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程宇：做投资要观的三大天象

所谓天象分成三条线：资本市场线、宏观经济线、科技创新线。

共享经济一直是晨兴较为活跃的投资领域之一，其中程宇就主导投资了短租平台——小猪。对于这个新鲜事物，程宇的态度相当豁达乐观：“小B2C只是个中间形态。只要创业者一开始能想清楚最终做成一个平台，那么早期平台还不完善的时候，介入一些B2C业务无可厚非。”

小B2C只是共享经济的中间形态

在程宇看来，平台是共享经济存在的理论依据。任何平台都有供有需，并且最终会从一个小平台慢慢走上大台阶。共享经济以高杠杆模式为核心优势，卖方、买方和服务者通过完全基于算法的交易，完成碎片化需求和供给端的匹配。所以，无论是小B2C占比过多，还是过度依赖补贴，这些所谓的共享经济“乱象”，都是中间形态。

就拿出行共享经济来说，对出行舒适度提升的要求，促成专车服务的出现，一旦拥有了足够多的乘客、足够多的司机，乘客等待时间变短，司机成本降低，乘客满意度提高，下次继续使用，成本结构就会呈螺旋式下降，而不会像一些行业成本永远不变。

但所有想做大平台的人，都很警惕“小B”（business，小企业）的泛滥，毕竟共享经济说到底还是交易平台模式，在最终的理想状态下，哪些事情应由平台完成，哪些应由参与者完成，又有哪些属于平台周边的生态体系，都应该有清晰的分工。只是在一片荒漠的状态下，任何一家创业公司都免不了要做点供给端的事。

Airbnb如此，进入中国的Uber如此，但这都不是最终目的。何况中美的差别在于，中国一样有很多“小B”存在，在中国成了一个大优势，而中国和美国相比，人的成本降低，也是机会所在。

中国的另一个机会在于增量市场比美国大很多，对共享经济来讲是一片比较好的蓝海。

“因为美国在移动互联网来临前，基础设施的规模化已经完成，所以中国才会有达达这样的公司来构建物流支配网络。而美国的基础建设无论规模化、产业化、连锁化都很强大。”程宇解释道。

晨兴投资的小猪，属于标准的共享经济。短租在过去是一个替代性需求，但现在中国人的迁移比过去更多，年轻人更频繁地旅行，为小猪提供了市场空间。以北京为例，户籍人口可能是一个很小的数字，但大量流动人口，出差、旅游，势必产生大量过渡性的住宿需求或短期需求。在消费升级的浪潮下，隐性市场变现行市场，而且短租还是一个需求确定的市场。

程宇通过微博找到了创始人陈驰。这也是他加入晨兴后投资的第一个项目，从第一次和陈驰见面到投资不过几天时间。

“这就是我要找的团队。”程宇说。他在找陈驰之前，已经研究过短租行业，在Airbnb在美国出现并很快进入高速增长渠道时，程宇意识到这可能是颠覆住宿和旅游行业的一个商业模式。

他深信不疑在这个赛道上，只能投有能力和决心长跑的团队，“让时间站在自己这一边，积累复利价值，直到最后释放出巨大的动能。”小猪团队对这个业务方向有直接的经验积淀，之前做过蚂蚁短租，对困难也已经有了清晰的认识，又有足够的耐心和发自内心的热爱，“这点和我们气味相投。”

程宇几乎是帮助小猪从零开始的。小猪从C2C起家，刚开始走过一段时间的小B2C模式，但做了小B2C之后，发现平台上的二房东倾向于把小猪当成携程、去哪儿来用，把它看成又一个渠道，这对小猪来说，意义便不大了。

程宇和陈驰讨论了很久，放弃了小B2C战略，全力做C2C业务。创始人和全公司把自己的房子拿来出租，并且尝试让身边的人也投入进来，这一次是真真正正地从零开始。

那时候两本书对程宇的影响最大：一本是《引爆点》，给他的启示是所有事情的流行都有一个原点；另一本启发更大的是《创新的扩散》，它在程宇的脑子里植下的是一个信念：即便产品用户是从身边人开始，只要产品模式成立，每做一步都会夯实一步，当积累达到一定量级后，就会进入爆炸式的增长通道。

程宇坚定不移地看好共享经济的机会：首先，经济高速发展多年后，社会资源整体上有了很大的富足，无论是房、车这类“重”资产，还是驾驶、摄影这类“软”技能，都有了充分乃至过剩的供给，这为共享创造了基础；其次，科技的进步，特别是智能终端和社交网络的普及，为实现碎片化供给与需求的有效匹配，以及降低交易摩擦创造了技术可能性；最后，消费升级的大趋势，产生出了更大量、更长尾的消费需求，进一步推动了共享经济的供给。

尽管现在创业对交易平台的要求变高了，人人都希望平台高歌猛进，但程宇还是报以耐心，他说：“交易平台是需要养的，核心问题在于能否跑通单位经济模型。”

VC的主要工作是“夜观天象，日观人象”

所谓天象分成三条线：科技创新线、资本市场线、宏观经济线。

先说科技创新线。每一波科技发展都会带来新的机会，历史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从IT设备发展、互联网发展到移动互联网发展，程宇发现，科技就是投资的最大杠杆。而当下我们所处的节点异常微妙——正是两波科技浪潮的谷底期。

