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禮政九昏禮(6)

天地之大也。人猶有所憾。然厥賴君子有以補之。若任其有憾而不為之補。則人將不僅咎天地。試即婚禮言。如男女姿性殊別。不啻霄壤。其門地相懸復如之。若謂早締盟矣。必欲執而合焉。其能以義命自安者。十不得一二也。在中人則隱憂自懟以至輕捐其生者有之。即不然。居常嗃嗃生釁端。而夫婦之道亦苦矣。夫人情愛其子女。必為計久遠。彼見所適之非偶。終將不得其所也。遂不免有悔心而訟作。而為有司者。曰是於律不聽離。不如合之。並可種吾德焉。若貧不能備六禮。不惜從而佽助之。烏知強為合巹。而退即向隅。是驅而納於危苦死亡之域耳。尚何德之與有。或謂予曰。執子之說以斷是獄。似可聽其悔。然於古亦有徵與。予曰。曾子問不云乎。婚禮既內幣有吉日。囗之父母死。既葬。致命女氏曰。某有喪。不得嗣為兄弟。女氏許諾而不敢嫁。既免喪。女之父母使人請。囗不取而後嫁之。若女之父母死亦然。是亦悔之也。則因所配之非人而悔之。奚為不可與。夫先王緣情定禮。其情所不愜者。不強之使從。若執一成之法。而不為酌其通。是大與所惡勿施之旨相乖反。且考之律。其男女未成婚有犯姦盜者。聽其別嫁娶。彼其悔之也。必據是為詞。謂其初因過信媒妁之言耳。徐而察之。始覺其不才。恐終不流為姦盜不止。故不如早為絕之。乃無異日之悔也。是宜勿拘於成法以成其美。庶有以見曲成萬物之仁哉。或曰。世有憎囗之貧而悔者。訊其女。如能自安於義命。自宜判而合之。若不然。則亦可執子之說以處之與。予曰。責出其貲以資囗別娶。且婉以喻囗曰。彼恃其門閥高多金。又習於驕蹇。將奴隸視若。若何以成丈夫哉。不如捐棄之。苟自奮必不長貧。世固多粲者。奚必彼之是娶。於此則各愜所願焉。必兩德之矣。吾因執一之儒。不欲彌天地之憾。故作是說以曉之。

嫁議

周濟

古人之於夫婦。各致其情。而未嘗有所強也。一與之齊。終身不改。所以立其經。媒氏掌男女之判合。奔者不禁。所以御其變。非然。則夫婦之道苦。而淫辟之囗多矣。情者。性之所發也。欲者。情之所流也。上士復性。其次用情。其下徇欲。欲不逐境者。情之幾於復性者也。下此鮮不移。移則情變。變則親漸疏。真漸偽。惟其地之相偪也。內疏而外偽。尤不可以一朝居。而又顧惜名分。含忍而包容之。彼此互忍。而互有所不平。於是不測之機伏於肘腋之閒。而其危不可以終日。且夫中智以下。未有不有所待乎外者也。所恃待乎外。則方其自恃也。而固已不足恃矣。境過而不居。欲賒而不償。情匿而弗宣。性其殆哉。愚以為宜廣妻不唱隨之條。設夫絕恩義離異之律。以平其情而弭其變。曷旌乎節。賞人情之所難也。難在所賞。則不能為其難者在所恕。恕則不宜示之罰。妾不受夫封。為其奔不備禮也。而未嘗絕其封於子。惟再醮則絕之。曾妾之不若。是以素封以上。莫不醜而強制之。是節可以偽為也。甚有慮其不終。斷父母翁姑之恩。而抑偪自戕者。非所以矜恤寡弱也。愚以再醮之婦。宜同妾例。絕其封於夫。而不絕其封於子。俾父母翁姑無所醜而強制焉。所全者必多矣。苦節之貞。仰事俯育。積數十年。殉夫之烈。俄頃而決。誠若有所不同。戒輕生者。因有旌節不旌烈之說。然每觀易姓之際。有識以上。冥嘿捐軀。於事未有濟也。異代哲王。猶將表揚之。以激厲風俗。至於烈婦則曰。爾曷不為其難。曷為輕生而徇名。是褒自經溝瀆之諒於學士大夫。而責託孤寄命之全才於匹婦也。一何其不思之甚也。愚以為殉夫之烈。凡在喪服以內。及服甫除者。咸宜旌異。於義為宏。先王之教至寬也。寬故多所就而少所越。拘儒淺識。索求瑕疵。刻深之論。務為申韓所不能加。於是驅天下而為偽。偽之既成於教。固無所越也。而其流極。將激而生殊異之變。可不懼哉。可不慎哉。

