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治體三政本上(9)

皇上御極以來。屢詔求言。並有言不逆耳不可謂諫之諭。凡有裨於用人行政之言。無不仰邀採納。既而言或無當。乃有奉  旨明斥者。斥之第以其無當。初非禁之使勿言也。然前之言者見多。今之言者則見少。蓋人臣敬畏  天威。非誘之使言。即多有不敢言者。今無論其他。即如各路軍營。某也將不勝。某也將必敗。道路傳聞。往往應驗。而無敢以為言者。或則慮無實據也。或則慮有據而查時化為子虛也。或則慮言之不行而徒招怨也。或則謂權衡自在  聖心也。是以皆不敢言也。儻傳聞將敗之軍。人早言之。而去之。何至有敗壞之事。至於敗壞而後加罪。所失多矣。是以孔子稱舜大智。不獨好問好察。必曰隱惡揚善。蓋非好問察而人不敢言。即問察而惡不為隱。猶恐善不敢言也。且用人進退之際。臣子有難言之隱。蓋懼干 聖怒而見斥者意猶淺。懼激   聖心而難回者意實深。進言獻納之際。臣子又有難言之隱。蓋獲聽則人皆翕然而歸美於上者喜固深。不獲聽則人將譁然而歸美於下者懼尤深。用人聽言。著乎視聽而關乎民心者至大。往往有因其用而民愈望之。因不聽而民愈稱之者。誠察乎此而所以得民心者可知矣。  皇上披覽章奏。纖悉有誤。必邀 批示。天下臣民。無不仰聰明之天亶。宵旰之勤勞。然臣以為精神之用。貴乎不紛。竊願務其遠大而舍其近小。各督撫軍帥之奏。務在察其才之能否。與心之誠偽。儻有見為不能而多偽者。豫為去之。不待僨事之既見。則所保實多。且去一當去之督撫。而全省之人心皆感動。所以收人心者尤甚大也。抑臣聞明主勞於求賢。而逸於用人。故堯以不得舜為憂。舜以不得禹皋陶為憂。楚莊王見囗臣之不若己而有憂色。今天下才實不足。諒久在  聖鑒中。此誠可憂之事也。然莫謂天下無才也。天生才以供世用。不在上則在下。如羅澤南者。今皆知為將才矣。初則一歲貢耳。且湖南一省。有江忠源兄弟。又有羅澤南師弟。則他省可知。第少有留意人才如曾國藩駱秉章者耳。惟賢知賢。惟才愛才。  皇上嘗諭令各督撫廣為諮訪矣。誠恐督撫有見而不能知。知而不能用者。嘉言罔伏。斯野無遺賢。是尤全賴  聖心之誠求耳。收一良將之才而人心感奮。收一良吏之才而人心尤感奮。所以收人心者又甚大也。天下以人心為主。臣之所陳皆欲得人心之大同。以冀天心之速轉。見在武昌未下。而江西又復危急。向聞該二處之人。皆力與賊為仇。而近聞賊眾甚多。恐從之者亦不少。此中人心轉移之故。宜深思也。   列聖深仁厚澤。人心斷不能遽忘。然不於此時急設法以維繫之。任賊出其假仁假義以為市。則人心恐遂為所搖而難挽。伏見  宸衷淵密。不顯惟德。有定靜而安之神。必有能慮而得之妙。非淺識所能窺測。臣實心迫憂危。遂不禁言之難已。自顧一身。毫無可念。第念受  恩深重。無可為報。是用竭其區區之愚。敬行陳奏。是否有當。伏乞  聖鑒訓示。

