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注一掷——索劳伦会战

“没有比指挥这种广阔战线更让我讨厌的事了，因为我无法亲自指挥下令。”

——威灵顿写给利物浦伯爵，1813年8月4日

7月25日的战斗结束后，无论是威灵顿还是苏尔特都对结果不满意。对威灵顿来说，防线上两个极度重要的地点已经丢掉，这样一来，集结地点就不再是原先设想的巴斯坦山谷一带，而是退到了潘普洛纳以北——整整要多花1天的时间。苏尔特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原本以为25日一早便可轻松拿下联军阵地，下午就能向潘普洛纳凯旋进军，然而直到天黑他还没能拿下联军所有的阵地。尽管如此，7月26日苏尔特还是给待在美因茨的拿破仑送去了1份吹嘘“光辉胜利”的战报。这份报告通过视觉传信系统从巴约讷经过巴黎抵达莱茵河，于8月1日送达拿破仑手中，与其一同传来的还有雷伊将军在圣塞瓦斯蒂安要塞击退联军强攻的消息。拿破仑随即写信给陆军大臣克拉克指示道：

“我们现在可以告知公众关于西班牙的一些事情了，但关于维多利亚会战和国王（约瑟夫）的事决不准提及。首先你要在大公报上这样写：“皇帝陛下任命达尔马提亚公爵作为他的副总指挥，总领在西班牙的军队。元帅于7月12日接过指挥，立刻向围攻潘普洛纳和圣塞瓦斯蒂安的敌人进军。”……这不是为了给法国人看的，而是为了左右欧洲列强们的想法。”

3天后拿破仑给外交谈判代表科兰古的信更有意思：

“你最好宣传一下苏尔特元帅7月25日对英军作战胜利的结果，说圣塞瓦斯蒂安要塞已经解围，30门攻城炮和200辆运输车被缴获。联军对潘普洛纳的封锁于27日解除，指挥围城的希尔将军没能带走伤员，并被迫烧毁了辎重，12门攻城炮被缴获。把这份消息送到布拉格，莱比锡和法兰克福。”

拿破仑这种“预见未来”的宣传攻势用于对反法同盟的心理战或许会起到一定作用，然而1天后又传来了苏尔特写于26日—27日夜间的报告，拿破仑又不得不赶快告知科兰古：“我刚刚收到另一份由皇后从美因茨发来的密码报告，内容是关于苏尔特在上一封信24小时之后的动向，称他将于27日抵达潘普洛纳。敌人损失了许多人和7门大炮，但似乎还没有产生决定性的结果。我正焦急地等待进一步的信息，这样才能搞清楚苏尔特具体的动向，组成一份完整的局势信息。”不幸的是，苏尔特写于7月29日的下一份报告，就算再怎么开动脑筋，也不能当成夸大宣传的材料了。

回归正题。如果威灵顿25日中午就回到莱萨卡，并且斯图尔特当天上午也在马亚山口现场指挥，可能整个这一段历史都要被改写了。然而历史没有那么多如果，仅凭零碎的信息威灵顿没法判断全局，苏尔特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威灵顿自己也没能给出明确的猜测。直到大约午夜时分，希尔将军写于25日下午6点的信送达指挥部，称他发现斯图尔特无法守住山口，于是要求军队撤退。差不多在同时，由于斯图尔特受伤无法写字，他派来的1名参谋官也抵达指挥部，称有大批法军正在迫近，第2师在战斗中受损严重。然而到目前为止，仍然没有关于龙塞斯瓦列斯的进一步细节。

威灵顿当天夜里肯定没能睡个好觉，凌晨4点他再次上马准备前往巴斯坦山谷会见希尔将军，确认关于马亚山口情况的真相。离开莱萨卡之前威灵顿下达了第一份明确的命令：马亚山口已经丢掉，全军从西向东依次后撤，并且格雷厄姆要赶快把围攻圣塞瓦斯蒂安要塞的攻城炮搬到船上，希尔则要尽力守住伊鲁里塔（Irurita），同达尔豪西的第7师保持联系。

