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武带着联名信赶回了京城。他在萨仁口中听说了文蔓蔓受伤之事。
那日文蔓蔓本想开门与苏合正式道别,却不想看到后面正有人要刺杀苏合,她来不及细想,一把将苏合推开,用自己的身体迎上了利剑。
一腔热血随着拔出的剑喷薄而出,喷在了刺客的脸上。
江彦抬眼看到自己伤的人竟是文蔓蔓的时候,杀红了的眼神由犀利变得怀疑,最后满满的都是担心。他要上前扶文蔓蔓之时,却被苏合手中的匕首伤了左肩。此时侍卫已经闻声赶来,见这阵仗,江彦今日怕是有去无回了。
其实江彦今日既然来了,就没打算活着出去。江派的各项事宜他都已经交代好了,就连江派之后的掌门人选他都已安排妥当。为报杀父之仇,他早已做好了与之同归于尽的打算。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那日在客栈失踪的文蔓蔓,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
他本想捉住苏合,问个明白,问问他,为何他爹爹暗中相助苏合一党多年,竟落得如此下场。因此他并没有下杀手,而是剑指苏合身子的右下方,却不想这一剑竟正刺到文蔓蔓的胸口上。
“不、不要杀他!”文蔓蔓强撑一口气道。
文蔓蔓的话,让这场一触即发的战阵停顿了,苏合与江彦二人不知道这个“他”究竟是他们自己,还是对方。
侍卫上前要捉拿,江彦处劣势而不乱,剑指众人,势与之血战到底。他怒视众侍卫,却声嘶力竭地喊了声:“快救文姑娘啊!她救了你的命啊!快救她!”
长乐公主本想着文蔓蔓与苏合道别,自己在场多有不便,因此故意躲在房间内侧。直到听到侍卫跑过来,她才慌忙出来,见文蔓蔓受了重伤,马上吩咐下人去叫太医。
苏合见文蔓蔓脸上没有了血色,心中焦急恼怒,忙喊着“太医!太医!”又对文蔓蔓说:“你挺住,你、你愿意去哪就去吧!我、唉,我知你定不愿同我一处的,我已传下令去,你的意中人定然成不了亲,只要你活过来,我送你去找伊武!”
接着苏合又让侍卫立马杀了这个刺客。若是这刺客只伤了他,他或许还能留他性命,探一探他是谁派来的。现在他伤的是“琢儿姑娘”,苏合一眼都不想看他,只想尽快解决掉他!
“不、不要杀江大哥!”文蔓蔓拦住道,又伸着手叫江彦来她身边,“江大哥,我有话跟你说。”
江彦听文蔓蔓唤他,他一边提剑提防众侍卫,一边快速移动到文蔓蔓身边。他俯身,道:“你不要说话,不要再说话了!留些力气,太医马上就到。我们、我们来世再见吧!到时希望你的身边只有我。”江彦说罢,就要冲出去厮杀。
他感觉有一个微弱的力量拉住了他的衣角,他知道,是文蔓蔓。
他还是忍不住回头了。
“杀、杀死,江掌门的,不是他,是,是牧仁。”文蔓蔓终于强撑着说完了,她笑着看向苏合,轻声道:“七王爷,却不知这番救你,我能将爹爹欠这天下的帐,还上多少。”说罢,文蔓蔓便眼角流泪,昏了过去。
长乐公主告诉伊武,直到她启程的那一日,琢儿姑娘也没有醒来。
伊武本想先去看看文蔓蔓,然后再觐见皇上,但听说文蔓蔓被送到了苏合府上,多有不便。因此只得作罢。
一切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皇上听说少将军伊文是二皇子派人所杀,差点儿气得背过气去。又见南汇众将领的联名上书。苏合亦有意放出消息给北方戍边的将军。各路将军闻说,皆陆续传来信件,希望皇上秉公处理,不要让戍边将士心寒。
除南方牧仁的势力外,各处知道此事的将领皆有上书。皇上知道兹事体大。牧仁战中勾结倭寇,残害忠良,此事不久必传至民间。牧仁本想除去南方所有不配合他的势力,却不想弄到这般田地。此次怕是不光太子地位不保了,哪怕皇上再宠他,最多也就只能保他一命了。
伊武处理完皇宫之事后,不禁留下了泪水。他知道,哪怕将牧仁和刘义峰碎尸万段,他的哥哥伊文也不会复生了。
片刻伤感后,伊武换转心情,向苏合府走去。
在王府门口,伊武正遇到刚刚觐见回来的苏合。
“这不是伊少将军吗?”苏合先开口道,“怎么有空来我府上?”