謹推陳致理之原疏咸豐九年

郭嵩燾

奏為挽回世運。端本  聖心。推陳致理之原事。伏見軍興以來。宵旰焦勞。日求戡定。時逾數載。未有轉機。臣竊以為  皇上天也。  皇上以挽回世運為心。政事日修。人才日出。天心未有不隨以轉移者。所慮上下之情太格。名實之數太淆。欺罔之風。成為積習。其患不可勝言。臣請舉其大端言之。天下政事。分隸部院。而總攝於軍機。  皇上擇部院大臣。堪以運籌決策者。俾當此任。使各竭其心思智慮。以贊襄至計。意見同異。不為嫌也。期折衷以求一是而已。自頃軍機  召對。惟班次首列者。得陳奏  上前。餘皆委蛇旅進。取充陪位。此非有隨班例奏之條。越職言事之譴也。而積久成習。莫敢踰越。 國家大計。取決俄頃之間。又以一人獨對。臣慮其無兼營之智。而多貽誤之舉也。軍機若此。部院何莫不然。偶有持異議單銜具奏者。又輒先得處分。於是相與模棱遷就。以為和衷。政務大小。取決  上裁。使  皇上一人獨任其勞。而諸臣退安於逸以苟幸無過。  皇上聖明天縱。俯視諸臣智慮懸隔。遂亦無有倚畀信任之大臣。經曰。敬大臣也。體囗臣也。人臣以責難於君為敬其君。人君亦以責難於臣為敬其臣。臣願  皇上召對大臣。責令直攄意見。其間學識具備。閱歷有得。及依人為俯仰者。精神意氣。迥不相侔。  皇上於此。略其文而詳其實。寬其小而務其大。使情意足以相通。而囗才自然思奮。間遇疑難。相顧唯諾。得一人謇諤其間。  聖心之權衡。必有以處此矣。臣所謂通上下之情者此也。 國家深仁厚澤二百餘年。小民何所怨咨。何所憤激。而競起從逆。實緣吏治隳壞。銷磨善氣。以有今日。而積習相仍。瞻徇揜護。略無變計。臣見御史糾參府州縣。交督撫提訊。無不巧為開脫。天下之大。一二貪汙劣蹟。經科道舉發。蓋亦僅矣。而終無一能正其罪者。紀綱廢弛。已非一日。粵西釀禍十餘年。積成巨患。捻匪之起。又復似之。去歲河南山東。京控殺人縱掠巨案。輒以賄通胥吏。捕得復釋。習為固然。 朝廷以名相求。曰察吏。曰安民。督撫之能以實應者。天下幾人。夫禍亂初起。一州縣治之有餘。迨其既成。竭兵力勦之不足。要當盜賊橫決之時。推求政本。仍以整飭吏治為首務。吏治不清。雖日克一城。日破一賊無益。蓋地方之緩急不能籌。則此城得而彼地先失。閭閻之疾苦不能問。則前賊滅而後賊復興。正本清源。莫要於是。至於領兵大員。屯駐地方。行至時日。距賊之遠近。當賊之眾寡。種種情形。皆當有成算在心。先了然於 朝廷之上。使無所張皇遁飾。乃可推求實際以責成效。間者內外臣工。相戒以 國家多故。慮增  聖心憂念。專務粉飾彌縫。無取徵實。不知寇亂之起。根本欺誣。善醫者首察受病之原。善治者先攻致亂之本。循常守故。踵事虛浮。長使當官樂便給。而遠忠直之士。遇事工回護。而輕幹濟之才。非所以弭禍亂而厲人心也。臣願  皇上申明嘉慶五年   上諭。以勦捕責成領兵將帥。以守禦責成督撫。 朝廷所注意考察者。惟此十數大員。觀其舉措之當否。而節操可知。辨其奏報之誠偽。而功效可知。事事認真體察。使天下曉然於  聖心之所注措。萬事萬務。自然就理。臣所謂覈名實之數者此也。漢黃瓊言。天者務剛其氣。王者務彊其政。求自彊之術。不以盜賊為憂。而憂耳目之多所蔽。不以艱難為懼。而懼積習之未能除。  皇上灑然振興於上。天下臣民精神俱奮。區區寇亂。不足平也。臣以為挽回世運。存乎  皇上一心之用而已。臣以愚頑待罪翰林。仰蒙  特達之知。入直 南齋。涓埃之效。未有萬一。今當荷戈從征。瞻望  天顏。倍增依戀。稍有得於一隅之見。而不竭誠盡言。則臣為負此心以負  聖恩。獲咎滋大。是以卒忘其愚賤而備言之。伏乞  皇上聖鑒。