威灵顿抵达伊鲁里塔后，发现这里完全没有法军的动静，在马亚山口战斗中受损严重的各支部队都撤到了这里，人数总共有9000名。希尔低估了当面法军的实力，所以让威灵顿认为这里目前并无危险。随后威灵顿南下前往贝拉特山口，下午抵达阿尔曼多斯（Almandoz），把指挥部暂时建在这里。此时威灵顿还是没有收到关于龙塞斯瓦列斯的消息，为以防万一他下令第6师经贝拉特山口前往潘普洛纳，第7师跟进补上第6师留下的空档以掩护希尔的左翼。

埃尔隆26日表现的“过分安静”，这让联军看来或许有些莫名其妙，然而从法军视角来看这些都解释得通。25日的血战让法军的这3个师损失了2000人，在报告中埃尔隆说：“从我现在所处的马亚山口右侧直到圣塞瓦斯蒂安一线全都是敌军，我必须要谨慎行事，以免在进入敌人占据优势地位的巴斯坦山谷之后受到掣肘。”因此埃尔隆把主力留在山口附近，派出先锋朝着埃利松多前进了6英里。下午时分阿贝的侦察部队报告称右翼仍有大批联军——这些应该都是贝拉附近的英军轻步兵师和苏维利亚（Sumbilla）附近的第7师。达马尼亚克报告称东侧没有敌人，但是希尔正带着大批部队在埃利松多附近据守。直到晚上埃尔隆得知法军的主力已经越过了龙塞斯瓦列斯继续前进，据此估计他当面的联军应该会顺势后撤。于是27日一早埃尔隆下令前进，留下马朗森继续在马亚山口留守1天以监视西面的联军。这样一来，苏尔特打算的全军于潘普洛纳城前会合的计划可以说已经无法实现了。

26日晚大约8点，威灵顿在阿尔曼多斯终于收到了科尔将军关于龙塞斯瓦列斯战况的报告，并得知科尔正朝着潘普洛纳撤退，这让联军总指挥感到坐立难安。威灵顿立刻给皮克顿下命令要求第3师、第4师要不惜一切代价在苏维里（Zubiri）附近拖住敌人，然而实际情况比威灵顿想象中的要糟的多，此时的科尔和皮克顿正准备撤出苏维里继续退往潘普洛纳。

为了解释清楚科尔和皮克顿的动向，现在我们把目光转回到26日一早。当天早上龙塞斯瓦列斯下着大雾，联军迅速撤出阵地，回到了通往潘普洛纳的大路上。经过一夜的奔波，科尔命令部队在比斯卡莱附近休息了较长时间，法军大部队许久没有出现，直到下午早些时候，一队探路的法军猎骑兵撞到了安森的后卫。雷耶的3个师因道路状况和行军命令造成了混乱，最终跟到了克洛泽尔的后面。这样一来，法军26日真正开展实质性行动的只剩下了克洛泽尔的3个师，而克洛泽尔也是小心行事，下午4点法军在林佐恩（Linzoain）附近遇到了设防的科尔。就在这个时候皮克顿把第3师留在苏维里，本人赶到了一线同科尔见面。好斗的“老流氓”（the old rogue）皮克顿当天的装束也是够滑稽，根据目击者记载，他当天戴着1顶圆高帽，穿着一身蓝色双排扣大衣，手里拿着1把收起的雨伞当马鞭用，士兵们互相转告：“老汤米（Tommy）来了，兄弟们，现在打起精神准备战斗。”然而这一次托马斯·皮克顿爵士表现得异常谨慎，同科尔长谈之后他同意继续撤退。

实际上，此时皮克顿和科尔当面的法军只有克洛泽尔的17000人，雷耶的3个师还在后面，所以英军如果防守是可以坚持到天黑的。皮克顿认为从林佐恩到索劳伦这10英里的山路找不到一个适合防御的地方，打算再退后10英里，结果就是第二天（7月27日）苏尔特通往潘普洛纳的道路变得畅通无阻。如果皮克顿在沿线设防，虽然未必能完全挡住敌军，但至少也会让敌人花掉不少时间，而时间，对双方都意味着一切。

