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城南

去年战,桑干源,今年战,葱河道。

洗兵条支海上波,放马天山雪中草。

万里长征战,三军尽衰老。

匈奴以杀戮为耕作,古来惟见白骨黄沙田。

秦家筑城备胡处,汉家还有烽火然。

烽火然不息,征战无已时。

野战格斗死,败马号鸣向天悲。

乌鸢啄人肠,衔飞上挂枯树枝。

士卒涂草莽,将军空尔为。

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战城南》属古题乐府鼓吹曲。这首诗通过写征战的频繁、涉及范围之广、影响之大和战斗的残酷,总结出战争是危险的举动的论断。诗人渴望和平,热爱和平的光辉思想闪烁其间。全诗言辞慷慨,节奏明快,如闻战鼓。

“去年战,桑干源,今年战,葱河道。”桑干,河名,发源于山西马邑县,注入永定河。葱河,从帕米尔高原流往新疆。句意为:去年在桑干河的源头作战,今年又在葱河河道上作战。意即战争频繁,战士们四处奔波。句式短促有力,恰如急行军的步点。起句异峰突起,引人入胜,铺就出一派繁忙的征战大背景。

“洗兵条支海上波,放马天山雪中草。”条支,西域国名,在今阿富汗境内。句意为:在条支国大海的波涛上洗涤兵器;在天山雪海中的草地上放牧马匹。承接上文,写战争不但频繁,而且横跨地域极广。句中以“洗兵”、“放马”来指代战争,形象生动。

“万里长征战,三军尽衰老。”三军,即全军。句意为:在历经长达万里的征战后,全军战士都已衰老了。全诗在此作了一个小结,意即长年征战,给战士们的身心带来极大痛苦。“万里”既是指战争中横跨地域之宽广,也是指战争时间延续之绵长。“尽”字可见战争影响之深远,受牵连的人很多。

“匈奴以杀戮为耕作,古来惟见白骨黄沙田。”匈奴,古代西北的游牧民族;耕作,古时中原地区以农为本,所以耕作是最主要的劳动方式,这里指代生活方式。句意为:匈奴人生性凶残,以杀戮作为其生存方式;自古以来只看到那被害者的白骨掩没在黄沙之间。游牧民族的食物来源不稳定,当粮食缺乏时,不得不靠劫掠他族而生存,久之成为习性,成为中原地区的巨大祸患,“以杀戮为耕作”极其传神地道出了匈奴人不断挑起边境战争的原因。而这战争的结果不但给他人造成了极大苦痛,对匈奴本身也不是件什么好事,汉武帝时的多次奋起反击,就曾给匈奴人以毁灭性的打击。因而这“黄沙田”中的“白骨”,也不乏匈奴人。

“秦家筑城备胡处,汉家还有烽火然。”城,指长城,秦始皇曾筑长城以备匈奴。烽火,狼烟,古时为了加强警戒常建筑高台,上放柴草,发现敌情,即燃烧报警,叫做烽火。然,通“燃”。句意为:秦朝建筑长城防御匈奴的地方,汉朝时还有烽火燃起。意即匈奴的威胁时间极长,由秦至汉,征战不息。

“烽火然不息,征战无已时。”句意为:烽火燃放不息,征伐、战争也就没有停止的时候。这是全诗的又一个小结,举匈奴与中原地区纠纷不断的事实,尝试着探讨战争的缘由,诗人觉察到匈奴的生性凶残和贪欲无穷是造成边境不安,引发长年战争的因由之一。事实上对中原地区破坏最严重的,从来都不是外族的入侵,而是内部的分裂和争战,这一切无不是因为欲壑难填所致。

“野战格斗死,败马号鸣向天悲。”格斗,紧张激烈的战斗。败马,失掉主人的马。句意为:战士们在野外征战的激烈战斗中死去,失去主人的马,向天悲鸣。此二句极言战争的残酷。

“乌鸢啄人肠,衔飞上挂枯树枝。”鸢,老鹰。句意为:乌鸦、老鹰啄出死人的肠子,叼着飞起来,挂在枯树的枝头。战斗结束后,死者不及掩埋,以致禽鸟肆虐,由此可见战争之严酷,残忍,给人们造成巨大的伤害。

“士卒涂草莽,将军空尔为。”涂草莽,指战士阵亡,血涂于草中。句意为:士兵们战亡沙场,而将军却是空无所为。这是全诗第三处小结,怒斥无能的将军令士卒无辜丧命。自古以来“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些名将的丰功伟绩无不是用战士们的累累白骨堆叠而成。“将军空而为”即是诗人对那种为满足个人贪欲而发动战争者的批判。

“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这两句语出《六韬·兵道》:“圣人号兵为凶器,不得已而用之。”兵,兵器,指代战争。圣人,指英明的统治者,如尧舜之流。句意为:这才知道战争是凶戾之器,英明的人在迫不得已时才运用它。诗人巧妙地化用古代兵书上的语言,于篇末点出主旨,观点鲜明,是全文艺术上、思想上的升华。

诗人并不反对战争,他在《塞下曲》组诗中还歌颂了正义的自卫反击战争,但诗人反对为一己之私而发动战争,主张充分考虑人民的利益后而慎战,诗人甚至称能慎战者为“圣人”。

这首诗与诗人所崇拜的屈原所创作的《国殇》有几分相似,两首诗中都有对战争残酷场面的描写,但《国殇》描写得更详尽,是全文的主体,目的是歌颂为祖国战死的英灵;而本诗中,描写简略,并非诗文主体,目的在于批判不义的战争,表达诗人渴望和平、支持慎战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