請早定大計疏咸豐十年

趙樹吉

為時勢艱危。籲請早定大計。以振積習而固邦本。恭摺仰祈  聖鑒事。臣聞事變之作。將以開聖人也。從古無無事之國。要視人主之自為。故宣王有玁狁之亂。而周室中興。高帝有平城之危。而炎祚轉盛。我 朝康熙中。三藩煽逆。海內動搖。   聖祖仁皇帝力排眾議。獨運廟謨。宵旰憂勤。卒平大難。此豈獨運會使然哉。誠奮於志而圖其也。方今小醜跳梁。已踰十載。師老財匱。久無成功。秋間復搆海寇之患。稱兵犯順。肆擾京畿。  聖駕巡幸木蘭。寇騎益無忌憚。近者撫議已成。寇兵遠退。此正天與  皇上發憤經營之時。宗社安危之所關。中外觀聽之所係。而迴 鑾之請。既未奉 俞旨。側聞庶政。亦未有以大異乎安常處順之為。臣誠不勝過慮。謹條舉要事。敬為我  皇上披瀝陳之。一曰囗拔人材。自古戡亂之君。必先得人以為之用。今時事孔亟矣。臣以為非得人不足有為。欲得人材。則宜自大臣始。 國家承平日久。大臣中多衰庸闒囗之人。利弊不知。獻替不聞。奉行文書。便謂盡職。查照例案。則曰經綸。考其所為。數書吏足以辦之。雖名為大臣。實與小臣無異。甚者至結認師生以相援引。交通外官以取賄賂。如此之類。不過藉榮利以便利圖。一旦所欲既遂。有乞身而去耳。是以京營缺額而不知。器械朽鈍而不問。財用竭乏而不能足。其他政務。概亦相同。且如今秋海寇滋擾。當時苟有一二可倚如宋臣寇準李綱之流。則事變之興。當不至是。而乃敵騎充斥。敢肆猖狂。焚燒我園居。擄掠我珍寶。蹂躪我土地。拆毀我城垣。使畿輔之民。肝腦膏於郊原。財產蕩於灰燼。其存者。流離骨肉。飢餓無歸。幸賴   皇天眷佑之深。  聖主福德之厚。故使彼族悔禍。金甌無缺耳。不然倉卒之際。尚堪復問乎。然而寇退之後。泄沓如常。方且紛紛保舉。譬如人為其主守舍。一旦竊盜壞垣而入。席卷而去。彼童僕囗養。反詡然自以為功。此豈其理也哉。而況徇情冒濫。物議沸騰者乎。隳忠義之心。貽敵人之笑。莫此為甚。此則朝無人材之明驗也。臣愚以為宜因此時於大臣先加選擇。其衰庸闒囗者。聽其罷去。而別 囗外任中剛正練達素有聲望者代之。又以時 召對咨訪。授之筆札。使條上時政。薦舉賢能。而考其成效。則人材自出。庶政自理。至於武臣。尤號乏人。宜令曾國藩等營。各選得力鎮將二三員。分任京外重地。以資訓練而備緩急之用。然後由內而外。以次得人。而天下四夷。庶無輕量 朝廷之心矣。一曰固結人心。國之所恃以圖存者。人心而已。聚則易安。散則易危。故昔人比之木之有根。鐙之有膏。其間聚散之機。間不容髮。甚可畏也。比年以來。圜法獘壞。京師之人。多至失業。餓莩日增。八旗兵民。尤為窮困。人心亦稍不悅矣。然自  聖駕北巡。歷今四月有餘。安然無事。自古外患憑陵。而內憂不作。求之史冊。實所罕聞。此皆我 國家厚澤深仁。涵育二百年之久。而囗下之心。諒  皇上之不得已也。且彼族不敢遽逞其欲者。亦豈不以人心之服我者深。而不直彼乎。臣嘗采訪輿論。皆延頸企踵。日望 鑾輿之速還。及聞暫緩回鑾。眾情憂疑。頗形失望。誠恐來春再行展期。則京師蕭條。必倍今日。人心一散。勢不復聚。臣竊惜之。且 御園器玩。檢拾頗多。轉賣已非一人。誰復詰其所自。若必究治。恐不勝窮。而官吏藉此為名。肆行搜捕。拷訊疑似。輾轉株連。苟非證據確然。往往嚴刑偪認。邀功生事。遠近驚惶。臣恐小民自此愈不安生矣。若有不逞。可為寒心。不知 朝廷何以善其後也。臣愚以為宜 諭步軍統領衙門及巡防處。如有檢拾官物者。聽民自繳。勿復窮治。并下 詔安撫中外。深自引咎。其畿輔被難之民。令地方官量為收恤。毋使失所。 恩綸所至。軍民等必當感激。而眾志自有成城之固矣。

