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海内经(3)

2 珂案:周书王会篇云:“仓吾翡翠。”楚词招魂“翡翠珠被”王逸注云:“雄曰翡,雌曰翠。”洪兴祖补注引异物志云:“翠鸟形如燕。赤而雄曰翡,青而雌曰翠,翡大于翠。其羽可以饰帏帐。”

3 郭璞云:“孔雀也。”珂案:周书王会篇云:“方人以孔鸟。”尔雅翼卷十三云:“孔雀生南海,尾凡七年而后成,长六七尺,展开如车轮,金翠斐然。始春而生,至三四月后雕,与花萼同荣衰。”

南海之内有衡山1。有菌山2。有桂山3。有山名三天子之都4。

1 郭璞云:“南岳。”郝懿行云:“郭注中次十一经衡山云:『今衡山在衡阳湘南县,南岳也,俗谓之岣嵝山。』宜移注于此。衡阳郡湘南见晋书地理志。”

2 郭璞云:“音芝菌之菌。”郝懿行云:“菌即芝菌之字,何须用音?知郭本经文不作菌,疑亦当为(上山下囷)字,见上文。”

3 郭璞云:“或云衡山有菌桂,桂员似竹,见本草。”珂案:文选蜀都赋刘逵注引神农本草经云:“菌桂出交趾,圆如竹,为众药通使。”

4 郭璞云:“一本三天子之鄣山。”郝懿行云:“注一本下当脱作字,或云字。三天子鄣山已见海内南经。藏经本经文直作三天子之鄣山,无郭注。”

南方苍梧之丘,苍梧之渊,其中有九嶷山1,舜之所葬,在长沙零陵界中2。

1 郭璞云:“音疑。”

2 郭璞云:“山今在零陵营道县南,其山九溪皆相似,故云『九疑』;古者总名其地为苍梧也。”郝懿行云:“苍梧之山,帝舜葬于阳,已见海内南经。说文(九)云:『九嶷山,舜所葬,在零陵营道。』楚词(离骚)史记(五帝本纪)并作九疑,初学记八卷及文选上林赋注引此经亦作九疑,琴赋注又作九嶷,盖古字通也。罗含湘中记云:『衡山九疑皆有舜庙。』又云:『衡山遥望如阵云,沿湘千里,九向九背,乃不复见。』”

珂案:舜亦古神话中之神性英雄,如羿禹然。其一生之功业,厥为驯服野象。然舜服野象神话之最古面目已湮昧难晓矣,可考者惟舜与其弟象斗争之神话,楚辞天问云:“舜服厥弟,终然为害,何肆犬豕而厥身不危败?”是此一神话之大概也。其详则见于楚辞天问洪兴祖补注引古本列女传,云:“瞽叟与象谋杀舜,使涂廪。舜告二女。二女曰:『时唯其戕女,时唯其焚汝,鹊如汝裳,衣鸟工往。』舜既治廪,戕旋阶,瞽叟焚廪,舜往飞。复使浚井,舜告二女。二女曰:『时亦唯其戕汝,时其掩汝,汝去裳,衣龙工往。』舜往浚井,格其入出,从掩,舜潜出。”今本列女传已经修改,无鸟工龙裳之事,唯云:“瞽叟又速舜饮酒,醉,将杀之。舜告二女,二女乃与舜药浴汪,遂往,舜终日饮酒不醉。舜之女弟系怜之,与二嫂谐。”舜之女弟系,即世本“敤手作画”之敤手,俗书连写,误合敤手二字为击,再误遂成为系也(清王照圆说)。是象所以谋杀舜之三事:涂廪、浚井、饮酒,均得尧二女之谋而解免,二女亦神其术矣。中次十二经云:“洞庭之山,帝之二女居之。”最古之神话,二女盖天女也,虞人之舜(虞舜)得天女之助而使凶悍狡谲之野象驯服。逮古说沉湮,始有舜服弟象之说。然何以知舜之弟象必野象乎?曰:从象之封地、葬所、神祠以见之也。史记五帝本纪正义引帝王世纪云:“舜弟象封于有鼻。”集解引王隐晋书云:“大泉陵县北部东五里有鼻墟,象所封也。”此封地之以“鼻”为名者也。路史发挥五辩帝舜冢注云:“幽明录云:始兴有鼻天子冢、鼻天子城,昔人不明为何人,乃象冢也。”此葬地之以“鼻”为名者也。史记五帝本纪引括地志云:“鼻亭神在道县北六十里。故老传云:舜葬九疑,象来至此,后人立祠,名鼻亭神。”此神祠之以“鼻”为名者也。而鼻者,乃动物象之最特征,民间传说中既名象之封地、葬所、神祠以“鼻”,则此“鼻”者岂非最古神话中野生长鼻大耳象之鼻之残留乎?刘赓稽瑞引墨子佚文云:“舜葬苍梧之野,象为之耕。”舜服野象,益信而有征矣。

