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飞快的在路上行驶。
坐在副驾驶的常思夏正通过小镜子仔细研究自己的脸。在她的世界里,大概三样东西不可或缺,男人,化妆品,镜子。
有时少带了一样,她都会像没穿内裤似的毫无安全感。而且,随时随地,她都能开发出打量容颜的镜子。不管是写字楼偌大的玻璃还是轿车的后视镜,她甚至对着炸油条的油锅都能搔首弄姿老半天。停车场当之无愧会是常思夏最爱去的地方,因为车多,反光镜就多……而她完全有实力从停车场的A区一个不落的照到F。
我清楚的记得,某次她弯腰在一辆玛莎拉蒂反光镜面前剪了足足二十分钟的鼻毛。剪完之后还在那不断点头予以肯定,不愧是名车,镜子都比你那桑塔纳照人上相。
我停车,把她镜子抽走。
常思夏猝不及防,头差点撞到前面挡风玻璃上,惊魂未定道,“咱出车祸了?”
“姐,”我把她转过来,“你教我炒股吧?”
“……”
我诚恳深情的看着她,“姐。我保证好好学。”
“常思春,”换来的是她这句话,“你哪根筋又不对了?”
我怎么筋不对,我怎么筋不对?!这明明是我经过十五公里车程,深思熟虑才下的决定。
“姐,我想了。常革命话说的虽然不好听,但是事实,三十多的闺女一直呆在家里确实不好看,”我痛定思痛,“可就算是勤劳致富,就我这么个赚钱法,常革命临死估计都看不到我从房子里搬走,这也忒残忍了,所以我必须得多赚钱。”
“思春儿,不是我姐不教你,你学不会的。”
“天道酬勤!”
她摇头,目光充满同情,“你想想,小时候你学哪门功课能成绩好了?小学倒数第三,初中好了,倒数第九,高中是倒数第十四,虽然这些年成绩进步了,但从没往头里靠过。你这辈子唯一得到的第一个前十名是学炒菜,唯一得到的一个前三名是驾照考试,而炒股是和数学物理一样,偏理科的东西。所以,”她说,“你这辈子就是当厨子和司机的命。”
我实在忍不住了,操起后面的抱枕就砸她头上,“你大爷的!”
“子曰,你和我一个大爷。”她冷静的拿下抱枕,看了一眼后视镜稍整发型,之后重新与我对视,“咱家你我这辈儿七大姑八大姨算上一共十六个孩子,最不济都是职高。往上数,就连咱爹都是新中国的第四批大专生。我虽不济但也是二本,思冬更不用说了,复习了俩月轻而易举拿下一本。就你可好,厨师学校的中专文凭。放出去国家都还不承认的学历。”
“学历与能力可没多大关系。”
“没尝过男人的都觉得自己孤傲如性冷淡,视金钱如粪土的要么富可敌国更多却是穷鬼。不过思春儿,”她突然笑起来,笑的都眯起了眼睛,“你如果真想搬出去住,你姐我倒是有个更好的主意。”
我就不该接话,但还是本能性欠抽,“啥啊?”
“嫁人啊。找个有房的男人嫁了。哦,我忘了,这对你来说,恐怕比学炒股还难。”
我X啊。“你现在也没男人要,你有什么脸说我?”
“我和你不一样啊,我是嫁出去过了。如今只是心生厌倦,暂时逃离了婚姻而已。”
“你这话去骗常革命吧,逃离一回也行,两年居然逃离三回,你以为那是厕所啊?常革命还喜滋滋的以为他大闺女就离了一次婚呢,”我瞥她,“这要让他知道你都三进三出了,你看他不拿着皮搋子把你杵到马桶洞里去。”
“我告诉你常思春,我这充其量也就两回好吧,三次中有两次都是跟着同一个人。这算什么三进三出?”
“反正,至少我是个一手新货,比你这个多经倒卖的二手退货要强。”
“是吗,”思夏也不气,继续悠悠的说,“我是二手不假,但常思春,国贸的二手房子都炒到了三万一平,可绿野新区,崭新崭新的,从来没拆封过的,纯洁无暇的,一手房三千五都没人要呢。”
……
我怒气终于如刚出气儿的高压锅般窜到了顶点,“常思夏你给我记住了,我常思春不仅要嫁,而且还会嫁的很好!”
“哎呦,怎么算好?好本来就是个很宽泛的概念,这样吧,我不是给你说我要坚持三不原则吗?家里……”
“家里低于一百二十平米的不要,家住三环以外的不要,年薪三十万以下的也不要!一天说八遍,”我一通抢白,“你个拜金主义老妇女。”
“我就是拜金了能怎么着?常思春,”她一步步引我入陷阱,“要不要玩个游戏?”
我此时已经意识到她没安好心,便撇了下嘴,重新发动车。
如果故事发生到这里,那就是个好结局。
可是,车子只呜了一声。
“这样,为了不让人说我欺负你,我给你打个半折,”我就觉得眼前一晃,反应过来时钥匙已经攥在常思夏手里,“假设半年之内,你能找个家里不低于六十平米,家在五环以内,年薪有五万的男人。你买车时欠我那六万,我就不要了。”
“切。”
“切什么切,你不敢啊?”