26日—27日夜间联军一路撤退，法军也没有穷追不舍。27日天气很好，当天早上撤退的联军抵达了萨瓦尔迪卡（Zabaldica）村，这里是阿尔加河山谷的出口，面前就是潘普洛纳平原。皮克顿所选的防御阵地由一系列分割开来的山峰组成，绵延达5英里，最右侧是瓦尔特山，面前有埃格河（R.Egues）作为屏障；中央是圣米格尔山（San Miguel），两侧分别有阿尔加河和乌萨玛河（R.Ulzama）流过；左侧则是长长的圣克里斯托波尔山（San Cristobal）。这里的山丘有着精良的缓坡，非常适合英军的传统战术，比利亚瓦（Villaba）和瓦尔特2个村庄填补了战线上的空缺，战线两翼也有河流的保护。然而皮克顿选的阵地有一个重大的问题，就是离潘普洛纳要塞太近。联军背后的要塞相距圣克里斯托波尔山仅1英里，要塞火炮可以覆盖1200码以内的目标，而联军背后用来调动联络的大路刚好在这个范围之内。背靠着一座敌人占据的大型要塞进行战斗恐怕是很多指挥官都会竭力避免的。相比之下，科尔对阵地的看法要高明的多，他建议把部队的左翼拿到前面，远端放在索劳伦（Sorauren）附近，正面是一片英军拿手的山坡，非常适合防守。这段山坡在中间位置通过一段山坳同对面的山峰相连，在其他的地方2座山被一条河流分开。中央靠右的萨瓦尔迪卡村附近是一片尖坡。整个阵地（除了中央一段山坳）异常坚固，两翼均有河流保护。

最终，皮克顿同意了科尔的建议，于是下令第3师部署在瓦尔特山，派4个骑兵旅保护右翼。莫里略的西班牙师部署在圣米格尔山，延伸至比利亚瓦。圣克里斯托波尔山由奥唐内的西班牙师负责，该师还调出2个营防守萨瓦尔迪卡村附近的尖坡。当天晚些时候奥唐内又得到2个西班牙营的增援。宾将军得到命令随科尔一起行动，占据着奥利卡恩山的最高峰，位于主阵地后半英里的地方。一线防御力量从东到西依次是2个西班牙营（防守萨瓦尔迪卡村附近的尖坡）、安森的旅（防守山坳）、坎贝尔的旅（防守山坡中央）和罗斯的旅（防守山坡左翼），斯塔布斯的旅位于坎贝尔身后作为预备队（除去第7猎兵团防守索劳伦附近的圣萨尔瓦多礼拜堂）。第4师师属炮兵位于山丘东侧斜坡，封锁着面前萨瓦尔迪卡村前的道路。轻步兵组成的散兵线在坡前，主力部队隐藏在后坡。

虽然通往潘普洛纳大路的状况要比山路好得多，然而大量部队在狭窄的山谷中行进仍然大大迟滞了法军的行动速度。苏尔特为了缓解交通压力下令将大路留给克洛泽尔及其身后的骑兵、炮兵和辎重，雷耶的3个师在埃罗村附近离开大路，走阿尔加河另一侧的山路。克洛泽尔27日上午9点即抵达了萨瓦尔迪卡，雷耶走的山路又一次状况糟糕，又下令离开山路，打头的富瓦走到了阿尔苏萨村（Alzuza）附近，莫屈内在伊洛斯村（Iroz）附近扎营，拉马蒂尼埃也在莫屈内身后不远处，比克洛泽尔晚了大半天的时间。

克洛泽尔是一名积极主动的将军，抵达萨瓦尔迪卡后发现奥利卡恩山被联军占据，不等苏尔特的命令就要求手下的3个师依次展开，同科尔的一线部队对峙，随后向苏尔特请求立刻发动进攻。苏尔特于上午11点骑马来到前线高地观察。就在这个时候，奥利卡恩西北的山坡上出现一名策马奔驰的人，联军阵地随即爆发热烈的欢呼声——威灵顿本人亲自赶到了战场。苏尔特注意到了对面联军的欢呼声，不过根据书信内容判断，他似乎并没有猜出是威灵顿到了，仅认为是联军后方的增援部队抵达前线。