北海之内,有蛇山者1,蛇水出焉,东入于海。有五采之鸟,飞蔽一乡2,名曰翳鸟3。又有不距之山,巧倕葬其西4。

1 郝懿行云:“海内北经之首有蛇巫山,疑非此。”珂案:蛇巫山本应在海内西经,自非此北海内之蛇山也。

2 郭璞云:“汉宣帝元康元年,五色鸟以万数,过蜀都,即此鸟也。”珂案:文选思玄赋注引经作飞蔽日。郭注蜀都,明藏本作属县,元康元年何焯校三年,蜀都校属县,云:“三辅诸县也。”黄丕烈、周叔弢校同。太平御览卷五十引此注蜀都正作属县,元年仍旧。

3 郭璞云:“凤属也;离骚曰:『驷玉芑而乘翳。』”郝懿行云:“广雅云:『翳鸟,鸾鸟,凤皇属也。』今离骚翳作鹥,王逸注云:『凤皇别名也。』史记司马相如传张揖注及文选(思玄赋)注、后汉书张衡传注引此经并作鹥鸟,上林赋注仍引作翳鸟。”

4 郭璞云:“倕,尧巧工也;音瑞。”珂案:下文云:“帝俊生三身,三身生义均,义均始是为巧倕,是始作下民百巧。”则此巧倕即义均也。郭云“尧巧工”者,淮南子本经篇云:“周鼎着倕,使衔其指,以明大巧之不可为也。”高诱注云:“倕,尧之巧工也。”盖本于此。然世本作篇(張澍?集補注本)宋衷注則又或以為“黃帝工人”,或以為“神農之臣”,均莫知所據。实则据书舜典:“帝(舜)曰:『俞!咨垂(倕),女共工。』”倕乃舜臣,且即舜子商均也;见下文“帝俊生三身”节注。

北海之内,有反缚盗械1、带戈常倍之佐,名曰相顾之尸2。

1 吴任臣云:“汉纪云:『当盗械者皆颂系。』注云:『凡以罪着械皆得称盗械。』”

2 郭璞云:“亦贰负臣危之类。”珂案:刘秀上山海经表亦称贰负之臣“反缚盗械”,已见海内西经“危与贰负杀窫窳”节注。

伯夷父生西岳,西岳生先龙,先龙是始生氐羌,氐羌乞姓1。

1 郭璞云:“伯夷父颛顼师,今氐羌其苗裔也。”郝懿行云:“周书王会篇云:『氐羌鸾鸟。』孔晁注云:『氐地之羌,不同,故谓之氐羌。』郭云『伯夷父颛顼师』者,汉书古今人表云:『柏夷亮父颛顼师。』新序杂事五云:『颛顼学伯夷父。』是郭所本也。”

北海之内,有山,名曰幽都之山1,黑水出焉。其上有玄鸟、玄蛇2、玄豹3、玄虎4、玄狐蓬尾5。有大玄之山。有玄丘之民6。有大幽之国7。有赤胫之民8。

1 王念孙云:“类聚祥瑞下(卷九九)作武都,文选注七之二十九(子虚赋——珂)作幽都,尔雅释兽郭注同,白帖十七作武都。”珂案:楚辞招魂云:“君无下此幽都些。”王逸注云:“幽都,地下后土所治也;地下幽冥,故称幽都。”此幽都之山,有玄鸟、玄蛇、玄豹、玄虎、玄狐蓬尾,又有大玄之山、玄丘之民、大幽之国等,景象颇类招魂所写幽都,疑即幽都神话之古传也。招魂复写幽都之门者土伯之状云:“土伯九约,其角觺觺些;敦?血拇,逐人駓駓些;参目虎首,其身若牛些。”王逸注:“土伯,后土之侯伯也。”此幽都之黯惨恐怖又倍于幽都之山也。

2 珂案:大荒南经云:“黑水之南,有玄蛇食麈。”

3 珂案:中次十一经云:“即谷之山,多玄豹。”

4 郭璞云:“黑虎名虪,见尔雅(释兽)。”

5 郭璞云:“蓬,丛也;阻留反。说苑曰:『蓬狐文豹之皮。』”郝懿行云:“小雅何草不黄篇云:『有芄者狐。』言狐尾蓬蓬然大,依字当为蓬,诗假借作芃耳。郭云阻留反,于文上无所承,疑有阙脱。太平御览九百九卷引此注作『蓬蓬其尾也』,无『阻留反』三字,非。牟廷相曰:『丛字可读如菆。』则阻留当是丛字之音也。”

6 郭璞云:“言丘上人物尽黑也。”

7 郭璞云:“即幽民也,穴居无衣。”郝懿行云:“郭注疑本在经中,今脱去。”

8 郭璞云:“?已下正赤色。”

有钉灵之国,其民从?已下有毛,马善走1。

1 郭璞云:“诗含神雾曰:『马自鞭其,日行三百里。』”珂案:三国志魏志乌丸鲜卑东夷传裴松之注引魏略云:“乌孙长老言,北丁令有马胫国,其人音声似鴈鹜,从膝以上身头人也,膝已下生毛,马胫马蹄,不骑马,而走疾马。”即此钉灵之国也。