旧的一波由移动互联网、社交网络等科技浪潮带来的红利在逐步消失，而被我们寄予厚望的下一波技术浪潮革命，无论是无人驾驶、机器人、AR、VR、量子计算机、基因技术等都处在科技发展的相对早期阶段，在各个领域尚未出现类似iPhone1这样的划时代产品或技术。

最近的一波科技浪潮在哪里？他最看好的是人工智能在垂直行业的应用，尤其在金融、旅游、医疗等行业，技术已经成熟。几大红利包括：

（1）数据：移动互联网爆发的最近5年里产生了大量的数据，比如社交网络的数据，而且这些数据的开放性比以前有了非常大的提高。物理世界的数字化进一步加快了。可能在未来几年内，每一个人、街上的每一辆车、每个商户都会被数据化，当一切数据化之后，数据可以无摩擦地流动，这时人工智能的进化就有了进一步空间。

（2）算力：顽强的摩尔定律继续带来算力的红利。

（3）算法：基于神经网络的深度学习算法并不新鲜，但当算力足够强大，有足够多的数据出现时，它可能是目前看到的最优算法。好比一艘同样的火箭，引擎换成人工智能深度学习，燃料换成大数据，这艘飞船就能带我们走得很远。

一个典型的案例是晨兴资本早期投资的妙计旅行。可想而知，全世界有多少人把OTA、酒店、机票公司的大量工作从线下搬到线上，将之由物理信息变成比特信息。但即便大量信息上线后，仍然缺少把这些信息综合起来的人。妙计旅行试图用技术汇集全世界所有在线旅游的产品并映射旅行的知识图谱来为用户创造价值。

程宇把创始人张帆称作“门口的野蛮人”，这样的人并不懂旅游行业，但他手握暴力算力/算法这个武器，当数据更加开放，全新的数据存在维度不断出现时，妙计的能量就会得到极大的释放。

在金融领域，晨兴还在早期投了做蓝领信用贷款业务的用钱宝。对于这个群体，传统的金融机构是不提供服务的，因为它们的核心在于一套“千锤百炼”的基于专家系统的单一逻辑回归风控模型。这套模型和线下团队的组合在面对蓝领人群信贷这个市场时马上遇到缺乏数据、运营成本高的问题而完全无法操作。用钱宝的核心是十几个对数据极其敏感的技术和产品高手，移动互联网的出现创造了大量的新维度数据，比如位置数据、关系链数据，以及第三方的社交网络征信等数据，他们基于这些数据做了一套全新的风控模型，本质上是在用机器学习结合专家系统实时迭代。有意思的是最早开始做的时候他们还是用人工放款，但当切换成机器自动放款后，除了实现了近乎实时放款和承载大交易量外，逾期率和坏账率也降低了。

而对于宏观经济与资本市场两条线，就要结合在一起分析了。2014年，资本市场狂飙猛进，本质上自然是太多流动性被释放，资本充盈之后，出现了所谓的烧钱模式，但2016年烧钱模式已经不再，VC更看重的东西变成了“单位经济模型是否能跑通”。而资本也变冷，人民币市场尽管更加活跃，资金却大多分布在早期和后期，投往成长期的资金不多。

“好的创业公司在资本市场这条线上也会有好的把控。”程宇说。

当科技创新线、资本市场线、宏观经济线三条线共振之后，就会有公司得到快速的成长。“加上每个基金有自己的生命周期线，这四条线交织在一起互相作用，好像冥冥之中我们VC主要的回报都由此决定。”

晨兴偏爱长线投资，投中短期爆款固然是一个不错的结果，但这既不是机构本身，也不是程宇的追求。他更看重的是所投资的企业能否有复利效应。

“我们对杠杆的要求很高。”程宇说。技术杠杆无疑是他最看重的，他试图找到数据的“流向”。“互联网有各种数据节点。你会发现当数据产生各种汇集，形成超级节点，并经过分发和再应用的公司后，今天都成了大公司。”但如果错过了这种产生大型数据公司的机会，会比错过短期爆款让他更加遗憾。

在创业公司从0到1、从1到10的阶段，程宇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副驾驶。他和创业者之间总是有深度的互信，沟通风格简单、直接。甚至，有的创业者会第一时间告诉他坏消息。

这是好事吗？程宇笃定地回答：“当然是好事。这表现了一种信任。所有公司都有过从0到1时的各种状况，大家要一起经历过去、现在和将来，他喜欢晨兴也源自深层次的信任。”

他希望自己是一面镜子，帮助彼此更好地认识自己。投资人看创业者，就像艺术家看别人的画作，寻找的是能共振的那幅画背后的作者。

“对创业者要有一种空杯心态”，程宇说，“每次要见新公司时，不要把以前的结论带过来。甚至即便你已经对一个行业、一家公司有结论了，隔年再见也要清空之前的结论。”当然，归纳和形成框架的过程一定要有，只是真正在用的时候，要忘掉既有结论。

在晨兴，程宇形成了自己的一套理论体系：“真善美是投资最核心的一层追求。善自不必说，真指的是对世界真理的求索，美则代表商业模式之美和创始人性格魅力之美。再往上一层，是对你投资原则的坚守，比如我们坚持价值投资。最后才是所谓的赛道、趋势、大小风口。”

经验之谈

1.交易平台是需要养的，核心问题在于能否跑通单位经济模型。

2.科技就是投资的最大杠杆。

3.即便你已经对一个行业、一家公司有结论了，隔年再见也要清空之前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