威灵顿从阿尔曼多斯到索劳伦的这一段旅途发生了不少有趣的故事。由于皮克顿一直没送来关于前线情况的报告，威灵顿内心可谓焦急万分。27日一早威灵顿带上乔治·默里、菲茨罗伊·萨默赛特（Fitzroy Somerset）和数名参谋官，骑马经过贝拉特山口。抵达兰斯（Lanz）时，他听说皮克顿在继续撤退，这让威灵顿非常不满。于是他让默里写信给希尔，要求希尔附近的数个师向南撤退，而格雷厄姆则仍然要维持对圣塞瓦斯蒂安要塞的封锁，不到最后一刻不解除围城。随后威灵顿继续南下到了离索劳伦仅4英里的奥斯提斯（Ostiz），遇到了维持通信联络工作的郎将军，郎警告威灵顿说皮克顿已于前一夜放弃了林佐恩和苏维里，现在已经抵达了潘普洛纳近郊，双方可能随时会爆发战斗。得知此消息后威灵顿要求默里留下等待进一步命令，带着身边的随从人员策马向索劳伦方向疾驰，快马加鞭的赶路，身旁的参谋人员纷纷落在了后面，只有菲茨罗伊·萨默赛特勉强跟得上。

抵达索劳伦附近后整个战场尽收眼底，威灵顿一路疾驰至索劳伦附近的桥上，下马拿出铅笔给默里写信，称经过索劳伦的这条道路已经受到了法军的威胁，附近的部队要走从奥拉格通往利萨索（Lizaso）的另一条路前往战场，希尔将军要立刻出发，争取在午夜前经过贝拉特山口并在那里留下一支后卫，防御埃尔隆可能的追击；圣埃斯特万附近的第7师则通过阿莱斯山口（Puerto de Arraiz）前往利萨索。萨默赛特拿着命令冒险走大路返回奥拉格，好在侦查的法军骑兵没有追他。默里在奥拉格得到命令后立刻派人通知各个师行动。威灵顿后来评论说，多亏派萨默赛特紧急回去传令，第6师才能于天黑的时候抵达利萨索，并于当地好好休息一晚。

一周后，在给拉尔庞（Larpent）的信中威灵顿给出了精彩的记录：

“当时确实情况紧急，的确是在赛跑。当我抵达索劳伦的桥上时，我看见法国人在对面的山上，很明显我军可以于28日在另一侧山上的阵地进行防守，但我觉得我们无法守住索劳伦，因为这里暴露在敌人的火力威胁下，我们不能依托于此。所以我不得不赶紧在索劳伦写下命令，然后马上送回去。因为如果我不马上把命令沿来的路送回的话，就要绕一个4里格远的大圈，要多花一个小时外加一刻钟。我于是停下来写信，旁边的人（巴斯克农民）一直在向我高喊：‘法国人来了！法国人来了！'”

送走萨默赛特之后，威灵顿骑马来到战场一线。当天威灵顿以其经典形象出场——短双排扣大衣、无羽饰三角帽，还有那匹结实的坐骑，他的外形轮廓太容易辨认出，身旁的士兵很快认出了他，响亮的欢呼声传遍了全军。班布里奇（Bainbrigge）记录道：“我永远忘不了侯爵阁下出现之后每个人脸上绽放的喜悦，一种自信的感觉传遍了全军。没有人再心灰意冷的抱怨我们当前糟糕的处境，现在我们开始谈论把法国人赶回边境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现实就是如此令人捉摸不透，威灵顿在信中大骂自己的士兵是人渣，用军法管制、惩罚部下毫不手软，可当他真正出现在战场上的时候，他依然能赢得部下的尊重和信任。