炎帝之孙伯陵1,伯陵同吴权之妻阿女缘妇2,缘妇孕三年3,是生鼓、延、殳4。始为侯5,鼓、延是始为钟6,为乐风7。

1 珂案:国语周语云:“大姜之侄,伯陵之后,逢公之所凭神。”左传昭公二十年云:“有逢伯陵因之。”即此伯陵。然韦昭杜预均注云“殷之诸侯”,则与此经所谓“炎帝之孙”不合,或正以见神话与历史之殊途也。

2 郭璞云:“同犹通,言淫之也。吴权,人姓名。”

3 郭璞云:“孕,怀身也。”

4 郭璞云:“三子名也;殳音殊。”

5 珂案:经文始为侯上疑脱殳字。侯,射侯也。

6 郭璞云:“世本云:『毋句作罄,倕作钟。』”郝懿行云:“初学记十六卷引此经与今本同。说文(九、十四)云:『古者毋句氏作磬,垂作钟。』与郭引世本同。又初学记引世本毋作无,盖古字通用。又引乐录云:『无句,尧臣也。』”珂案:缘妇所生三子形貌未有所闻,唯路史后纪四云:“鼓兑头而(鼻丘)?。”独记鼓貌,当非臆说,或有所本。

7 郭璞云:“作乐之曲制。”

黄帝生骆明,骆明生白马,白马是为鲧1。

1 郭璞云:“即禹父也。世本曰:『黄帝生昌意,昌意生颛顼,颛顼生鲧。』”郝懿行云:“郭引世本云:『昌意生颛顼,颛顼生鲧』,与大戴礼帝系世次相合,而与前文『昌意生韩流,韩流生颛顼』之言却复相背,郭氏盖失检也。大抵此经非出一人之手,其载古帝王世系,尤不足据,不必强为之说。”珂案:郝说是也。且尤有进者,神话之世系尤不可以历史之世系律之。即如此经“骆明生白马,白马是为鲧”之白马,亦当是生物之白马,而非人姓名也。此与大荒北经记“黄帝生……弄明,弄明生白犬,白犬有牝牡,是为犬戎”,疑亦当是同一神话之分化,彼经之“白犬”即当于此经之“白马”也。犬马既俱生物,则经所记者,自是神话,何可以历史律之乎?以历史释神话,宜恒扞格而难通也。

帝俊生禺号,禺号生淫梁,淫梁生番禺1,是始为舟2。番禺生奚仲,奚仲生吉光,吉光是始以木为车3。

1 郝懿行云:“北堂书钞一百三十七卷引此经淫作经。大荒东经言黄帝生禺(豸虎),即禺号也,禺号生禺京,即淫梁也,禺京、淫梁声相近;然则此经帝俊又当为黄帝矣。”珂案:黄帝即“皇帝”(古籍多互见无别),初本“皇天上帝”之义,而帝俊亦殷人所祀上帝,故黄帝神话,亦得糅混于帝俊神话中,正不必以禺号同于禺(豸虎)便以帝俊即黄帝也。

2 郭璞云:“世本云:『共鼓货狄作舟。』”

3 郭璞云:“世本云:『奚仲作车。』此言吉光,明其父子共创作意,是以互称之。”珂案:说文十四云:“车,夏后时奚仲所造。”管子形势解篇云:“奚仲之为车也,方圜曲直,皆中规矩钩绳,故机旋相得,用之牢利,成器坚固。”元和郡县图志卷九云。“奚公山在(滕)县东南六十六里,奚仲初造车于此。”滕县属今山东省。

少皞生般1,般是始为弓矢2。

1 郭璞云:“音班。”

2 郭璞云:“世本云:『牟夷作矢,挥作弓。』弓矢一器,作者两人,于义有疑,此言般之作是。”郝懿行云:“说文(十)云:『古者夷牟初作矢。』郭引世本作牟夷,疑文有倒转耳。宋衷云:『夷牟,黄帝臣也。』说文(十二)又云:『挥作弓。』与世本同。吴越春秋(勾践阴谋外传)云:『黄帝作弓。』荀子解蔽篇又云:『倕作弓,浮游作矢。』俱与此经异也。”珂案:墨子非儒下云:“古者羿作弓。”吕氏春秋勿躬篇亦云:“夷羿作弓。”盖均传闻不同而异辞也。

帝俊赐羿彤弓素矰1,以扶下国2,羿是始去恤下地之百艰3。

1 郭璞云:“彤弓,朱弓;矰,矢名,以白羽羽之。外传(国语吴语——珂):『白羽之矰,望之如荼』也。”珂案:御览卷八百五引随巢子云:“幽厉之时,天赐玉玦于羿,遂以残其身,以此为福而祸。”当亦帝俊赐羿彤弓素矰神话之异闻也。楚辞天问云:“冯珧利玦。”郝懿行以为亦是帝俊赐羿弓矢之事,其或然与?

2 郭璞云:“言令羿以射道除患,扶助下国。”珂案:楚辞天问云:“帝降夷羿,革孽夏民。”即其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