伊武躬身行礼,道:“七王爷。承蒙七王爷照顾我义妹这许多时日,我听长乐公主说义妹病了,特地来看看她。”
“哦?这么说,伊少将军此番不是来找本王的?”
“卑职是来看七王爷的,顺道来看看义妹。”伊武察觉出些许不对,一向平易近人的七王爷,今天竟有些咄咄逼人。
只听苏合道:“你既是来看我的,你也见着了,就请回吧!”
伊武一头雾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尴尬地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苏合进了府,关了门。
正当伊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际,却见一顶轿子打远处过来。伊武看这轿子,知道定是位王爷,于是便等着轿子抬到后,再行行礼。
伊武正在门口候着,竟见轿中的人撩开轿子,朝外面看他。伊武见那人是个六七岁的孩童,便知定是康儿小王爷。连忙行礼道:“卑职见过小王爷。”
康儿上下打量着伊武,然后道:“你是谁呀?”
伊武道:“卑职南汇伊武。”
康儿听伊武说完后,激动地从轿子上跳了下来:“你便是伊武叔叔?我经常听姑姑和小姑姑念叨你,今日终于见到啦!”
伊武笑笑,道:“小王爷见笑了。”
“伊武叔叔来找七皇叔吗?来,我们一起进去。”康儿牵着伊武的手,就进了苏合府。
康儿一边走,一边说:“我听说七皇叔刚刚见皇爷爷回来,定要换下朝服才能见你。不如你与我先去看小姑姑吧!”
“小姑姑?”
“就是琢儿姑姑啦!那日她被刺客所伤,到现在都没醒,太医说若是今日小姑姑再醒不过来,就要、就要,哇哇哇~”说着说着,康儿竟哭了起来。
“琢儿?这一定又是那丫头给自己起的名字。”伊武想道。他知道文蔓蔓受伤的事,他这次来便是要为他这义妹诊一诊脉。
“小王爷先别哭,或许卑职有办法救活琢儿姑娘呢!”
听他这么一说,康儿马上反应过来,边擦眼泪边说:“对呀!我的伊武叔叔可是百变郎中颜文清呢!小姑姑有救咯!”
说罢,康儿便拉着伊武奔去文蔓蔓的房内。
伊武为文蔓蔓诊脉,只觉她气息虽微弱,却绝不至死。
“这丫头到底经历了什么?竟全无半点求生之欲!”伊武心中想道。
“怎么样?小姑姑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康儿探过头去问道。
伊武没有回答,反问道:“小王爷,你知道琢儿姑娘受伤时说了什么吗?”
康儿摇头道:“那日七皇叔把康儿接到了他府上,小姑姑受伤之时,康儿并不在场。”
“琢儿姑娘的事,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突然门外一人道。
伊武朝外面看去,见是苏合,忙起身行礼。
苏合也不叫伊武起身,自顾自地道:“不知与江湖人士密谋,蓄意杀害皇室宗亲,伦律当如何?”
伊武心中一凛,知道文蔓蔓的身份已经暴露。当初伊武找不到杀害他哥哥的幕后黑手,潜意识里恨极了皇室,虽然他自己并不清楚,但他心中隐隐地想让文蔓蔓得手,杀他一个两人的皇室中人,哪怕那不是杀害他哥哥的真凶。伊武虽并不知道鬼斧神匠宇文加洛是个叛国通敌之人,但“蓄意谋杀皇室宗亲”一罪确是属实。
在这一瞬间,伊武思绪万千。
既然七皇子已经知道了蔓蔓的身份,却为何又不杀她?听萨仁姐说,那日是苏合要送别这丫头,在她家房门前被刺杀的。难道苏合竟要放这丫头走?如今这丫头受伤,他遍请名医救治,莫不是,莫不是……
“这丫头是我义妹,她的事我当然了解。不过确实没有七王爷说得这般严重,不然七王爷为何还要救她?”
