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848年11月23日

“我在上一封信里告诉过你，艾米莉生病了。她依然没恢复，病得非常重。我料想，要是你看到她，你会感觉一定是没希望了。我从未见过那么凹陷、憔悴、苍白的面容。剧烈艰难的咳嗽还在持续；哪怕稍微动一下，呼吸也会出现急速的喘息；这些症状还伴随着胸口和肋部的疼痛。她只有一次允许诊脉，脉搏是每分钟跳动115次。在这种情况下，她也坚决拒绝看医生。她不解释自己的感受，她几乎从不允许别人提起她的感受。我们的处境极其痛苦，而且已经持续数周。只有上帝知道如何终止这一切。不止一次，我被迫唐突地想到可能会失去她这件可怕的事情，这件事甚至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但是，面对这样的想法，我的天性畏缩不前。我想，艾米莉是世界上最贴近我心的人。”

一位医生被请到家里，但艾米莉拒绝看病。她的姐妹们只能向医生描述她们观察到的症状。可她不服用医生开的药，否认自己生了病。

“1848年12月10日

“现在，全世界我最关心的就是这件事。我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起这个话题。因为，实际上，我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希望和恐惧每日起伏不定。她胸口和肋部的疼痛好了些；咳嗽，呼吸急促，形销骨立的状态，还在持续。但是，对于这件事，我已经忍受了不确定带来的折磨，终于，我再也受不了了；在她一如既往地抵制看医生时，在她宣布‘不让下毒的医生’来到她身边时，我瞒着她给伦敦的一位著名医生写信，尽我所能地详细描述了她的情况和症状，寻求医生的看法。我希望一两天内就能收到回信。我得感激地说，我自己的身体目前还可以。幸亏是这样；因为，安妮，虽然怀着世界上最美好的愿望，希望发挥些作用，但她真的太虚弱，做不了什么，也承受不了太多。现在，她也时常肋部疼痛。爸爸也非常好，虽然艾米莉的情况让他非常忧虑。

“某某等人（安妮·勃朗特过去的学生）大概一周前来到这儿。她们都是外表时髦的迷人姑娘。她们见到安妮似乎大喜过望：我走进房间的时候，她们正像两个孩子一样，紧靠在她的身边；与此同时，她看上去非常安静顺从……I和H心血来潮地来到这里。我想，当时她们或许在生气——至于理由，我不知道；如果情况如此，这种不满的理由也一定纯粹出于想象，而且，另外，我还有其他事情需要考虑，我的脑子可不会琢磨这种事。只要艾米莉能好起来，我觉得，我不会在意被谁忽视、误解或侮辱。最好你不会是其中的一个。蟹肉奶酪安全到达。艾米莉刚刚提醒我为此谢谢你：它看起来非常美味。我希望她的身体好一些，能吃上一些。”

然而，艾米莉的身体迅速恶化。她在荒野里搜寻小坑和隐蔽的缝隙，寻找一束迟迟未败的石南——只要一束，无论多么干枯——送给艾米莉，看到的却是，那双暗淡木然的眼睛已经认不出花儿了。我记得，勃朗特小姐回想起当时体会的那种剧痛时一阵颤抖。可是，直到最后，艾米莉还是固执地坚持独立的习惯。她无法忍受任何人帮助她。任何尝试都会激起她原先那种倔强的态度。12月，一个星期二的早上，她像平时一样起床，穿衣，中间停顿了好多次，但还是做完了自己的每一件事，甚至尽力干起她的针线活：仆人们在一旁看着，知道那种令人揪心的震颤呼吸和呆滞的眼神一定预示着什么；但她继续干活儿；夏洛蒂和安妮，虽然满心的恐惧难以言表，还是抱着最微弱的希望。那天上午，夏洛蒂这样写道——可能就是在奄奄一息的妹妹跟前写的：

“星期二

“如果我还能说出一句有希望的话，我早就给你写信了；但是我没有这样的话可说。她日渐虚弱。那位医生表述的看法太含糊，没什么用。他寄来一些药，但她不吃。我从不知道还有这样黑暗的时刻。我祈祷上帝支持我们所有人。到目前为止，他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临近正午时，艾米莉的情况更糟糕了：她只能气喘低语。那时，她对夏洛蒂说，“要是你找个医生来，我现在可以看看。”为时已晚。两点钟前后，她去世了。

“1848年12月21日

“如今，艾米莉不必再忍受疼痛和虚弱了。她再也不必在这个世界受苦了。经过艰难短暂的挣扎，她走了。她去世于星期二，就是我给你写信那天。我当时想，她很可能还可以和我们待上几星期；几小时之后，她就步入了永恒。是的；现在，在时间里，在地球上，都没有艾米莉了。昨天，我们静静地将她憔悴可怜的血肉之躯安葬在教堂路面下。现在，我们非常平静。为什么不呢？看她受苦的痛苦结束了；死亡的痛苦景象已经过去；葬礼的日子过去了。我们感到，她平静地长眠了。如今，不必为了霜冻和寒风而担忧。艾米莉感觉不到了。她死在了前途无量的年纪。我们眼看她在风华正茂的时刻失去生命。但这是上帝的意愿，她要去的地方比她离开的地方更好。

