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住在城市的西方人,从来不会和农村打交道,但在重视亲缘关系的中国,城市人却保持着和农村家族的联系,即便是每晚例行关闭的高大城门,也无法阻挡他们的来往。前段时间,香港造船、修船业遭到重创,大量在码头从事水上作业的劳动力失去了生活来源,寻找新工作似乎是他们度过危机的不二选择。但出人意料的是,失业并没有对他们产生太大的冲击,这批人回到祖祖辈辈居住的农村,投靠家族大家庭,一边依靠祖先留下的家业维持生存,一边等待形势好转的那一天。但这样的待遇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享有,家族中和女性同姓氏的亲戚,是没有资格长时间待下去的。
为了让后代不忘本,珍视血脉相承的家族关系,那些来自乡村、并在城市里赚了钱、扎下根的商人,会想出种种办法,让自己的孩子和家乡接触,和农村的大家族产生联系。平日里,他们会捐款资助家族祠堂的日常保养、帮助家人购置土地。每年的家族宴会,他们还会送上一份象征吉利的烤猪肉。有了子嗣之后,他们会把儿子的名字记录在家族祠堂的名册里,到了节假日,他们带着孩子一起回到故乡探亲,让孩子和乡亲们交朋友,有些人甚至会干脆让孩子从小就生活在乡村的大家族里。正因为如此,在这些孩子们的心里,从小就烙上了难以磨灭的乡土情结,即便是父母过世之后,他们对乡村的依恋也不会消灭。恐怕只有他们家族的人在战乱、洪灾或者饥荒中全部丧命,才有可能隔断这样的联系。
因此,中国的城市实际上是一个团体,团体成员来自不同的小组织,散乱而缺乏集体精神,和真正的市民社会相去甚远。如果不建立起城市市政议会,并鼓励城市居民参与公共事务管理,激发他们的集体意识,则会很难使城市人的家族观变弱,从而不那么留恋乡土。
在中国,极难看到公墓,死者的墓地通常单独占居一块土地,选在家族所在的乡村。因此,随着山势高低起伏的座座坟墓便成了城市周边常见的风景。把死者的坟墓安置在如此显眼的位置,不能不让人对中国人的生死产生怀疑。在城市向外扩张发展的进程中,这些坟头必将成为阻碍。广东基督教学院的现状就能很好地证实这一点,该学校修建在墓地集中的区域,为了建设校园,学校前后签订了将近四百多份财产转让证书,但学校在向部分墓地主人购买土地时,遭到拒绝,直到现在,校园里还零星分布着一些墓地。
为死者设置灵堂是中国人的一种风俗,人们请来懂风水的相士占卜吉利的入葬时间,并挑选风水好的墓地。所以在这之前,安放死者的灵柩会在灵堂停留好几个月,时间长的能达到好几年。制作灵柩的原材料不是木板而是圆木,挖掉中间的部分,形成可容纳一人的空心,即做成了一口棺材。中国人的做法虽然足够虔诚,但无形中给农村的生态环境带来了严重的破坏。
在中国华北的绝大多数地区,最引人注目的地貌景观便是黄土地,许多最富中国特色的观念的形成,便深受黄土地的影响。在地质学家看来,这些地方深居亚洲内陆,气候干燥、多大风,随之而来的尘土经过长年累月的累积,便形成了黄土,一些地区的黄土有五十多米之厚。不过,纵向观察过黄土的人会发现它是缺乏层次的,厚厚的黄土掩埋了植被、草地,因此,指望在黄土里找到海贝之类的东西不太可能,但在黄土里能发现贝壳,还有烂掉的草根留下的针般大小的笔直小筒。雨水和河流把聚集在山坡上的黄土冲到山下,山脊很快就裸露出来,水流夹带着泥沙沉积在盆地的低洼处,在乡村形成了松软的土质。
泥沙给经过的河流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任何一条河流经过此地,都会被黄色的泥土染成“棕黄色”,河流中过多的泥沙,导致大型船只无法通行,此外,泥沙阻塞了平原地带的河床,河流经过时,不得不被迫改道。为什么黄色是中国帝王的象征?“黄河”、“黄海”、“黄帝”的来源又是什么?了解过这片黄土地后,这些问题也许能迎刃而解。
京汉铁路北段要经过一片辽阔的黄土地,一路放眼望去,看不到山、树、石头,俨然到了一个黄色的世界:黄色的土地、黄色的河流、黄色的房屋、村庄、城墙,连空气中都飞扬着黄色的沙尘,植被被黄沙遮盖也成了黄色,人们的衣服仿佛也被染上了一层黄色。沿着铁路沿线还能隐约看到一些铁质器具留下的痕迹,但过不了几年,它们将被黄沙掩埋,全部不见踪影。这便是黄土地,中国传统文化的摇篮,黄皮肤的中国人最早居住的地方。
黄土高原上的黄土地,看上去和奶酪极其相似。人们利用高原地形在黄土坡上凿洞而居,创造了独具中国特色的窑洞建筑。窑洞内抹上泥灰后,非常适合居住,不仅冬暖夏凉,而且干爽整洁,唯一不太理想的地方就是自然通风不足。一些窑洞高达两三层,洞口有精美的门窗,屋子里的家具陈设也安排得井井有条。
黄土高原的农田景观十分奇特,由于房屋、道路、人和牲畜全部被一堵二十多米高的黄土墙挡在视线外,所以当你站在辽阔的田野里举目四望时,唯一能看到的就是块块耕作精良的农田。高原的道路沿着河谷蜿蜒分布,在沿途陡峭的山崖上可以看到人们依山而建的房屋以及饲养牲畜的棚舍。
中国人的思想意识里还不存在保护“公共利益”这一认识,绝大多数中国人要定期向统治阶层交纳贡赋,但他们却从来没有因此享受过任何福利。因此,部分阶层的利益是通过牺牲公众的集体利益、公共利益、甚至子子孙孙的利益而得到的。在中国,由于统治者缺乏对公共事务的管理,在不适合种植庄稼,又没有主人的山地上,植被、树木等事物遭到破坏、抢掠是常有的事。所以,中国人从来不会花费心思在这些地方栽种花草树木。在黄河最大的支流——渭河沿岸,就出现了这样的风景:原本用来种植庄稼的农田里,耸立着许多葱郁的大树,但不远处的山坡却是一块不毛之地,一棵树也看不到。为了守住自己的利益,人们全然不顾那些枝繁叶茂的大树会和庄稼争夺生长必需的营养。
在直隶北部靠近热河的森林地带,生长着大片松木,这些松木树干笔直、坚固,非常适合用来架设电线,现在,随着伐木者的到来,这片森林遭到严重破坏,松木也越来越少。令人想不到的是,人们宁愿用一些曲折不直的柳树来架设电线,也从不考虑采用松木,于是,成堆的松木因为无人问津而被荒弃,然后烂掉。对此,官员们态度冷淡,毫不关心,不难想象,他们中的一些人一定能从中捞到好处,至于木材的去向,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事实上,中国许多地方都有程度不同的环境破坏问题。几百年前,香港对面的九龙山森林、树木繁茂,但在遭到严重的砍伐、破坏后,水土大量流失,若不是及时在山上放置巨型花岗岩对其阻拦,后果不堪设想。在东京湾(今北部湾)的北岸,土地过度开发造成的土地浪费,使那里的树木基本全被毁坏,仅仅能在田埂间看到几棵“幸存者”。更糟糕的是,当表层肥沃的土壤流失后,留下的是肥力极低的生土,农民只有被迫离开,不再耕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