寡婦改適義

王紳

昔者聖王恐民行之不謹也。為之制禮。又恐禮之有所不行也。為之立刑。出於禮之外。即入於刑之中。故曰禮以一民。刑以輔禮。其大較矣。乃有出於禮之中。而不入於刑之內。則權其時勢。通以人情。帝王不之禁也。昏義曰。妻也者。齊也。一與之齊。終身不改。故夫死不嫁。此禮也義也。貞一之道然也。然而人類之不齊也。情勢之匪一也。天下不能無孤貧之人。則天下亦遂不能無不再適人之婦。聖人緣人情而通之。為之立制。於同居繼父有服焉。不同居繼父有服焉。繼父而有服。矧其為出嫁之母。此亦亡於禮者之禮矣。三代以上。不可得而知。在於春秋。貴者不免。故公叔室有再醮之婦。狄儀家無貞一之母。穆姜出姒於管人。子叔奪妹於施氏。鄭歸堵妻。楚收息女。甚之蔡嫁蕩舟之姬。秦納捧匜之息。無有限制。習為風俗。有自來矣。故聖門大賢。亦且於同母異父之昆弟。有大功齊衰之疑焉。夫女之於夫。猶男之於主也。節義不能責之人人。貞一豈能求之泛泛。禮曰。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人情不能已者。聖人弗之禁。於是為之禮制。使之判合。而踰垣相奔之事可無。不然。束縛馳驟。急則敗矣。蕩檢踰閑。所時有也。迨至秦皇。始為厲禁。曰有子而嫁。倍死不貞。又曰妻為逃嫁。子不得母。未始非坊民正俗之意。而自漢以後。此禮亦未之能行。失節之婦。禮門巨室。往往有之。漢世宗以田蚡為舅。魏太祖以何晏為子。薄后正位東宮。甄氏母儀天下。范文正由朱復范。楊東里以母冒羅。至制為囗典。予之推恩。明此處無諱也。程子發明大義。以繼父為父之仇。且曰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大哉言乎。於從一之義。毫無遺憾。然而不能責之於愚夫愚婦。與古聖制禮通人情而曲全之者略有不符。此經權之道所由辨也。然非聖人不能制禮。非大賢不能守義。合之而其理益明。後世賢者。宜持程子之道。中人以下。自可守古聖之禮。而世道人心於是乎正。

