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军营相见

李梅华知道苏柔为何没有上前质问,他都知道。

若是三个月前,苏柔是一定会上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那时的苏柔,一定不会把心事深藏心里。但是这三个月,她经历了太多。江湖上的流言尽管没有一句是真的,尽管苏柔身边的人没有一个相信。但可怕的是,苏柔相信了。她越相信,便越觉得自卑。自卑到觉得自己配不上颜文清的神医身份,更配不上眼前的这位将军;自卑到她觉得哪怕颜文清抛弃了自己,也是极为应该的。

李梅华眼睁睁地看着苏柔在极短的三个月内,由一个活泼灵动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少言寡语的女子。那时她的身边有颜文清,他什么也不是。他那时想的只是,只要柔儿幸福,那他甘愿将柔儿拱手让给颜文清。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伤害苏柔最深的,就是这个自己拱手相让之人。那日颜文清到他房内,说要只身去南汇,与苏柔死生不复相见,托他照顾苏柔之时,李梅华便应该料想到这一点。他把颜文清打的身负重伤。他之所以没有杀了颜文清,是因为百变郎中曾救过他爹的性命。而现在的李梅华,一心想的只是要杀了颜文清。

李梅华心中憋了一肚子的火,却无处发泄。他不能去找颜文清,因为若留下苏柔一人,他有千百个不放心。之前的苏柔只是跟身边所有欺骗她的人赌气,而现在的她,完全已经失去了自我。李梅华觉得,她随时都可能结束自己的生命。

李梅华哪也不能去,他必须时刻跟在苏柔身边,他太害怕失去她了。

此时,颜文清的真实身份还没有传开。误会竟这样结下了。

那日的那位女将军,便是长乐公主萨仁。

萨仁与伊武自幼相识,她又是他将来的嫂嫂,本就亲近些。二人又经历了生死离别,相见之时定然难以抑制情感。那是亲人生离死别后的重聚,一个拥抱又怎算过分?

有些缘分想必一开始就是错的。

萨仁来到军营之中,便听说伊武回来后,先为伊将军诊治了伤势,现在伊将军已无性命之忧。而众将领见伊少将军归来,士气大振,仅两天时间,便收复了三座城池。如今南汇局势虽乱,但大局已稳。且倭寇刚失了三座城,估计短时内也不会兴兵。于是萨仁便将二皇子牧仁派刘义峰杀害他兄弟二人之事告诉了伊武。

伊武得知之后,表情严肃,起身跪拜,向萨仁行了君臣之礼。

伊武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当初他安排文蔓蔓去公主府,他的内心深处是想借文蔓蔓得知哥哥的死因的。不然他又怎会想不到,若文蔓蔓真的在宫廷找到的仇家,定是萨仁的亲人?

而最终告诉伊武真相的,竟是公主!他为长乐公主的大义所折服。他作为臣子,甘愿拜这位受千万人敬仰的公主。

“你打算怎么做?”萨仁问道。

伊武道:“和公主的想法一样,召集众将士联名告发牧仁。”

“你应知道此事是有风险的。”公主道,“我们并没有如山的铁证。”

伊武道:“我便是证据,哥哥被害那日,我就在现场,我见过刘义峰那厮的脸。若不是要查出幕后黑手,早在刘府我便结果了他。”

难怪大仇未报,武儿就要与那柔儿成亲。估计自刘府事发后,武儿便知道这幕后黑手已经成为江湖公敌,文哥的仇势必能报。他的侠义之心告诉他,定要在知道众掌门下落后,再行报仇。也亏得了他的侠义之心,否则前几日刺杀苏合之人,便是武儿了。萨仁这般想着,便问道:“你的柔儿呢?怎的也不让她来认认我这姐姐?”

“柔儿收到红袖仙人的信,说是此处‘哀鸿遍野,血流成河’,我又如何能让她来?”

“那你就把新婚妻子抛下了?”

伊武摇摇头,并不说话。

萨仁吃了一惊,忙问:“你、你悔婚了?在新婚前夜?”

“有人比我更能照顾好她。”

萨仁大怒,一个耳光扇在伊武脸上,伊武左边脸颊登时肿了。

“胡闹!”萨仁喊道,“你好歹也是个将军,如何竟如此轻贱了女子?你大婚之日留她一人,叫她如何面对江湖众人?”

“我走之后,自会有旁人娶她。让她幸福。”

“让她幸福?你既不能许她一世幸福,当初又何必招惹她?”

“我原以为……”

“你原以为什么!你当初既然选择同她一起,你便不应弃他而去;你若一直放心不下南汇,便不该伤了人家姑娘!况且她若真心爱你,定愿同你一道来南汇,杀尽倭寇,还南汇一个太平!”

“旁人不懂我,你还不懂吗?萨仁姐?”伊武平静地道,看似平静,红了的眼眶却暴露了一切。只听他指着前面的空地,道:“当时,我哥就在那里,他就在那里,我,我眼睁睁地看见一个黑影一掠而过,当时我就在边上,我眼睁睁地看着刘义峰那厮杀了我哥,我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我自负轻功了得,竟也跟丢了那厮。那是我至亲的哥哥啊!我十岁提壶济世,手下医活的病患没有一千、亦有八百;我十二岁出征,战功赫赫,与父亲、兄长守南汇一方太平。我如此为国为民,竟救不了就在我眼前的哥哥!这就是战场。无论你多么威风,都可能在下一秒成为一具死尸,被战马碾成肉酱。我是为了父亲必须回来,而柔儿,我只要她活着。”

“那姑娘估计会恨你一辈子。她一辈子也不会幸福。”

“没有人会一辈子幸福,我只要她活着。”

萨仁再没有在伊武面前提过他悔婚的事。只因为伊武说得最后一句话:“我只要她活着。”这是萨仁每个梦回时分想的最多的一句话。“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还活着,她愿意永远都不见他;只要他还活着,她愿意他痴傻呆滞;只要他还活着,让她做什么都行。只要他还活着。可是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她的伊武就是这样死在了战场上的,尽管他手下有数十万人,他依旧死在了战场上,再也回不来了。她一瞬间就明白了伊武的心情。只是她无法克制地心疼这位素未谋面的姑娘。她看了一眼伊武,她在想,武儿这般用情至深的人,得有多心疼柔儿的心疼啊!再加之武儿内心的各种煎熬……

“武儿啊武儿!”萨仁只能不停地念着武儿的名字,不知怎么说下去。

伊武顿了顿,道:“看来我是要亲自跑一趟京城了,这联名信必须得由我呈上。”

萨仁看了一眼伊武,他就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跟萨仁讨论着揭发牧仁谋害忠臣的事宜。这孩子心里该是多么煎熬啊!萨仁这般想着。

萨仁调整了一下坐姿,似是要让自己稳定一下情绪一般,然后道:“不错,父皇虽宠爱二哥,但并不昏庸,这等叛国的大罪定然不会姑息。”