伴随着一路的热烈欢呼，威灵顿来到了罗斯将军旁边，用自己的望远镜仔细观察法军的动向。威灵顿很容易地就辨认出了苏尔特，按照班布里奇的记录，罗斯对威灵顿说：“苏尔特现在肯定在想着怎么进攻。”而威灵顿则一边观察一边回答道：“只有可能我进攻他。”这个时候的法军指挥部在忙什么呢？按照克洛泽尔的副官勒莫尼耶-德拉弗斯（lemonnier-Delafosse）的记载，克洛泽尔当时力劝苏尔特赶快发动进攻，然而苏尔特在看过地图之后予以回绝，然后就在前线吃了顿午饭并小憩了一会，而克洛泽尔倚着一棵橡树，生气地敲打着脑门嘟囔着说：“怎么还能有人在这种时候睡着？”

苏尔特28日在给陆军部的汇报中称他在27日下午的时候发现威灵顿赶到了战场，我们似乎能从这一点推断苏尔特中午11点的时候大概没有看见威灵顿本人。中午过后，法军向萨瓦尔迪卡发动试探性进攻没能成功，下午晚些时候刚刚抵达阿尔苏萨村的富瓦得到命令向瓦尔特方向运动，探清联军的实力，遭到炮击后富瓦下令撤退，向苏尔特报告说瓦尔特山上有联军重兵把守。此后双方渐渐沉寂下来，直到黑夜降临。然而当晚一场狂风暴雨席卷了比利牛斯山区，双方都在大雨中淋成了落汤鸡。历史真是何其的相似，一年前萨拉曼卡会战前夜下了一场大雨，2年后在滑铁卢相同的事又再次发生。

大雨的降临让双方军队的行动告一段落，然而双方统帅都没有闲着。法军的处境并不乐观，现在有整整6个师的兵力挤压在阿尔加河山谷的出口，战场的走向基本是未知数。当晚法军的作战会议上所有在场的高级将领都参加了，包括苏尔特，克洛泽尔，雷耶，加赞和其他参谋人员。克洛泽尔主张把战线延伸到乌萨玛河附近，从这个方向迂回奥利卡恩山，然而该计划遭到反对，理由是炮兵和辎重难以离开大路在糟糕的山路上通行，并且还有消息称另一支联军正沿着兰斯-索劳伦的道路赶来（多半是指英军第6师），所以法军侧翼将受到威胁。另外，从西侧迂回奥利卡恩山也会让法军整条战线变得单薄虚弱。所以一番讨论过后，苏尔特决定用5个师的兵力集中攻击奥利卡恩山的联军主阵地，包括克洛泽尔的3个师（孔鲁、托潘、旺德迈森）和雷耶的2个师（莫屈内、拉马蒂尼埃），得到骑兵增援的富瓦继续留在左翼远端监视着瓦尔特山附近的联军，一些火炮也要尽可能的推到前线进行火力支援。

威灵顿当晚只对阵地部署做了一点点调整，他把重点放在了下达集结命令上。前文提到威灵顿已经把萨默赛特送回去下达过一次集结令，下午4点钟的时候威灵顿又下达了一份更细致的命令：帕克的第6师于明天一早从利萨索出发，尽快赶往奥略卡利斯基塔（Ollocarizqueta），如果路上出现法国人的阻拦，就算绕行附近的山路也不得耽误行程，必须抵达预定地点。炮兵和携带着步兵弹药的车队要跟随帕克一同出发，除非遇到强大敌军的阻拦，否则不许返回利萨索。达尔豪西和希尔已经开始南下，但第2师和第7师的行程较长，威灵顿预计他们将在27日-28日夜间抵达利萨索，如果士兵身体条件允许，这2个师也要跟着帕克南下前往奥略卡利斯基塔。所有可能迟滞部队行军速度的辎重，以及马亚之战的伤员都要从利萨索转移到伊鲁尔松。以上的安排中，只有帕克完成了任务，28日上午10点他抵达了奥略卡利斯基塔，希尔和达尔豪西因为27日—28日夜间的暴风雨耽搁了行程，28日白天才赶到利萨索，所以这2个师没能赶上索劳伦会战。