一曰培養元氣。今之時勢。譬如人之一身。無尺寸之膚不病。幸而元氣未至盡耗。苟有扁鵲為之醫。以參蓍為之藥。則猶可及治也。自   祖宗以來。務崇寬大。國之元氣。可謂厚矣。而比年世事日多。外或傷於征求之急。內或傷於刑獄之繁。蓋軍興數年。雖未嘗一日加賦。而津貼勸捐抽釐。所以取之者。百倍於正供。其他無名之費。尚不止此。加以官紳中飽。胥吏婪索。 朝廷無加賦之名。而民已破家蕩產矣。且東南被寇。兵火倉皇。郡縣流亡。十恆六七。而上年何桂清王有齡等。辦理海運。至一百六十萬石之多。并有預運之米。作為商捐者。實為近歲漕務所未有。此非州縣鞭撻追呼所得。何能若是。而脂膏既竭。則蘇常之淪陷隨之。乃知聚斂之臣所得至微。而所害至大。由此類推。則直省概可知矣。此外之損傷元氣者也。至於京師。屢多重案。雖罪戾皆由自取。然除獘過急。遂有流於苛刻而不覺者。其間牽連人證。輾轉查抄。則似危邦之政刑。恐非聖朝之美事。傳曰。月食修刑。計自戊午至今。纔三載耳。而月食之異。至凡四見。其毋乃刑法過當之所致歟。此內之損傷元氣者也。臣愚以為津貼抽釐之類。雖不能盡去。亦當擇其可已者罷之。并令各督撫嚴定核實章程。毋使為貪吏所侵蝕。其克復州縣。則量蠲一二年賦稅以紓其力。至前戒嚴時。刑部暫釋各案人犯。無一逃匿者。似宜寬其既往。予以自新。以昭  聖主尚德緩刑。感召天和之至意。庶內外交修。而元氣可漸復矣。以上三條。皆國家之至計。近今之急務。而其要則尤在惕厲  聖心。以為施行之本。  聖心一奮。則雖難必易。雖弱必強。伏見  皇上御極之初。勵精圖治。天下想望。庶幾復見全盛。其後兵革既興。所遣將帥。持久無成效。疆事日急。帑藏日虧。而左右任使之臣。又皆不能稱  上意。於是始有倦勤之志矣。近聞道路相傳。皆云  聖駕駐蹕木蘭。頗以射獵飲酒為樂。愚民無知。遂以為有不思回京。將遷陝西之意。臣惟楚以囗蠻之叛。欲遷阪高。蒍賈以為我能往。寇亦能往。晉以蘇峻作亂。議遷豫章。又議遷會稽。而王導以為寇方強盛。不宜示弱。以  皇上之明。臣固知必不如此。然當臥薪嘗膽之秋。而久無以饜服囗望。亦何怪人言之疑慮也。且  皇上以撫議為可恃乎。不可恃乎。如知其難恃也。則亦求所以自強之術而已。夫彼族以區區舟楫之國。而稱兵於數萬里之外。曠野平原。舍其所長。用其所短。然自去夏敗衄。招兵買馬。日謀深入。囗車馬隊。數月畢具。而況堂堂中國。顧不能有所振作哉。在  皇上一念之間耳。誠能日夜祗懼。奮發有為。使天下曉然知  聖意之所在。將智者效謀。勇者畢力。則是秋間一變乃天所以甚彼族驕悖之疾。而警我數十年因循之弊。因災而致福。化弱而為強。此中國無疆之慶。非彼族之利也。伏願  皇上念   先朝付託之重。勿圖目前旦夕之安。及早還宮。講求實用。   宗社靈長。庶基於此。若乃無大振作。而望有益於時。則非臣之所敢知也。臣賦性愚戇。罔知忌諱。干冒 宸嚴。不勝戰慄。伏乞  皇上聖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