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陷阱

当代社会似乎在不断增长的人口负担下蹒跚前行，每年新增人口数以百万计。耶稣诞生之时，全球人口数量仅略超过2.5亿；到1600年，人口数量增长到约5亿；在1800年左右，人口数量突破10亿；到1920年，第2个10亿产生；到1960年，第3个10亿产生。现在，地球上生活着超过60亿的人口。城市生活日益拥挤，尤其是在某些发展中国家，让人感到世界的年人口增长率远远高于过去半个世纪里保持的1.85%。

地球的过度拥挤现象是近期才出现的，是人类新经济繁荣的产物。在现代来临以前，饥荒、疾病和战争往往降低了人类的繁衍能力。在人类历史最初的200万年里，人口的年均增长率比0.001%高不了多少。1万年前农业出现之后，人口的年均增长率大约增至0.036%，到公元1世纪则增至0.056%。1750年之后，人口年均增长率攀升到了0.5%，刚进入20世纪就突破了1%。

在现代，托马斯·马尔萨斯（Thomas Malthus）实际上是悲观人口经济学的同义词。马尔萨斯于1766年出生于剑桥当地一个贵族家庭，于1788年以优异的成绩从剑桥大学毕业。与当时英国和苏格兰的许多杰出大学毕业生一样，他受到亚当·斯密的“政治经济学”新思想的影响，并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了对人口的定量研究。

这位有抱负的经济学家成长时期的英格兰正处于霍布斯主义（Hobbesian）和斯密主义（Smithian）盛行的时期。在这个时期，食物短缺的局势不断恶化，出现了严重的饥荒，尤其是在与其相邻的爱尔兰，这种情况更为严重。1795～1796年和1799～1801年，战争和糟糕的收成共同导致英格兰的食物骚乱。马尔萨斯认为，造成食物短缺的根本原因是非常明显的，即“人口增长的能力要比地球为人类生产食物的能力强得多”。人口数量可以快速增长，而农业生产则受制于边际报酬递减这一自然规律，因此，人类必然会面临食物短缺问题。（马尔萨斯人口原理的基本思路是，人口呈几何级数增长，而食物供给呈算数级数增长。）

马尔萨斯提出的广受诟病的“积极抑制”（positive checks）原理认为，造成“马尔萨斯循环”（Malthusian Cycle）的不仅包括典型的饥荒、瘟疫和战争问题，还包括其他一系列不那么严重的问题，如恶劣的工作环境、繁重的劳动、拥挤肮脏的住所以及儿童营养不良。如果在某个短暂的时期，粮食突然变得充裕起来，人口就会迅速增长。然而，劳动力供给的增加很快就会迫使工资下降，这就会导致人们买不起食物，并造成结婚率下降，从而减缓人口的增长。低工资会促使农场主雇用更多的工人，反过来，这又会使得更多的土地投入生产，粮食再次变得比以前略为充裕一些，于是，在人口数量和粮食产量都比以前略高的基础上，整个循环过程又重新开始——这就是著名的“马尔萨斯循环”。

在马尔萨斯所描述的悲观世界里，一个国家的粮食供给和人口数量即使有所增长，其增长速度也是缓慢的，因而人们生活水平的高低和人口数量成反比。如果人口增长，食物将变得短缺；价格上涨，而工资和总体生活水平下降。相反，如果人口数量突然下降，如14世纪中叶欧洲黑死病导致人口大量死亡，幸存者的粮食供给、工资和生活水平将得到显著的提高。

马尔萨斯亲眼目睹了18世纪末的大饥荒，这一系列事件在他脑海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图1-1显示英格兰1265～1595年的人均GDP与人口规模的关系。图中月牙形分布的数据组合点描述的就是“马尔萨斯陷阱”（Malthusian Trap）。历史学家菲利斯·迪恩（Phyllis Deane）对这一概念进行了恰当的总结：

工业化之前，当英格兰的人口增加时，人均产出就会下降：如果因为某些原因（如发明了新的生产技术、发现了新资源或开发了新市场）产出增加了，人口就会随之增长，并最终造成人均收入的回落。

资料来源：人口数据来自British Population History from the Black Death to the Present Day，Michael An-derson，ed.（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6），77；人均GDP数据来自Greg-ory Clark，"The Secret History of the Industrial Revolution，"Working Paper，2001.

在这个不断循环的过程中，农产品的总产量可能会有所增加，但人口数量也会随之增加，这就注定了人们只能生活在最低水平线附近。

颇具讽刺意味的是，马尔萨斯论述1798年严峻经济形势的论文《人口论》（Essay on the Principle of Population）发表不久，这种现象就突然在西欧消失了。图1-2显示，在1600年左右，月牙形中出现了一个代表数量增加的凸起，而在图1-3中，1800年之后，月牙形被彻底突破，表示人们没有再次回到饥饿的边缘。在图1-3中，表示人口规模的纵轴单位增大了，所以最初的月牙形看起来就像是一张位于图形下方的薄煎饼。人类之所以能够逃离这个循环陷阱，并不是因为人口出生率提高了，而是因为人口死亡率降低了40%。人们生活水平的迅速提高则是因为经济的迅猛增长。

资料来源：人口数据来自British Population History from the Black Death to the Present Day，Michael Ander-son，ed.，77；人均GDP数据来自Clark，"The Secret History of the Industrial Revolution."

资料来源：人口数据来自British Population History from the Black Death to the Present Day，Michael Anedr-son，ed.，77；人均GDP数据来自Clark，"The Secret History of the Industrial Revolution."

1600年之后，增长的本质发生了显著的变化。最初，经济的增长是粗放型的，国民经济的显著扩张仅仅是由于人口增长，普通国民的财富和物质享受并没有得到提高。英国的经济增长第一次与人口增长实现同步。然而，到了19世纪，增长就已经变成集约型的了，经济增长速度甚至超过人类的繁衍速度，带来了人均收入和个人层面上的物质福利的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