28日风雨过后天气转晴，视野极佳，双方都能看清对面一线的兵力。法军在早上花了很长的时间完成部署，孔鲁离开萨瓦尔迪卡，来到索劳伦负责防守。拉马蒂尼埃离开伊洛斯填补了孔鲁留下的空档，戈捷（Gauthier）的旅在前面正对着西班牙人防守的尖坡，梅内（Menne）的旅在其左翼作为预备，并且有1个团调到了阿尔加河东岸。莫屈内的师面对着连接2座山峰的山坳，2个旅一前一后部署。旺德迈森的师在莫屈内的西侧，再往西则是托潘的师。苏尔特元帅的弟弟皮埃尔·苏尔特指挥的轻骑兵从山谷中塞满火炮和运输车的道路中挤出来，来到富瓦的师左翼附近展开承担掩护工作。4门榴弹炮被推至萨瓦尔迪卡村前，准备利用其高抛弹道轰击从山口到山尖一段的联军阵地。

法军的大部分行动威灵顿都看得清清楚楚，与此同时，第6师已经于10点左右抵达奥略卡利斯基塔，得知此消息后威灵顿立刻要求第6师走山路向战场靠拢，中午时分第6师先头马登的旅（葡萄牙旅）出现，向索劳伦村方向前进。最终，帕克及时赶到了战场，这对当天的战局产生了重大影响。

法军原本预计的进攻时间设定在下午1点，但在中午克洛泽尔手下的一名军官向他报告称乌萨玛河另一侧可以看到有大批敌军在接近战场。克洛泽尔本想从索劳伦村出发迂回联军阵地的左翼，然而英军第6师的抵达反而使法军的侧翼暴露了，现在战局剧变，克洛泽尔认为他现在必须要阻止英军第6师继续前进，将其牵制在离主战场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于是中午12点半，孔鲁的师（约7000人）得到命令沿乌萨玛山河谷前进，阻止帕克朝战场进发。

索劳伦会战正式打响。

克洛泽尔要求其余各师立刻进攻，不要再等到预定的下午1点。然而法军没有完全做好准备，因此多多少少还是耽搁了一些时间。孔鲁离开索劳伦村向前推进了大约半英里，突然发现自己正处在三面受敌的危险之中。英军第6师的葡萄牙旅已经在西侧高地上部署完毕，威胁着孔鲁的右翼，在左翼罗斯也派出了散兵向法军开火，在正面第6师斯特灵的旅部署成横队阻挡法军前进，兰伯特的旅在其身后作为支撑，孔鲁不得不下令退回到索劳伦村前，帕克由于得到命令掩护军队左翼，因此暂时没有贸然进攻索劳伦村。

与此同时，其余几个法军师从西向东开始相继进攻预设的位置，托潘的2个旅打头，旺德迈森紧随其后，莫屈内又比旺德迈森的出发晚了一点点，拉马蒂尼埃则是等到1点钟才开始进攻。法军各师在散兵的掩护下排成纵队向山坡进发，联军也是摆开架势准备迎接战斗。勒卡米（Lecamus）从山坡的西北方向进攻罗斯，在其东侧贝绍（Bechaud）进攻罗斯和坎贝尔的接合处；旺德迈森进攻坎贝尔；莫屈内的先头旅进攻山坳出口的安森，拉马蒂尼埃则进攻由英军第40团和2个西班牙营共同防守的尖坡。最西侧的孔鲁被帕克钉在了索劳伦村前。勒卡米率领自己的旅从索劳伦附近出发，进攻奥利卡恩山的西北角。根据英军方面班布里奇留下的记录，法军先头派出了人数多达8个连的掷弹兵组成了一条厚厚的散兵线向前推进，比以往法军的散兵线人数要多。班布里奇称这些士兵虽然充当散兵的角色，但却不是以往见到的轻步兵样式，而是戴着高皮帽像法国近卫军一样，“这些是我所见过最优秀的战士”。在法军压迫下，英军第20团、第23团和第7葡萄牙猎兵团的散兵被迫后撤，勒卡米的旅几乎抵达了山脊，就在这时罗斯将军下令全旅发动刺刀冲锋，勒卡米的4个营难以抵挡，被迅速击退至山下。罗斯并没有追赶过远，因为第二支法军纵队——贝绍的5个营正在朝着圣萨尔瓦多礼拜堂进军，这让勒卡米有了些许重整的时间。贝绍的进攻正对着葡萄牙第10猎兵团，赶走了该团的散兵，一度登上了山脊并在礼拜堂附近站稳脚跟，同英军第7团和第10葡萄牙战列团爆发激战。就在此时罗斯下令自己的部队从侧面进攻法军，贝绍数面受敌也被迫撤下了山坡。同样，罗斯和坎贝尔没有进行追击。