“上帝用一种让我惊奇的方式支撑着我度过令我意想不到的苦痛。如今，我看着安妮，希望她健康强壮；但她没有，爸爸也没有。眼下你能到我们这里待几天吗？我不会要求你待太久。如果你下周能来，写信告诉我，你坐哪班车也告诉我。我会想办法派一辆马车去基思利接你。我相信，你会看到我们都很平静。尽量过来。我前所未有地需要一位朋友在我身边给我安慰。当然，你这次来不会有什么乐趣，也就是你的好意能让你发现善待他人时的感受。”

年迈失亲的父亲和他尚在人世的两个孩子跟着棺材走到墓穴时，艾米莉凶猛忠实的斗牛犬基珀跟上了他们的脚步。“他”和哀悼者一起走进教堂，静静地待在那儿，直到葬礼结束。“他”回家后，趴在艾米莉的卧室门外，可怜地嗥叫了很多天。从那时开始，安妮·勃朗特意气消沉和病势加重的速度愈发加快。1848年，就这样结束了。

注释：

[1]英国的一家文艺评论周刊，1828年至1921年在伦敦发行。（译注）

[2]以政论为主的综合杂志，创刊于1828年，是英国全国性周刊中历史最悠久的。（译注）

[3]英国文学刊物，1817创刊发行于伦敦。（译注）

[4]1846年由查尔斯·狄更斯创办的进步报刊。（译注）

[5]爱尔兰小说家和记者马米恩·萨维奇最著名的作品，出版于1847年。（译注）

[6]英国《观察家报》创刊于1791年，是英国创刊最早的星期日报纸。（译注）

[7]英国19世纪的一份廉价报纸。（译注）

[8]由伦敦经济学人报纸有限公司出版的杂志，创办于1843年9月。（译注）

[9]威廉·梅克比斯·萨克雷，英国作家，其代表作品是世界名著《名利场》，与狄更斯齐名，是维多利亚时代的代表小说家。（译注）

[10]萨克雷的笔名之一。（译注）

[11]塞缪尔·约翰逊，英国作家、文学评论家和诗人；曾有过“赞扬，像黄金钻石，只因稀少而有价值”和“肉麻的奉承只是一张债券，而公正的赞扬却是一份礼品”等名言。（译注）

[12]综合性和文学杂志，1830至1882年发行于伦敦。（译注）

[13]均为19世纪英国报纸。后者不同于1964年创办至今的《太阳报》。（译注）

[14]发行于都柏林的爱尔兰文学期刊。（译注）

[15]埃利斯·贝尔和阿克顿·贝尔分别是夏洛蒂的妹妹艾米莉和安妮的笔名。（译注）

[16]英国文学批评家、随笔作家和哲学家乔治·亨利·刘易斯创作的历史小说。（译注）

[17]均为《呼啸山庄》中的人物。（译注）

[18]简·奥斯汀（1775～1817），英国著名女性小说家。（译注）

[19]18世纪最杰出的英国小说家、戏剧家亨利·菲尔丁的作品。（译注）

[20]威弗利小说是英国19世纪著名小说家瓦尔特·司各特所创作的小说的总称。（译注）

[21]法国著名小说家，是巴尔扎克时代最具风情、最另类的小说家。（译注）

[22]乔治·桑的代表作，也是19世纪最出色的小说之一。（译注）

[23]乔治·亨利·刘易斯的作品。（译注）

[24]爱德华·布尔沃·利顿（1803～1873），英国著名文学家，代表作《庞贝的末日》。（译注）

[25]艾萨克·迪斯雷利（1766～1848），英国文学家，以随笔著称。（译注）

[26]法国国王（1830～1848），法国奥尔良王朝唯一的君主，在1848年“二月革命”的压力下逊位，后逃往英国，隐居和老死于英格兰的萨里。（译注）

[27]焦阿基诺·安东尼奥·罗西尼（1792～1868），意大利歌剧作曲家，代表作《塞维里亚的理发师》等。（译注）

[28]托马斯·查特顿（1752～1770），英国诗人。（译注）

[29]伦敦西区，基本上是豪华住宅区。（译注）

[30]乔治·克罗利（1780～1860），爱尔兰诗人、小说家、历史学家、英国国教牧师。（译注）

[31]又译作“潘恩”，又称牧神。专门照顾牧人和猎人、以及农人和住在乡野的人，希腊神话中司羊群和牧羊人的神，据说是希腊神话中唯一一位死亡的神祗。（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