“你既说了解她,又如何不知她对你的情谊?”
伊武被这话惊得站立不稳,差点儿摔倒。伊武想笑又强忍着,不敢笑出声来。他这才知道为何今日的七王爷对他如此刁难,原来竟把他当做情敌了。
伊武忙道:“想来是我这义妹顽皮,与长乐公主玩笑的话,竟被七王爷听了去,才闹出这般笑话。”
苏合面色稍有缓和,道:“当真?那她的心上人会是谁?那牢中的江彦?”
伊武摇头,“我这义妹的心上人,可是位忧国忧民,为了大义而牺牲小我的英雄。”伊武想到了风云皓,却不知他怎么样了,他真的能制衡刘晓晓一世吗?
苏合道:“这么说那人死了?”
伊武摇头,若有所思地道:“总之他二人是有缘无分了。”
苏合终于喜笑颜开,道:“你既是神医,定有医治琢儿姑娘之法。快、快救救她!”
伊武道:“那请七王爷借一步说话,我要知道我义妹被刺前后的所有事情。”
苏合向伊武详细地讲述了文蔓蔓的身世以及受伤的事情。
伊武听后,忙跪下道:“卑职确实不知宇文加洛竟是通敌叛国之人,竟引得宇文迟儿前来报仇,当真万死难辞其咎。”
苏合道:“起来吧!这本就是宫廷里的秘密。你父亲虽知,却也曾立下军令状,对此事要守口如瓶。你彼时又年少,定是不知。所谓不知者无罪,而且你也没酿成大祸,反倒因你将她引入公主府,我得她救了性命,如此说来,我还要谢你的救命大恩才是啊!”
伊武起身,沉默良久,道:“这丫头的病啊,太医确实把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怕是由心而生,这丫头啊!自十岁以后唯一的念头就是报仇。却不想仇早被人报了,而她自幼崇拜的爹爹竟是个卖国贼。这让她全没了活下去的理由与勇气。”
伊武又陷入了沉思,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只听伊武道:“我想到救治这丫头的方法了!”
苏合寸步不离地守在琢儿姑娘房内,虽然对于针灸、中药等任何与救治有关的一切他都一无所知,但他想要第一时间看到琢儿姑娘苏醒。
伊武一边给琢儿姑娘针灸,一边嘴里不断说着话。
从伊武的口中,苏合知道了一位叫“风老弟”的江湖侠士,为了江湖,放弃了挚爱的故事。
“你呀!还说风老弟背信弃义,将你的事胡乱告诉他师妹。他被人迷了心窍啊!他想的吗?他也不想啊!唉,你就不想起来看看他去?这块木头啊,现在一定在想着你呐~要说他也挺惨的,前半生认贼作父,后半生认师妹作妇。你不想去拯救一下他?”
苏合听得气愤,正想起身叫他不要再说,却见琢儿姑娘竟留下了泪。他缓缓坐下,又静静地听着。
只听伊武又接着道:“还有啊!我听说你的事了!你爹竟然是个大汉奸啊!我真是后悔啊!竟差点酿成大祸!你知道就因为你爹,南汇的百姓已经过了十多年非人的生活了吗?就因为你爹!你以为你替七王爷挡一剑就还债了?还差得远了!”
苏合一直听着伊武说话,时而讲故事一般,时而就像闲聊家常,一句一句都能说到人的心里。温暖的、残忍的、悲伤的、令人恐惧的,他什么都说,说的时候,手里的针从未停过,他似乎在因琢儿的喜怒来行针。
如此反复,整整一天一夜。琢儿终于醒了。苏合立刻冲到琢儿身边,却听琢儿拉着伊武道:“颜五哥,带我去南汇,我、我要去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