昏問

錢儀吉

道光十一年。山東兩縣令約為婚囗。已為前後政爭官穀。囗父戕女父死焉。女不忍事仇。自縊死。 詔旌其孝。或謂女不死。當離婚。敢問。

曰是生民之至窮。而王政所加閔也。夫親之復。囗不反戈。海外之避。官為和難。春秋子沈子曰。臣不討賊。非臣也。子不復。非子也。今以嬛嬛孤女。銜痛立庭。乃使纚笄而朝。執笲而祝。忘親事。生理盡矣。又告期請吉。必稱先人。此既辭窮。於何成禮。或謂昏義壹與之齊終身不改。又謂婦人內夫家外父母家。又以先儒謂夫有惡行妻不得去者。地無去天之義也。是女也。雖為終身之哀。亦將無所逃命。不知女子無專制之行。有三從之道。當其未嫁。不制於夫。故喪服之制。在室為父齊衰三年。未嫁夫死。既葬除服。本無三年之恩。非有貳斬之嫌也。春秋女在其國稱女。在塗稱婦。若然。終身不改。施諸同牢也。外其本親。責之成婦也。若乃妻之事夫。猶子事父。臣事君也。彼所天之失德。必規諫之是資。誠怙過而弗從。雖號泣而難絕。抑所謂至親無去志在感動者與。故趙阿自殞。情疑於過中。龐娥剚仇。世稱其純孝。是則夫惡之與親。權其輕重。又非等倫已。案離婚之條。前史多有。昔在曹魏。犯大逆者。誅及已出之女。夫黨見刑。又有隨姓之戮。時則有特聽離婚因而貸命者。夫叛家告絕。繫於其君。家告離。繫於其父。平時則資敬是同。臨難豈在心或異。白虎通義嫁娶篇曰。悖逆人倫。殺妻父母。廢絕綱紀。亂之大者也。義絕乃得去也。唐律戶婚章云。諸凡義絕者離之。又云。諸違律為婚。當條稱離之正之者。雖會赦猶離之正之。義絕者。長孫無忌等注。謂若夫妻祖父母父母。外祖父母。伯叔父母。兄弟姑姊妹。自相殺雖會赦。皆為義絕。然則斷罪之文。罪有當赦。恩義之絕。絕不復還也。且尋漢議唐律之文。皆關諸已嫁。況某令女猶在室。不戴天。若不離昏。曷由教孝。竊謂某令之女。以死成名。無評議。後有此比。有司治獄。宜請離婚。

昏問 

林伯桐

謹案昏禮者。將合二姓之好。二姓不好。則不合矣。父相攸而歸之。婦人謂嫁曰歸。內夫家。外父母家。承父志耳。若乃親倳刃於其父之腹。而與其子偕老事仇為翁。世安有是人乎。春秋公羊傳曰。禮仇不交婚囗。穀梁傳曰。仇之人。非所以接婚囗也。夫魯仇齊。而使主王姬歸齊之禮。猶見惡於春秋。況可事仇乎。穀梁又曰。不使齊侯得與吾為禮也。仇國不可與吾為禮。仇家顧可與吾為婚乎。其當離婚。似無疑義謹對。或曰。許婚。父命也。一與之齊。終身不改。父志也。父生而命之。於父死而背之乎。曰。禮有常有變。父命適人。終身不改。常也。先婚後。非父所逆料。則變也。推父之志。必不許事仇。推女之心。且不共戴天。傳曰。不若於天者。天絕之也。不若於人者。人絕之也。婚囗而相殺。不順已甚。不絕何為。或曰。禮婦人不貳斬。故為夫斬衰。而為父期。夫則重矣。又可離乎。曰。女子在家從父。既嫁而後從夫。故在室之女。為父三年。親迎而女之父母死。則女反。女未廟見而死。則歸葬於女氏之黨。示未成婦也。為處子者。安得以既嫁例乎。或曰。戕女父者。囗父耳。非婿也。曷不念此乎。曰。文姜於魯桓。與聞乎弒耳。非手刃之也。而公羊有曰。念母者所善也。則曷為於其念母貶。不與其念母也。母與聞乎弒。不許其子念。仇與成乎戕。獨可使未成婦者念乎。或曰。昏禮者。千古公義也。不事仇者。私恩也。無私恩非孝。無公義非忠。君子不以私害公。有在上者主之其可。曰。魯主王姬之昏。周王命之。而公羊所云以我主書者。其意在惡周。然則有命之者猶未可。公義不謂是也。或曰。臣子重受命。父死矣。其離婚安所受乎。曰。魯莊公娶于齊。夫人姜氏入。穀梁傳曰。入者。內弗受也。何用不受也。娶仇人子弟。以薦舍於前。其義不可受也。又況以先人遺體。嫁仇人子弟。其何以辭於宗廟乎。以此義通之。其受命有在矣。或曰。然則雍糾之妻。慶舍之女。當離乎。當死乎。曰。彼皆為人婦也。宜有補救之道焉。善其道而兩全。上也。不得則死之。無待歸矣。女則知有父而已。仇非所願見也。是不同。或曰。女不死。猶可改適乎。曰。婚未離。則囗也。婚既離。則仇耳。雖改適。疑無嫌焉。倘痛其父之非命。而怨此生之不辰。不事仇亦不它適。縞素以終身。君子必深悼之。以為無惡於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