事业。最让我感到不安的是我上司的评论。也许她是正确的,也许这真的说明我的决策能力存在一个至关重要的缺陷,我还没准备好成为一个管理者。接连好多天,我夜不能寐,不停思考有什么万全之策能让我既保留上司的尊重,又能支持我的丈夫。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能力。当我后来找到一份很棒的工作,成为一名管理者时,我尽量淡化我的职位。我办公室的门牌上写的是主管,但是我避免别人那样称呼自己,总是用含糊不清的表达描述自己的岗位:“我在教学中心工作。”我担心如果我说出自己的头衔,有人会质疑我的领导能力。

我们之所以遭遇不同,可能是性别的原因,几个月后我的丈夫先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说:“这是不是很有趣?一个男人决定把自己的事业放在一边,去追随他的妻子,没有人质疑他;而当一个女性做同样的决定,要去追随她的丈夫,却要经受审视。”这时,我才放下了之前的思维。确实,在我做决定时,感觉自己被冠以辜负女性、辜负自己的罪名。因为这个选择,我让自己之前做过的所有重要的决策都显得站不住脚。但是,当我的丈夫做出自己的选择时,大家认为他支持配偶的决定不畏艰难,令人钦佩,所以对他频频称赞。我和丈夫描述了同样的决定,人们怀疑我的决定,却向他的决定致敬,这种现象只发生在我们身上吗?抑或,这只是特例吗?

与男性相比,决策对女性来说更麻烦,要接受这一点可能有些不容易。我们都愿意相信这是个正义的世界,也都想相信进步。我的朋友和上司对我的决定心存疑虑,也许是出于好意,是在担心我,但值得思考的是,人们是否更容易评判女性的选择。社会对男女决策的偏见,容易让人们在评价女性决策时落入狭隘的、模式化的窠臼。这对社会来说很轻松,却为女性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为什么女性尤其需要了解决策?】

优秀的决策能力不是单一的技能,它包括多种技能。你必须能分清轻重缓急,想出并仔细分析方案,然后测试你的想法,进而选出与优先考虑因素相匹配的方案,得到人们的支持,并且要为决策失误可能导致的情况做准备。(35)无论男女,都能获取以上所有技能,而在这本书中,你将看到其中某些技能对于女性来说其实更容易获取。

不难看出机构组织对足智多谋的决策者都格外看重。在工作文化越来越呈现出全天候趋势的今天,老板想要员工能展现出良好的判断力,而不是事事都征询上司的意见。但是,我们将在这本书中看到,拥有优秀的决策技能对职场女性尤为重要,因为女性往往要比男性更频繁地证明自己。如果一位男性为公司做了一次英明的重要决策,他会因此受益良久,也许他能得到提拔。可是,大多数女性需要证明她并不是只能做一次聪明而富有战略性的选择,而且并不是运气、时机或人际关系的作用使她们做出了正确的选择。琼·威廉姆斯(Joan Williams)和蕾切尔·邓普斯(Rachel Dempsey)将女性所面临的这种情况称作“再次证明”歧视。(36)这也意味着突出的判断力是女性应该具备且经常使用的技能。

许多女性还在努力挣脱这样一种看法:比起男性,女性更难将一种行动路线贯彻始终。因为人们普遍对女性存在着误解,认为她们天生优柔寡断,面对选择时不停纠结,不肯承担做决定时应担负的责任。在本书的第二章,我们将会看到女职员的同事可能将她表现出的合作意愿误解为缺乏决策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