当上述战斗还在进行中时，旺德迈森的2个旅也抵达了前线。这2个旅都组成一个大型纵队，前面由一大群散兵进行掩护，径直冲向坎贝尔的中央和左翼，在激烈交火后赶走了葡萄牙猎兵，抵达了山坡顶点。科尔不得不下令斯塔布斯前去增援坎贝尔，然而人数处于绝对劣势的第10葡萄牙猎兵团（该团仅250人）在重压下崩溃，这样一来罗斯手下的第7团侧翼暴露了出来，与此同时贝绍进行了重整，对罗斯发动了第二次进攻，果然罗斯的第7团丢掉了阵地，在混乱中撤退。此时莫屈内的先头旅也对面前狭窄的山坳发动进攻。后来克洛泽尔在给苏尔特的报告中说：“尽管进攻计划面临着诸多困难，在那一刻我还是对成功有了些许希望。”至此，战斗进入了胶着状态，法军基本在山坡上站稳，并缓慢的压迫罗斯的右翼和坎贝尔的左翼后退，然而此时法军自己也是秩序大乱，爬上一段陡峭的山坡后士兵的体力下降，在激战中大量军官中弹倒下使部队的重整变得更加困难。于是，莫屈内对安森的进攻在一定意义上将决定奥利卡恩山西侧战斗的结果。皮诺托的旅仅仅有3个营2200人，在10分钟之内对山坳的进攻就宣告失败，并且损失惨重，后来法军的战报描述非常简洁明了：“进攻遭到了彻底的失败，所有的部队都被打退了，在损失了600—700人和一名上校【第34轻步兵团的道（D'Haw）上校】后退回到了出发的地方。”莫屈内并没有把皮诺托身后蒙福尔（Montfort）的旅调上来反击，因为这是法军仅有的预备队。看到安森打退了法军的进攻，威灵顿决心发动一次大胆的反攻，下令安森派出2个营（第27团第3营和第48团第1营）离开阵地，直接进攻旺德迈森的侧翼，宾也得令上来支援罗斯。

第27团第3营和第48团第1营发动的“对角线冲锋”有如疾风扫秋叶一般席卷了法军战线，勒莫尼耶-德拉弗斯写道：“敌人的援军朝着我的师而来，奔跑着发动冲锋，却保持着秩序整齐划一，从远处看甚至觉得这是骑兵在冲锋。他们先击溃了处于其右侧的部队，然后冲入我军阵中，然后又从中央冲至左侧。”威灵顿则在战报中简单写道：“我命令第27团和第48团向最先在山坡上立足的敌军以及在其左侧的敌军发动冲锋，敌人被赶下了山坡并损失惨重。”发动决定性冲锋的第27团和第48团共计损失了389人。至此，法军的主要进攻被打退，然而威灵顿有令在先不得进行追击，因此不少勇敢的法军军官重整部队后仍试图进行徒劳的反攻，由于士兵已是精疲力竭，零星的反击毫无疑问都遭到了失败。至下午4点，苏尔特下令所有部队停止进攻退回原位。

