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干行（二首）

其一

君家何处住？妾住在横塘。

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

《长干行》是乐府《杂曲歌辞》旧题，源于长干当地民歌。文人仿作都以此地为背景，多属情歌。长干，地名，在今江苏南京秦淮河之南，其地为狭长的山冈，吏民杂居，号长干里。崔颢所作《长干行》共四首，用男女对话的形式描写了采莲女子和青年男子相恋的过程：两人偶然水上相逢，初不相识，女郎却找出话头和对方攀谈，终于并船而归，这里选前两首。第一首是女问，第二首是男答。

“君家何处住？妾住在横塘。”横塘，长干附近地名。何处住，一作“定何去”。句意为：君家住在何处？小女子家住在横塘。这两句是女郎问男子的话，采莲女与青年男子乘船在江面上萍水相逢，一见倾心，有心与他攀谈，但羞于启齿，然而终于按捺不住，脱口而问男子家住在何处，接着不待其回答又告诉其自己的住处，感情热烈，大胆而率直。

“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借问，即请问，向人询问。或恐，一作“或可”。句意为：请你把船暂时停一下，听你的口音，我们或许是同乡哩！采莲女问了男子住址并先告诉了他自己的住处后，这里又进而要他把船停下来，可见她对此男子是多么倾慕。然而男女毕竟授受不亲，自己这么主动攀谈是不是显得过于冒失？而这位男子对自己是否又有情意呢？这两句话里，由大胆转为含蓄，并层层设防。她以“同乡”为“借问”缘由，使其前面的主动问男子住处不被他认为是轻浮之举，而“停船”也只是“暂借问”，“同乡”也只“或恐是”，虽主动示爱，却可进可退。如果男子对自己有意，可停船继续借问下去，或许真的就是“同乡”；如果男子无意，不愿意停船，那只能说是自己听错乡音了。言语浅白，却深涵寓意。

其二

家临九江水，来去九江侧。

同是长干人，生小不相识。

“家临九江水，来去九江侧。”九江，原指长江浔阳一段，此泛指长江。句意为：我家临靠九江，来来去去都在九江边界上。第二首诗是男子回答女子的话。自称住在长江边上，从小就在外飘荡。从男子的答话里可以看出，此时他已把船停下来了。并不认为女子的主动攀谈属轻浮之举。这里他不仅回答了“君家住何处”，还主动告诉女子自己的身世遭际，寓示了他也有心和女子倾谈。

“同是长干人，生小不相识。”句意为：我们同是长干同乡，可我与你却从小不相识。这两句紧承前两句。因自己“家临九江”，意即住在临近长江的长干，故与住在“横塘”的女子“同是长干人”。又因自己“来去九江侧”，从小飘荡在外，故而与她“生小不相识”。这里男子不仅承认自己是这位女子的“同乡”，还解释了与其“不相识”的原因。平静的语气中露出浓浓的惋惜之情。为什么惋惜呢？恐怕是甜甜的乡音、美好的容貌，使他感到有点相见恨晚。但初次相见，只能用如此平静的话和口气回答。

这两首诗，采用对话体，通过一问一答，描绘男女双方的情态和内心活动。用笔吞吐含茹，屈伸尽妙；朴素省净，蕴涵丰富。女子率直大胆中透着聪慧，男子憨厚质朴却又沉稳，栩栩如生，跃然纸上，回味无穷。王夫之曾评论这几首诗说：“墨气所射，四表无穷，无字处皆其意。”篇幅虽短，却“咫尺有万里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