我应该知道,有时候说一句“不敢”又不会死人,示弱总比后悔强。但我悟到这个道理太晚了,常思夏完全就是掐中了我的七寸。一听钱我必犯缺心眼——
“有什么不敢的?先说清楚,你那六万真不要了?”
“是啊。不过如果你连这么个条件的男人都找不到,”思夏顿了顿,“六万就要变成八万。”
“确定?”
“确定肯定以及一定,只要你能牵来这么个男人。”她看着我,突然又加了一句,“不过,必须得是真实的,你别花点钱给我从外面拽个临时演员来充数。我要确定恋爱关系的!最好到时候你俩在我面前接个吻!至于年薪,必须拿他工资卡给我看。”
瞧吧。完全是料中了我的想法!我心里狠狠一沉,可表面却说——
“多大点事儿啊!别说是确定恋爱关系了,到时候我怀着他的孩子,拿着他的存折,这样来见你,这总行吧?”
“那敢情好!你如果怀了孩子,”思夏拍掌,“我再给你添三万!”
我欲哭无泪,可呼应却颇有底气,“成交!”
我愁也就愁了三公里,后来一想,这年头男的这么多,真不行还有世纪佳缘珍爱网什么的呢,只要功夫深,淘换什么样的男人淘换不着?
干完这一票,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上交友网注册——广撒网,捞大鱼。
我正琢磨的起劲,常思夏突然拍我胳膊,“思春,你停下车。”
“干吗?”
“这个给你,你先去找这男人,”她往我手里塞个纸条,“看到没?唐伯虎,身高183,体重160。见面后你问他是不是唐伯虎。他如果反问‘你是黄花鱼’,那就对了。”
“我的天啊,我亲爱的大姐。”我瞪着这纸条,“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网恋了?还有,不是说三环以外没车没房不要吗?这都跑大青沟来了,你怎……”
“你懂什么,大磊家其实在市中心,这次是来大青沟想开发个大型旅游区,也让我考察一下。”思夏摇了摇手机,“但我这不是临时接了个电话吗,我一个拉丁舞学员突然喊我有事情,所以你先代我去和大磊见个面……”
“工作能比见我五十号姐夫重要?”
“回去教舞蹈能赚500块钱,是不是你姐夫这事还不一定呢。我当然得捡着可能性大的那边先来了,再说,”常思夏已经开始收拾包了,“你是我亲妹,你见和我见是一样的。我都和他说好了,让他对我最爱的妹妹好好表现。如果我妹看不上,我这个当姐的肯定和他没结果。”
“可你……我……”
思夏已经下了车,“回去再加你三百块钱!”
“那你回去小心!”我扔下这句话,接着开车跑了。
我还怕常思夏反悔,小车开的溜快。粗粗估算这一趟产值不错,三百的车费加代相亲费,六百到手。
想到这儿又不由想笑,帮人开车帮人交话费,但没想到还能帮相亲的。
可要看是谁办的事儿啊?就常思夏这么个女人,什么事干不出来?
与现在的大龄剩男剩女们被逼相亲不同,常思夏已经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相亲style。不管是多么极品的相亲对象她都能谈的如遇春风——相亲不成没关系,可以做朋友嘛。
于是,在相亲了四十九次之后,一个人数庞大,组织关系严密的常思夏相亲后援团就诞生了。
去医院看个牙科,常思夏会很靠谱的说,“哎,没关系。咱有熟人……就之前和我相亲的那个!”
吃个烧烤,“我前相亲对象不在那儿嘛,至少能给咱打个八折!”
相亲对象多不代表成功率高。在常思夏这么多男人中,最长的也仅仅相处了仨月就吹了。最神奇的那个是晚上八点还打电话告诉我说要山无棱天地合大概三百回,后天是个良辰吉日怎么着也得去领证。谁知凌晨三点半就穿着拖鞋回来了。第二天任凭对方在楼下声嘶力竭呼喊,她塞着耳机闭门不见。
——“你们做着做着,发现他不行了?”
“如果把这个作个排名,”常思夏略一思考,“起码也是我认识的男人中的,前三甲吧。”
“那不错啊,那你怎么这样回来了?他有艾滋?喜欢SM?还是你希望他是个攻,他的表现却是个受?”
“我喜欢粤菜,甜口的。他却是个乱炖毛血旺,油腻。”常思夏钻进被窝,“口味不合。”
我……
作为三十岁的老处女,实在难以领略其中的精妙。但眼下这“大青沟”男子,想我还是能领略懂的——能让以“男人不能惯,越上赶着越表明女人贱”为宗旨的妖女思夏这么上赶着,这五十号肯定不简单。
心中怀揣这么个八卦,连时速都不由自主提升了。
冲着奇葩男全速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