在主战场奥利卡恩山两侧，下午1点，拉马蒂尼埃进攻由英军和西班牙军共同防守的尖坡，法军的几门榴弹炮试图用高弹道轰击阵地上的联军，然而收效甚微。戈捷派出拥有3个营实力的第120战列团打头，第122战列团紧随其后，组成一个纵队发动正面进攻。就在这时联军突然从后坡出现并发射出毁灭性的火力，打头的第120战列团遭到沉重打击，在一片混乱中退下山坡。射击过后联军也同样没有进行追击，而是再次退回到后坡。戈捷下令重整并把第122战列团拉上来支援，再次对同一地点发动进攻，这次取得了进展，第120战列团抵达山脊击溃了面前的“葡萄牙团”（实为2个西班牙营）并同英军展开激烈对射，但最终“或许是由于地形不利，或者是两次爬上陡峭山坡后过度疲劳（这是雷耶在报告中的说法）”，法军放弃了进攻。第122战列团赶到后又发动了类似的进攻，同样没能成功。部队重整期间传来了苏尔特的命令，此处的进攻也顺势停止。英军方面的描述同雷耶的报告吻合度很高，称法军的第一次进攻轻而易举就被击退了，第二次进攻则非常危急，在西班牙军队中引发了恐慌，英军第40团发动了一次不可思议的冲锋，竟然遏制住了法军纵队前进的脚步，但未及重整即遭到了法军的第三次进攻（第122战列团的前进），不过还好顶住了敌军。随后这里只爆发了一些零星战斗。

在索劳伦村附近，帕克的和孔鲁的师一直断断续续地维持着交火，当帕克看到克洛泽尔的其余部队进攻失败之后，准备利用法军战局不利的机会进攻索劳伦村。他下令将自己师中的炮兵带到离索劳伦村很近的地方，派出2个英军旅从南面进攻，同时马登的葡萄牙旅绕道侧后从背面包抄法军。然而索劳伦村法军的防御异常坚固，第6师的进攻全都遭到了失败，帕克本人头部也受重伤。威灵顿得知后下令第6师停止攻势，因为现在法军的进攻全部被击退，费力拿下索劳伦村对联军也没有太多实质性的益处。与此同时，最后一个法军师——富瓦的师还在战场远端同皮克顿的师对峙。富瓦把步兵部署在阿尔苏萨村，在步兵前部署了一大批轻骑兵，沿着埃格河同英军骠骑兵发生了前哨战。这种双方都投鼠忌器的战斗没有产生任何决定性结果。富瓦在战报中称他对牵制了比自己数量多的敌军感到满意。

太阳渐渐落下，这场短暂的“比利牛斯战役”中最重要的一场会战落下了帷幕。威灵顿又一次在具有绝对地形优势的阵地上成功抵挡住了法军的进攻。这一次法军拥有数量上的优势，并且士兵作战也足够勇敢，然而爬上1000尺高的山坡之后面对联军横队的优势火力还是败下了阵来。要说法军的战术有什么特别之处的话，那就是或许是多次同英军作战受到了影响，这一次法军的纵队前面有强大的散兵开路，散兵兵力明显超过以往在塔拉韦拉，布萨科等战场。另外，如果威灵顿的第6师没能在28日赶到战场的话，那么拥有7000人兵力的孔鲁师一旦也投入战场，法军在数量上的绝对优势或许会压迫联军不得不放弃阵地。当然，威灵顿是一名谨慎的统帅，在27日晚他就已经得知帕克第二天一定能赶到，如果帕克真的无法赶到的话，或许威灵顿会像在一些书信中所设想的，解除对潘普洛纳的封锁朝伊鲁尔松方向撤退。多次提到，苏尔特本人对这场会战的报告多有推脱之嫌，他说在26日还在朝潘普洛纳进军时就觉得初始的计划无法奏效了，因为他估计威灵顿手头已经有了50000人。或许直到27日苏尔特还在期盼着埃尔隆的到来，然而28日一早传令兵带来的报告清清楚楚告诉他埃尔隆一定来不了。

在这场短暂激烈的战斗中联军一共损失了2652人，包括1358名英国人，1102名葡萄牙人和192名西班牙人。最重的伤亡来自第27团第3营，损失了254人，该营先是抵挡了莫屈内的进攻，随后又同第48团第1营一起席卷了旺德迈森师。但总的来看联军的伤亡比例不算高。法军在这场会战中的伤亡没有详细的数据，苏尔特给出的唯一一份精确到团的伤亡数字包括了从7月25日到8月2日期间所有的伤亡，所以索劳伦会战没有单独的数据可查。苏尔特本人称仅损失了1800人，然而克洛泽尔报告称他的3个师损失了2000人，再加上莫屈内的师700人，拉马蒂尼埃的师约400人，加起来法军伤亡肯定超过了3000人，甚至有可能接近4000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